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乔安所想的那样,那个沉默寡言的青年的确没有拒绝帮她的忙。

不仅没有拒绝,还有些误会了她的意思。

他本是报着哄小孩子玩的态度,打算闲暇时间帮她制作个小玩意,然而当他拿到乔安让高才转交给他的图纸时,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为了能让他人更好的理解她要制作的事物,乔安的图纸画得极其细致,尺寸标得一清二楚,连每一个部件都有分视图。上面画得东西应该是个犁,但与他熟悉的犁又有些不一样,他有些不敢认。

这不是一个小孩子能画出来的东西,应该是高伯父交给自己的。即便他平时不爱多说话,此时也满腔无奈地道:“我还当是翠兰让我给她弄个梳妆盒什么的,现在才明白原来是伯父有事情要我帮忙,差点误了伯父的正事。”

高才心说这怎么成了高太公让弄的,连主意都是他替翠兰出的,要是被太公知道了他们俩顶着他的名头过来麻烦二姐夫,说不准就是一顿骂。

他解释说:“与太公没有关系,他还不知道我们过来找你呢。”

二姐夫愣了一下,倒也没再说什么,他看了看手中的图纸,说:“这东西要得急吗?”

高才说:“不急不急。”

乔安是真的不急,慢工出细活,只要能在明年播种前弄出来,就晚不到哪里去。

……

今日,天亮得格外迟些,到了近晌午的时候,天色不亮反黯,整片天地都雾罩罩的。云彩上积压着灰蒙蒙的颜色,这阴沉沉的色泽仿若实质,几欲从九霄上坠下来。

高母看了一会儿天色,看着像是马上就要下雨,她稍稍提亮声音:“高才,玉兰,你们快把衣服给收起来。”

过了一会儿,两人捧着衣物走进来。

高母摸了摸,把已经干了衣物叠了起来放进箱子里。她一边整理一边说:“你爹和翠兰今早去二伯家了,要是雨下大了,干脆在那吃了中午饭,晚上再歇一晚算了,就怕他们走到半路上雨下了起来,又谁都没拿着伞。”

高父很喜欢自家灵慧聪颖的三女儿,又欣赏她年纪虽小却能稳得下性子,因此他在出门访友、探望亲戚的时候便常常带上她,他从不避讳在他人面前展示自己有这样一个灵秀的女儿。

他这人比较好面子,喜欢听人说好话。这不是什么大毛病,很多人都有类似的缺点。

高父作为乔安这一世的父亲,一般情况下,她还是很愿意迎合一下对方这一点小爱好的。

高母正说着,外边就起风了。院中,地面上未打扫干净的叶子被风扬起来。

正在关窗的高才被风糊了一脸,他用袖子抹了一把,说:“太公今早走的时候,我见着他们拿伞了。”

听他这样说,高母总算是没有一开始那么担忧了,带着伞总比没带伞要好。

高母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当高父和乔安刚离开二伯家的时候,天色还未曾这般暗淡,看上去一两个时辰内还不会下雨。

二伯家在庄北边,两家虽同属高老庄,但相距略远,中间还间隔了一大片土田。

就在两人行至半路时,雨水突至。串串银链砸入棕色泥土中,倏而汇聚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水洼。

虽然高父身上携带着雨伞,然而雨帘被风吹得摇摆不定,两人的衣服依旧被打湿了一部分。

高父倒是不怎么在意,淋点雨算什么,却有着心疼女儿。之前才大病了一场,千万别又生病了。

他说:“先去庙里避避雨,等雨停了再回家。”

高父口中的庙就是土地庙,里面供奉着一樽有着老旧的土地神泥塑。说是庙其实已经是高抬了它,只是用三面石头垒成的墙以及一顶青瓦檐建成的半封闭半开放式空间,相当破旧矮小,高父要想进去避雨还必须要低一下头才不会碰到头顶。

不知道是谁用烧焦了木棍在组成墙壁的青石上写了“土地庙”三个字,这才不至于让人误会它只是田边上的一座破败石屋。说句有些不太恭敬的话,很多人家放柴火的房子都比它好。当然,这毕竟只是乡人干活时的路上,你带一块石头我拿一块屋檐顺手在农田边上建的土地庙,不能苛求更多了。

