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最近的情绪不大好。不爱说话, 也不爱理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幼儿园的家长会结束,老师是这么对顾语声说的,“别看现在的孩子年纪小, 但心思不比大人轻,而且多半是受了家庭环境的影响。顾夏现在这个状况希望顾先生重视一下, 万一耽搁了产生不好的后果,我们做老师和家长的都是严重失职。”

顾语声把顾夏从幼儿园送到以前中心区的住处, 这几句话一直在耳畔荡漾, 付曼晚上九点左右才能回来,让他代为照看。

陪顾夏做完了手工作业,已经八点半, 小姑娘困得哈欠连天, 直用手背揉眼睛。

“夏夏,先回房间睡一会儿, 妈妈回来我过去叫醒你。”

顾夏摇头:“不, 爸爸,我们再拼一副画吧,我想等妈妈。”

顾语声看眼时间,耐心劝说:“夏夏,明天还要上学。”

顾夏低头, 抽抽鼻子,冷不丁地厌恶说:“我不要上学!”

顾夏长这么大,顾语声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 眼下,孩子养成这种脾气,可能也与自己偏颇的育儿方式有关。

顾语声严肃起来其实要比他温文尔雅时难以接近很多,小时候,一位会看相的远房亲戚就曾赐予他金字良言:相貌虽儒雅俊秀,眉宇间却难掩几分厉色,福泽深厚自当不用说,可一生难脱耕作劳碌,忙的紧。小伙子啊,你可真是个矛盾的人,所以……关键时机的取舍,会影响你的一辈子。

顾语声现在想来,那亲戚的话有几分靠谱。论出身家室,他可谓万里挑一,比同龄人活得不知快意多少倍,但自打十八岁开始,父亲顾长计便对他明话,“华逸”将来要靠他来掌权,从今以后,任何决策都必须经过周全的思虑考量,容不得半分差池……顾长计并不是传统型良师益友般的父亲,更像个严厉的教官,在他成长的路上鞭策教导……

而锦生呢,顾语声至今还记得,看相的那人只瞧了瞧他,然后叹了口气,如是说:唉,男儿志在四方,却偏偏为情困步,可惜可惜。

“为情困步……”顾语声思及锦生,一时失神,口中嚅嗫着那四个字。

“爸爸,你在想什么?”

神思被女儿一声脆生的呼唤拉回来,顾语声皱了皱眉,面上带了严厉之色:“夏夏,刚才你说,你不想上学?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顾夏撅嘴,低着头一边摆弄手里的图片,一边小声说:“因为……因为有同学笑话我,说我爸爸扔下我跟别的女人走了,再也不会回来……我告诉他们,那个是麦叔叔,不是爸爸。爸爸只是跟妈妈离婚了,他没走。”

顾语声不由一怔,沉默下来。

顾夏说着说着,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爸爸,你会不会也走?你别走,别扔下我和妈妈,好不好?呜呜呜,麦叔叔搬走了以后,妈妈总半夜一个人在卫生间里哭,有一次,还有两个叔叔到家里捣乱,妈妈差点晕倒了……呜呜,她不让我告诉你……爸爸,我怕妈妈也不要我,我想跟着她……我不要上学了,不要!”

女儿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鼻子和脸蛋一片通红,顾语声心疼至极,拍着小姑娘的头哄道:“不哭了,夏夏,小孩子别乱想,妈妈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走?”

顾夏抽搭着,肩膀一耸一耸,扬起脑瓜看他:“那爸爸呢?”

顾语声叹息,勉强笑了下:“爸爸当然也不会。”

他又想起那个看相的曾经告诫过他的话——在人生的路口处,定要审慎选择。

可如今,女儿已经降生快六年,当初那个留下她的决定的得与失,他已无从评论。

顾夏哭累了,蜷着小身子,头枕着顾语声的腿昏昏欲睡。

因为陈姨会定期过来打扫,房间里几乎一尘不染。把顾夏放进她原来的卧室,盖上被子,顾语声靠进沙发,思绪难以平静下来。

九点,付曼准时来接顾夏。

顾语声见她蹙着眉头疲惫不堪,想必是受麦俊那边惹的麻烦所累,便说起今天幼儿园老师同他讲的话。

付曼捂着嘴,眼圈发红,泪水打转,仰头望了望房顶,断断续续地呜咽。

顾语声穿上外套,准备离开,付曼起身,想要说什么,他淡声道:“你明天和夏夏搬到这里来住,免得再受到骚扰。”

付曼极为愕然,却也忍不住激动雀跃:“为……为什么?”

顾语声直截了当:“因为顾夏。”

付曼听了,凄惶地低低笑了一声,意味难明。

“夏夏离不开你,但我更不想她跟着你过那种生活,她才六岁,没必要为成年人的错误买单,是不是?”付曼不做声,顾语声语锋一转,看了看她,“付曼,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麦俊到底欠了多少?”

付曼略慌神:“你都知道了?”

