陶炽和白桦吃完早饭, 男人就去处理后续的事情。

白桦在屋子里坐了会儿,推开门走了出去。

钟成还在门口尽职尽责地守着, 看到他出来,立刻唤了一声:“白先生!”

白桦一愣。

他认得钟成, 却没想到这人竟然一直呆在这里。

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应该是男人不放心他,这才让得力的手下留下来保护。

血族的那些族人有一大批背叛了他,还有一大批虽然没有直接背叛,却任由背叛者囚禁他而毫无作为。

整个血族,也就只有陶炽一个对他这么好了。

白桦对这一点的感触越来越深。

“我只是四处走走, 你不用跟着。”白桦说, “不会离开很远。”

钟成应了一声,仍然留意着他。

白桦走到院子边上,一转头,就发现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血族。

是查翰。他身上的颜色以黄色居多, 还透着些红光。

他看着白桦这边, 表情复杂。

白桦想了想,还是朝他那边走过去。查翰虽然和他不对付,但那天晚上那么对他,应该还是想激走他。

这个血族看不上他,却始终没有害他的心。

“查翰,你怎么在这?是来找我吗?”白桦站到查翰面前,问。

查翰顿了一下, 才说:“我听说,你有了继任者?”

“是的,”白桦并不隐瞒,“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宣布这件事的。没想到那些家伙那么心急,连让我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给,就把我关起来了。”

查翰讽刺地笑了一下:“你还是那么滥好心,任由别人怎么对你,都不反抗。”

白桦抿了抿嘴,没说话。

查翰没真正害过他,却不是他的朋友,他没必要把自己已经失去领域的事告诉对方。

对方却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滔滔不绝地说:“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点,明明是个亲王,却总是摆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任由别的势力作贱,你摆出那副样子给谁看?你有没有替你手下的血族想过?你……”

“所以我已经不是亲王了!”白桦抬头直直地看着他,打断了他的话。

查翰哽了一下。

“如果你只是来抱怨我以前做得不对的话,那我道歉。不过我绝对不会后悔,要是能重来一回,我还会这么做。我的性子就是这样,在我成为血族时就注定了。你想要一个杀伐果决的主子,我不是,不过好歹我给了你一个这样的,希望你们能在他的手底下呆得舒服愉快。”白桦说。

他的性子和第三世毫不一样,从来没打算过把对方的锅背在自己身上。

更不想就这么被个不相干的血族喋喋不休地指责。

凭什么?

“你果然知道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查翰不再像刚刚那么激动,神情重新变得复杂起来。

“是啊,我知道!那种事情,就算没亲眼见到,猜也能猜到。”白桦毫不隐瞒,“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根本没阻止陶炽亲王去杀那些曾经的手下。是他们先抛弃我,我只是离开抛弃我的人而已。要是你因为这个指责我,我既不内疚也不惭愧。没别的事你就走吧,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很容易让陶炽亲王的手下误会你要对我不利。”

白桦说着,转身要离开。

查翰见他毫不停留地走了一段,突然大声说:“丽丝姬死了!”

白桦脚一顿,转身看着他:“你骗我!”

查翰苦笑一声:“我也希望我是在骗你。可她真的死了,不然以她对你的关怀,你以为会坐视他们的反叛么?”

“可是我没有任何感应。”

“那是因为……”查翰停了一会儿,声音低了很多,“丽丝姬和我同居了。可她心里一直记挂着你。我知道她是把你当成孩子去疼的,但我就是不服气,忍不住吃醋。明明我的心里全是她,为什么她还要想不相干的人?”

白桦看着他,没说话。

他在等待下文。

“你感应不到她的死亡。她死前喝了我一半的血,就是为了压制住你的那滴血,免得被你察觉到不对。你看,她就算死,也只是想着你。”查翰说着说着,突然蹲到地上,双手用力揪着头发,大哭起来。

白桦松了口气。

原来丽丝姬并没有抛弃他,她只是死了。

被手下背叛之后心底的阴郁渐渐消散至无,一股隐约的疼痛却慢慢从最深处蔓延开来,让他每一下呼吸都觉得沉重。

丽丝姬她……真的死了……

“她是怎么死的?”白桦深深吸了口气。

最好不要是他想的那样,被那些背叛的家伙杀死,不然就算那些血族已经死了,他仍然要把他们的尸骨翻出来,挫骨扬灰。

“她只是寿命到了,毕竟活了那么长时间,死亡是很正常的事。”查翰说,眼神却有些呆滞和茫然。心爱的人死了,他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白桦的视线垂了下去,看着地面上随风摇曳的一株翠绿的小草。

