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有十数人, 有人再一次地喝道:“人走,把货留下!”商队的人虽然比他们的人多, 但里面多为女子,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说话者身旁有个少年扯了扯他的袖子, 有些焦急的悄声道:“爹!爹,算了吧。”

来人把自己儿子推到一边,塞给另一个同来的人,咬牙道:“你懂什么!”

他们自认为悄声细语,然而乔安这边各个身负武艺,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乔安虽然信任她手下的这批护卫,但也相当清楚他们都不是什么善茬。之前有些心怀恶意的劫道者, 他们杀了也就杀了, 但这次听这些人之间的对话,倒不像是世代以烧杀掳掠为生的匪寨中人。她慢慢掀开车帘,从车厢中走了下来。

阿七:“夫人!”

“无碍,我有分寸。”

乔安下来后, 看到了站在车队最前方拦住去路的那十数人, 心中有了思量。此地据金宋边境并非太远,步行的话两日即到。听其口音以及身上破旧衣物的特征,她有些怀疑他们是从金国那边过来的难民。

自离开白驼山庄后,她一直都有在搜集金、宋、蒙三地的消息。她身边的侍女、护卫自恃身份,打听消息时,很少把目光投向底层人民。乔安也不想多说他们,于是很多时候她直接亲身上阵, 跟接触到的贩夫走卒说说闲话。

侍卫看到乔安下来,有些讶然,夫人刚开始习武,刀剑无眼,她要是被人伤到该如何是好。他急忙对驭蛇使做了个手势。

拦路的十数人虽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也稍稍能明白过来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他们握紧了身上携带着的武器。

乔安看到侍卫那手势就心觉不妙,人家只是要财,你们这是要命,黑吃黑也不带这样玩的,而且她还想把他们留下来问一问金国那边的事情呢。

她连忙唤了一声驭蛇使的名字:“九郎!”

与此同时,另一道灌注了内力的声音与乔安的话语一同响起:“手下留情!”

随着这声音落下,一道身影宛如清风般而至,来人腰悬长剑,身着道袍,衣袂因刚运使了轻功而飘摇不凝,身姿逸然,如绝凡尘。

这道士看起来至多三十岁的年纪,其人发色乌黑,面无皱纹,但与他丝毫不显老色的容貌相比,他的眼神里却有着不符合外表年龄的沉稳,周身气息似是一株立于悬崖之上的古松劲柏,虽然依旧青翠,却又多了岁月的沉淀。

从他那道蕴注了内力的话语,以及他翩然而至的身影来看,这明显也是一个江湖人,习武至精深境界,一个人的外表展现出来的年龄往往做不得数,真实年纪比之再大个一二十岁都完全有可能。

伪装成商队护卫的白驼山庄众人立即警惕的把乔安围在了中间,乔安趁机对驭蛇使道:“稍安勿躁。”

这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的习惯要是不改一改,大概还不等黄蓉、郭靖他们出世,欧阳锋他嫂子的大名大概就已经传遍了天南海北,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黑寡妇了,走到哪死到哪。

这威风至极的名头还是让给别人好了,她一点也不需要。

劫道的数人中,站在最当先位置的中年人心里一惊,但这个时候再说退去,他们之前做的一切准备就都白费了,他强撑着胆气,让道:“哪来的江湖野道,别多管闲事!”

那道士被骂也不生气,他的剑不出鞘,轻轻一扫就卸下了对方的武器,说:“尔等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非是我危言耸听,而是你们不通武艺,所以看不出来,这一队商旅无论男女人人身负武功。何必自讨苦吃?”

前些年宋国刚过世的吴文肃公曾有言:饥岁莫急于防民之盗。道士心里怅然,近年宋国境内明明未曾有何处发生旱灾洪涝,饥民却不减反增,为什么?因为这其中有不少是从金国占领的宋地逃窜而来的。

乔安没有让底下的人擅自插话。

提到《射雕英雄传》里的道士,她首先想到的是全真七子中的丘处机,对他的印象这么深其实要全赖一篇名为《如果丘处机不路过牛家村,中国将是最发达的国家》的恶搞文章的加成。

既然她先是回忆起了有关丘处机的记忆,就难免把全真七子中剩下的几位都回忆了一遍。

有那么一瞬间,她在心中猜测这个道人会不会就是全真七子里的王处一。

理由很简单粗暴,她看过原著,王处一的脚法极为了得,一招“风摆荷叶”练得如火纯青。而眼前这道士刚才突然而至时,那身形如微风拂柳,又如芙蕖立水,她下意识的就把这两人联系在了一起。

这道士看起来高渺飘逸,但极富耐心,口才绝佳。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居然说得对面那十数人愿意自行离去,事实上早在他们得知这商队中人人都会武功时,心中就已经升起了退意。最后,道士告知他们附近有哪些门派正在招收佃农、门人,可以前去一试,这十数人跪地向道士磕了一个头,这才转身而去。

乔安出声道:“道长真是仁心仁德,不知这位道长如何称呼?”