“如果不是因为夏夏,其实我并不是那么有空闲去管你和麦俊的事。”

付曼点点头:“我明白。”

顾语声熟悉付曼的个性,若是她咬紧牙齿不说,任人如何探都是徒劳。

他穿好外套,出门前去卧室看了熟睡的女儿一眼,补充说:“最近我比较忙,可能顾不到那么多,明天我让两个人过来帮你照顾夏夏……”

付曼脸上的倦容更深:“谢谢你。语声……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管以后我和麦俊怎么发展,你会帮我照顾夏夏,算我求你了。”

顾语声反问:“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

付曼无言,只是感激地笑了笑,送他出门。

顾语声一路想了很多,包括那段和付曼维持了极其短暂的婚姻。

当初付曼辞了工作后大概快四个月,肚子已经微微凸显,才来“华逸”大厦找他,告诉他,她怀的孩子正是他顾语声的。

“顾先生,对不起,我决定生下她。”

顾语声瞧她几眼,并未出声,只是目光寒冽逼人,多多少少还有丝轻蔑。

付曼倒是镇定自若,保持她作为顾语声秘书时那份自信和坦然:“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的为人你应该清楚。”她拿了化验单递到他眼前,“这是之前我查出怀孕时的单据,你往前数一数日子。我知道那次我们……是阴差阳错,但我和你毕竟……”

“够了——”顾语声低声打断,颇有些不耐烦,看了化验单的日期,是那次意外过去后的大概两个月,和怀孕周数也刚好对上,“付曼,你倒是说说,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怕我让你打掉?”

付曼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顾语声笑:“你把我当傻瓜,还是什么?竟然用个没影儿的孩子来逼我?”

付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冒汗,却冷静道:“顾先生,我没有逼你。”付曼没有丝毫退让地指着微凸的腹部,“孩子已经四个月,成型了,我只是来告诉你,你将来会个孩子。你接不接纳她,是不是让她成为你顾语声的私生女由你来决定,但你没权利决定她的生死。”

他清楚,付曼不过是利用他的同情心赌了一把,只是运气还算不错的她赌赢了。

在看见那小小的婴儿攥着自己的手指头大笑的时候,那一刻,顾语声曾放下芥蒂,决定从那以后悉心经营家庭,照顾好付曼和女儿,只是一对性格都过于强势的男女真正相处下来并非易事,两人终是熬不过时间,一拍两散。

离婚协议里,顾语声留给付曼一笔可观的赡养费,足够她和女儿过上相当充盈的日子,但现在看来,那笔钱恐怕早已有了另一个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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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赤山别墅,卧室里一片漆黑,顾语声解开衬衫扣子,不觉向床上摸去,手触到一片温热的皮肤,心中有块地方才真正舒适起来。

“对不起。”他道歉,“下午太忙,没有接你的电话。”

白纯无意识地悉悉索索抖着,摇头闷声说:“没关系。”

察觉她情绪不大对,顾语声按开壁灯开关,温暖的橘黄色笼罩下来:“白纯,转过来,让我看看你。”

白纯依言转身,双眼噙着的泪,此时泫然而下。

顾语声一惊,用手掌擦去,白纯无力靠着他的胸口,眼神有些空洞:“顾叔叔,对不起……我、我明天要回大马。”

“大马?怎么忽然说要回大马?”

“爸爸腿摔坏了,正在住院。”白纯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用力抓住衬衫,静默一会儿,好像使了很大的力气,说,“而且……我也想他了,想去照顾他。”

顾语声把她陌生的反应收尽眼底,许久后,俯身含着她的耳垂沉吟道:“真的不是在赌气?小家伙,我可要亲口问问你爸爸才算数。”

白纯缩着脖子躲避,向床那边挪了挪,别过头辩白说:“我没心情和你赌气”

白纯以前再闹脾气也不会把两人之间闹得这样僵,顾语声敛了眉心,抬起手腕看眼时间,有些晚,那边怕是也休息了,便答应:“好。我明天陪你回去。”

白纯紧着摇头:“不,不用。你那么忙,我自己可以。”

顾语声捞过她的腰,和她亲密地面贴着面,微微苦笑:“还说不是赌气?”

白纯的样子有些窘迫,脸上却不似从前那样总红扑扑的带着羞涩,而是苍白了不少。

“乖,不闹了,白纯。”他抚摸她的脸颊,缠绵悱恻的吻落下,手下剥去她轻薄的衣衫,“今天的情况有点特殊,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好不好?”

白纯神经紧绷,在一下下细腻的抚摸中,渐渐散去拒绝的力气……

炙热的颠簸过去,她闷闷地叹息,累到极致的身体却没有一点昏睡的意思,她的指尖从男人的发拂过,到腰背、到臀部、到修劲的腿,再回来到手臂、耳垂……眼泪已干涸,灵魂快要抽空,什么时候有了睡意她都快忘记,只是梦里,那些白日和傍晚记起的片段再次从一一上演,睁眼时,外面天光大亮。

她的眼睛酸痛,却隐约听到了顾语声的声音:“是……我送她过去,您放心吧。现在?她还在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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