他不想让对方看到他的眼神。

“她埋在哪?”很久以后,白桦才轻轻问了一句,声音淡得好像刚出口就散了。

“如果你想去看她的话,我带你去。除了你,我不会再让不相关的人打扰她休息,包括查林都不行。”查翰说。

提到查林的名字时,他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很明显,查林不但背叛了白桦,还背叛了丽丝姬。

白桦想了想,转头看向钟成。

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万一这是查翰的诡计,他被抓住,很显然要成为陶炽的负累。

毕竟查翰身上有不少红光呢。

视线里,看到的竟然是大步走过来的陶炽。

白桦愣了一下,笑了起来:“你忙完了?”声音轻松自在。

查翰却紧张起来。身为普通血族,他面对的是以神秘和铁血著称的亲王,紧张也是理所当然。

陶炽走过来,很随意地把少年揽在怀里,在他头顶上笑着说:“怎么在这里?”

“来见个熟人。”白桦说。

陶炽这才扫了查翰一眼:“熟人?”

白桦把查翰的情况和刚刚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男人点点头:“那小白想去吗?”

“想。”少年立刻回答。

“想去,我们就去吧。”陶炽说。

从头到尾,他都没扫查翰一眼,好像这个血族并不存在一样。

丽丝姬葬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自从那些亲王的砂子进了这里,丽丝姬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不对,却苦于身体已经衰败到一定程度,无力和他们抗衡。

偏偏查林还被他们蛊惑过去,成了他们的帮凶。

丽丝姬伤心难过之下,干脆搬离了这里,自我放逐到了一个荒凉的地区。

查翰立刻追了过去。

丽丝姬由此知道了查翰的心思,也同意了跟他同居,却根本没给他什么名份。在她看来,自己早晚都得死,查翰却还能活很久很久,何必带累他呢?

陶炽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已经过了中午,这才让查翰带路,一行人朝丽丝姬的墓地赶去。

白桦看着周遭的景色,从葱郁到荒凉,想着丽丝姬是不是也这样,不由难受起来。

陶炽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低声在他耳边说:“别不开心,血族虽然寿命长,但能真正终老的并不多。丽丝姬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白桦勉强笑了笑。

他何尝不知道这点。可是想到以前和她相处的种种情景,想起她对自己的引导、关心和爱护,少年就总是觉得心里闷闷的,像是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沉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你这副表情,丽丝姬看到了会难过的。”男人看劝慰失败,就换了种说词。

他实在没什么经验,连换几次,白桦却没好过一点点。

这样一路赶着,等他们到了墓前时,天已经快黑了。

丽丝姬的墓在一处小山沟里,四周绿草茵茵,树木深幽,看着景色倒是不错。她的墓碑上只刻了丽丝姬的名字以及死亡的时间,简单得显得特别简陋。

甚至连那块石碑都是非常普通的石头砍出来的。

白桦把陶炽替他准备的花轻轻放到丽丝姬的墓碑前,静静地站着。

陶炽守在他身边,看少年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天完全黑下来后,白桦终于后退了一步,低声说:“我们走吧。”

他已经在心里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全都跟丽丝姬讲过了一遍,就像以前他每次遇到新鲜事或者困难事都会找丽丝姬分享询问一样。

可是,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已经不再是这片土地上的亲王,以后都不会再来这里。

他决定要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直到自己的寿命终了。

希望那个时候,能够再次见到丽丝姬,再次成为她的后辈。

等这两人离开时,查翰沉默地坐在墓碑边,头靠在墓碑上,并没多看他们一眼。

他并不喜欢这两个人,一个都不喜欢。之所以带他们来,是因为丽丝姬死前嘱托过他,如果智麦摩瑞知道了她的死讯,就带他来见见她。

原本他死都不肯带陶炽来这里的,但见面的瞬间,从男人的举止上,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觉得如果带男人过来的话,丽丝姬应该会很开心。

两人回了临时住地,这次没有外人在,陶炽直接化身成蝙蝠,把爱人带回了临时住地。

白桦赶了那么远的路,觉得很累,吃完晚饭就上了床。

陶炽坐在床边陪他说了会儿话,结果钟成在门边出现。

如果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钟成不会这么没眼色。

白桦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说:“你去忙吧,不用管我。”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几乎是含在嘴里的。