道士侧过身来看向乔安,见她梳着妇人髻,道:“这位夫人过誉了,贫道俗家姓王,单名醋帧!

原来叫王础

虽然同姓,但不同名,应该与王处一没有关……

等等,那个少时学文,后来见金兵烧伤抢掠,就由文转武,结果成为一代大将;后来因手下兵士死亡殆尽,就愤而出家,结果又成为一代江湖高手、高高手的王重阳,这位仿佛外挂附体似的大佬归入道门后,他为自己改的名不就是“础甭穑

“原来是重阳子阁下,失敬失敬。”乔安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王重阳身前几步远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她对《射雕英雄传》中的王重阳不熟,但她对史书、野史里白纸黑字中的王重阳熟,对他的“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观点更是毫不陌生,他编纂的《重阳真人授丹阳二十四诀》、《金阙玉锁诀》她更是熟记于心。

王重阳回了一礼,然后问:“我听夫人的口音不类中原之地,可是来自他处?”

乔安说:“的确如来,我等来自昆仑山麓。”这没什么好隐瞒的,马车上还拉着一批来自西域以及吐蕃的货物呢。

她紧接着说:“行走在外条件简陋,不知重阳真人可否愿意赏脸来喝杯茶?”

自一开始,王重阳的眉宇间就笼着一片似有若无的愁绪,哪怕是当他成功将劫路的百姓劝离了此地时,他眼里的压抑都不曾减少半分。

如今听到乔安这话,他笑了一下,这一微笑使得他身上的气息柔和了不少,他拒绝道:“多谢夫人好意了,不过贫道还有要事,今日就暂且别过,来日有缘再见吧。”

见他去意已决,乔安也不好强留,只好说:“道长慢走。”

王重阳点了点头,运起轻功,身如轻羽,不过几息,那如云中仙鹤般的身影就已彻底消失不见。

乔安感到有点可惜。

王重阳离开后,其他的事情她暂时都没了兴致。

之前让驭蛇使动手的那个侍卫原本还以为夫人会训斥自己一顿,但没想到夫人居然好像忘记了此事似的,就这么回到了车厢。虽然夫人看上去神色淡淡,但他看得出来,夫人好似感到有些遗憾。

阿七让大家重新归位,赶紧上路,争取在天黑之前进城找家客栈住下。

然后她就跟着乔安一同钻进了车厢。

当马儿打了一个响鼻,马车再次开始前行起来时,阿七忍不住说道:“夫人,别看那王重阳老道看起来一副年富力强的样子,其实还不知道他到底多少岁了呢。”

乔安当然明白这一点,有点不明白阿七为什么着重提起这件事。

阿七又说:“我看他怎么着也有四五十岁了。”

这个时候车厢外骑在马上的一个侍卫张嘴插话道:“七八十也是有可能的!”

乔安:“不至于,说他四五十我是信的,但七八十未免有些过了。”毕竟《射雕英雄传》不是正史,金庸笔下的王重阳的年纪真没那么大。

车厢外的侍卫一脸要完的表情。

阿七承认那王重阳的长得不错,但是……总不至于真这么巧吧!她大着胆子说:“夫人还年轻,那王重阳的年纪都那么大了,和您一点都不般配。”

这个时候乔安终于听出画外音了。

你们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王重阳那开挂般的人生让她该怎么跟你们解释……

野史中,传闻王重阳最后脱凡飞升,当然,大家都明白这不过是仙逝的另一种说法。但是对于乔安而言,她连穿越都体验过来,也曾修过仙、当过妖怪,立地成仙不再是纯粹的传说,而是一种切实可行的事情。

比起他人百分之百的否定王重阳飞升的可能性,她最多只会否定一半。

虽然在《射雕英雄传》王重阳未能飞升,他假装病逝,而后又一指破掉了欧阳锋的蛤蟆功,这才与世长辞。但是,既然王重阳能装一次死,自然就能装第二次,说不定他其实根本没死呢?乔安知道这的确有些牵强附会,然而她来到此世后,都把欧阳克给蝴蝶没了,原著剧情再发生点其他的变动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

这样一位有白日飞升潜力的大佬,就这么在她面前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

乔安找了一个阿七他们大概能接受的想法:“你们多想了,只是我见重阳真人武艺高强心生向往罢了。”

阿七说:“夫人要是想学武功的话,可以跟庄主说,我敢说,不出十年,庄主必能成为江湖第一人。”

乔安没好意思打击她的自信心,将来华山论剑是王重阳夺得了头筹,临去世前更是逼得欧阳锋不得不退回西域。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单纯想要学武的古人,事情反而要简单多了。

这些事情心里想想就行了,乔安说:“嗯,我相信他一定能名震江湖的。”

——他会跻身天下五绝,他是西毒欧阳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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