乔安站在土地庙里看了一会儿雨,见它一直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就不再去管它了。

她刚刚收回来的视线在土地像上停留了一下,系在神像的披风有些老旧了,祂的脚旁还悬挂着一张看上去已被废弃的蛛网。

她想着,她和高父借了土地庙来避雨,也不知道土地爷有没有在关注着这里。

如果土地爷对每一个到祂庙里的人都有印象的话,她与祂大概能算得上是老相识了。因为她穿越过来后,几乎每一次路过这座土地庙她都会过来跟土地爷问声好,一次眼生,两次、三次之后,应该也能混个眼熟了。

她年纪小,说起话来既没有生于见人的磕磕绊绊,也没有小孩子常有的尖锐急躁,反而将稚童特有的清澈独独展现出来。有时被在旁边耕地的同庄长辈看到她在跟土地公问好,也只是摇头笑笑,觉得果然是个小孩子。

但是他们不知道,乔安并非是在玩闹,而是在发自内心的向土地公打招呼,虽然对方从来不曾回应她就是了。

在这个世上,土地神可是真实存在着的,只不过一般人轻易无法把他们叫出来与之对话。《西游记》里不存在那等舍名忘姓、抛情遗欲的神仙,祂们与凡人同样有着七情六欲,很多时候祂们完全不掩饰自己喜怒哀乐。

乔安伸手清理了一下塑像上不知保留了多久的蜘蛛网,又把供桌上那已经风干,再桌子上摆放了有一段时间的供奉收拾了一下。

她对土地公这一职业有着天然的好感度度加成,她曾经在聊斋世界里的时候还是同行。

高父见她这么认真,也凑趣地向土地爷行了个礼:“土地爷仁慈,暂借宝地用以避雨。”

土地神当然不会给他答复,但乔安觉得土地爷说不定已经听到了。

……

当两人回到高家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高母让两个人赶紧换身新衣服。

她对高父说:“我早上就说了,今天说不准会下雨,你还非得带着翠兰出去,这下好了,有没有被雨淋到?”

高父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也是赶巧了,我和翠兰走到土地庙的时候,雨正好下了起来,于是我们俩就在土地庙里躲了一会,直到雨停了才带着她回来。”

高母接过高父换下来的衣服,说:“幸好有土地庙,这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你们两个非得淋个彻底。”

高父喝了一口高母早就备下的热汤。高母这个时候想起一件事来,说:“今天上午,你和翠兰出去以后,木匠家的那小子来了一趟。”

“来找玉兰的?”高父捧着热腾腾地碗随口问道。

高母说:“来找你的。”

高父:“我?”

乔安那位未来的二姐夫之所以来找高父,当然是为了犁的事。她这个图纸的绘制者,反而是家中最后一个知道犁已经做好了的人。

当她被高才叫着赶过去的时候,高父高母以及二姐已经都在了。

高父看着木匠家那小子送过来的那副怪模怪样的犁,有些不知道对方送过来这么一个玩意儿是要做什么。

乔安见那副犁上居然连犁铧都配好了,就知道二姐夫果然还是认为那是高父让人转交给他的图纸。

高父一回头,就见高才和翠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

乔安表现得倒是落落大方,但高才向她那挤眉弄眼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有问题。他把高才提溜出来,说:“你眼睛里进沙子了?说吧,怎么回事?”

高才心说,这真不关我的事,我就是出了一个主意,帮着转交了个画纸。

他黑亮地眼睛看向乔安。

“爹爹,”乔安出声道,“这副犁是我让二姐夫帮忙打的。”她说话不紧不慢,眼神不飘不移,高才以为她是在胡乱折腾,所以他这个出谋划策者有些心虚,但她知道她不是,根本没什么好害怕的。

玉兰听她直接喊得二姐夫,脸蛋不禁微微一红,她说:“怎么开口就叫二姐夫……”

高父没想到翠兰居然说这事与她有关。

方才妻子对他说,有意和玉兰定亲的那个小子在他和翠兰离开后送来了个怪家伙。他听到这里时还在心想,这还没结亲和呢,就知道讨好老丈人了。他问送来的是什么,妻子说看上去有点像犁,她也说不准是什么。

他过来一看,还真是没说错。

对方送来个这东西是什么意思?

乔安知道,是时候再次开启忽悠大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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