陶炽看他睡着了,这才放心地出来。

“大人,波若拉亲王派人来传讯,说她要举办生日舞会,希望能得到您的垂青参加,不知道您是否答应?”钟成问。

这个时候正是多事之秋,波若拉再愚蠢心大也不可能办什么舞会,更别提血族从来就没所谓的生日一说。

她这明显是借着这事来试探陶炽的态度。

陶炽冷笑一声。

伤了他爱人的身心,不说赶紧缩起来乖乖地当乌龟,竟然还有心思左试右试,该说这女人胆子大呢还是眼神不好看不清形势?

“不去!”

钟成应了,正要转身,陶炽突然叫住他,沉思了一下才说:“我不去,但你们要给她备一份‘大礼’才行,不然就显得我们失礼了。”

钟成看着陶炽,等待他说得更明白些。

“她这些年也蚕食了不少其他亲王的地盘吧?只不过那些地方都是些荒凉地,没什么实际用途,那些老不死才没和她一般见识。有时间你去看看她在那边搞什么鬼,顺带能毁的都毁了吧。”

波若拉正在房间里试着一件新做的黑色衣裙,一个贴身伺候的英俊血族走了进来:“大人,陶炽亲王那边已经拒绝了。”

波若拉皱起眉头。

她听说了智麦摩瑞属地上的事,知道那些千辛万苦送进去的手下都出了事,也知道智亲王换了人。

听说,宣布换人那边,原来的智麦摩瑞连面都没露。

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波若拉自从智麦摩瑞成为亲王后就一直对他的领地虎视眈眈,甚至还出手过不少次。

可惜智麦摩瑞虽然是个面瓜性子,该硬的时候一点儿都不软,尤其护着他手底下的那帮血族,搞得她几乎每次都没占到实际便宜。

有一次她甚至逼出了智麦摩瑞的领域。

就是那次,其他的亲王才知道智麦摩瑞能成为亲王并非是运气,也知道绝对不能把这位新任亲王往死里逼。

不然到最后绝对是大家一起倒霉。

知道把智麦摩瑞拉下来的是陶炽,波若拉就起了拉拢的心思。

毕竟陶炽亲王的实力有目共睹,要是把他收为裙下之臣,好处绝对多得让人数不过来。

可惜对方拒绝了。

帮她整理裙子的男血族看到她不高兴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大人,舞会还照常举办吗?”

波若拉“取消舞会”那句话已经到了她的嘴里,可男血族的话提醒了她。

如果这时候取消,就好像真的是特意为陶炽准备了一场舞会一样。

“当然要办,不但办,还要大办特办,办得让所有人都开心,都满意,都挑不出一丝儿毛病,知道吗?”波若拉抿着嘴问,唇角微微向下弯着,明明很美丽的一张脸,此时却显得有几分刻薄。

男血族急忙垂下头,继续帮波若拉整理裙子。

开玩笑,他可不想像上个同伴那样,仅仅因为没听清大人的问话,多嘴问了一句,就被大人叫人割了他的舌头和耳朵,然后放到沸油里活活煮熟。

同伴的惨叫声现在让他想起来还觉得不寒而栗。

波若拉的属地在热带地区,白天非常热,晚上就凉快很多。

她特意把舞会时间订到了晚上。

时间临近,接到请柬的客人纷纷出现,挽着同伴的手或绅士或袅娜地进了舞厅大门。

波若拉一向喜欢奢华铺张,这次的舞会准备也不例外。

别说专门为了舞会准备的各样食品点心,就连大厅里的那些摆设都换了新的,柱子上的图案重新涂了一层厚厚的金粉,闪闪发光。

那些来参加舞会的血族在厅中不停地来回穿梭着,遇到脸熟的就停下来聊上一会儿。

波若拉看着这些,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尤其是她耳尖地听到两个血族在谈论她的大厅,说她的摆设多么多么别致,格调多么多么高雅,听得她心花怒放,差点儿没忍住要去求那两个血族把刚刚说过的话都写下来,她再拿镜框裱好挂在大厅。

身为十二亲王中唯一的女性血族,她的虚荣心和爱美之心要比其他人强得多,尤其喜欢其他人都围在她的身边,赞美她,羡慕她甚至嫉妒她。

不过,并不是没有遗憾的。

比如说没能请来陶炽亲王。

其实她和陶炽之间要说有渊源,倒不如说有仇。她曾经被对方生生扯掉一只胳膊,虽然再生出来,终究不如原来的好用。

可正因为这样,她反倒对陶炽另有一种别样感情。

这么强悍的男人,在床上一定也是非常让人满意的吧?

伸手拿了一杯鲜红的液体,波若拉不无遗憾地想,可惜除了诺顿之外,她的另外两个情人最高也只是伯爵,虽然长得不错,终究影响力有限。

想到情人,波若拉觉得有点儿奇怪。

时间已经不早,客人眼看着到得差不多。那两个情人头天晚上千哀万求希望能得到在舞会上露脸的机会,在床上使出万般解数。

好不容易得到她的点头,怎么这时候反倒缩在楼上不下来了?

她招招手,对一个侍立在一边的血族下人低声说:“去楼上催一下,让琼斯和麦哈酋快点儿下来。”

下人应了一声,转身上楼。

很快地,楼上就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声。

尖叫声如此锐利,把楼下轻柔的乐曲以及客人们之间的喁喁私语全都盖了过去,他们不由全抬起头,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

出什么事了?

给舞会带来骚乱的始作俑者陶炽却正呆得安稳。

他终于忙完了白桦属地的事,安安心心地带着爱人回到了c国。

白桦想做人类,想当老师,陶炽对前者早有准备,对后者虽然意外,却不反对,很快就找手下人布置一切。

白桦恰巧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等和陶炽独处时,就跟男人说,自己并不想呆在这里。

陶炽眯起了眼睛。

“不呆在这里?小白,你答应过我,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难道忘了?”

白桦摇摇头:“怎么会忘?我们永远是朋友啊。可是我真不想在这里当老师。”

“为什么?”

“大城市里的老师并不缺吧?”白桦说,“我这几天看新闻,都看到好多人还在削尖脑袋想往学校里钻呢,就为了那个编制。”

陶炽笑了起来:“小白是怕我办不到吗?”

“当然不是,”白桦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男人,他的眼珠的血色已经淡了很多,照这个速度下去,估计很快就会变成黑色了,“你这么厉害,和我不一样,肯定什么都能办成。可是这里不缺老师呀,我想去山区,听说那里的老师很缺,很多地方请都请不到肯去的。我想给那里的孩子当老师,他们太可怜了。”

陶炽看着白桦,脸色柔和了不少,伸手在他头发上摩挲了一下,低声说:“原来你这么想的?放心吧,我会帮你办好的。”

白桦的大眼睛笑得弯弯地:“那就好,谢谢你啦,陶炽!”

“你刚说了我是你永远的朋友,却还连名带姓地叫我?”男人故意问。

白桦听出陶炽话里的调侃,抿着嘴笑,就是不说话。

男人看得又爱又痒,恨不得立刻把人抱到怀里狠狠蹂-躏,可终究是没舍得,反手仍然在他头发上又揉几把,就离开了。

白桦扑到大床上,抱着枕头幸福地闭上眼睛。

“宿主,真没想到,你有这么高的觉悟,竟然打算去偏远山区当老师。以前我以为你拈轻怕重,贪图享受,是我误会你了,嘤嘤嘤。”系统的声音响起来。

“嘿嘿,知道误会我了吧?是不是好感动?是不是好佩服我?是不是打算以后都把我当成你统生中的一盏明灯?”

“是的是的。”系统说。

“其实很简单啊,不管我怎么说,最后做事的是呆子,你觉得他会把我真发配到那里吗?你是没看过网上那些图片,孩子们吃没得吃,住没得住,上学都得光着脚走上十几里的山路,苦得不行。”

“目标不是答应你了?”

“答应归答应,做到做不到就另说啊,”白桦理直气壮地说,“你看着吧,过几天呆子肯定会告诉我,由于种种原因,他没办法送我去山区,只能换个地方把我塞进去。”

“……你早知道了?”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傻啊?还真去那种吃不好睡不好的地方,我这么娇弱得像花儿一样的身体,估计两天就得凋零了。”

“……”系统表示,它还是撑着残血的自己到一边先吐吐更好些。

它就知道,对这个宿主,它真不该抱以太大的希望。

“说好了躺赢的嘛,去山区了还怎么躺?”白桦最后加了一句。

“……”系统彻底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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