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家人眼中,芸芷如同魔怔一般,唯有傅思滢清楚,被春心控制了心神的女子,无论做出多么出格的举动,都是可能的。

家人的劝告,是最折磨的无奈。

为了芸芷的事情,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也依然动摇不了芸芷的决心。

瞧着苦苦哀求的芸芷,傅思滢面颊紧绷,沉默许久之后,当着芸芷的面儿对父亲和母亲说:“爹、娘,既然芸芷愿意,那就让她去吧。”

傅宰相和李氏一怔,万万没想到最为反对的大女儿会改口同意。

芸芷一惊,大喜:“姐,姐姐,你说真的,你真的愿意让我入宫去?”

“是的,”傅思滢神情无奈,“我自然也不愿意看你饱受相思之苦。你想去,就去吧,好在皇上也看中你,不是你单相思,否则我是不会答应的。”

能率先得到长姐的松口,芸芷惊喜过望。

傅宰相和李氏双双还欲再说,傅思滢摇摇头,示意芸芷回屋歇息:“我来替你说服爹和娘,你和容辰歇息去吧。”

芸芷饱含感激与激动,喜极而泣:“姐姐,真的谢谢你。”

而等芸芷和容辰离开,傅思滢的脸面顿时变得沉重,不用傅宰相和李氏开口询问,直接说:“芸芷不能入宫!爹,您明日就回复皇上说芸芷不愿意。”

明白傅思滢方才是诓骗芸芷,傅宰相微微松出一口气:“为父还以为你要答应她。”

傅思滢摇头:“先稳住她,等过几日就说是皇上另有新欢,所以反悔了,不再召她入宫。”

如今之计,只有这样两头欺骗。

“现在最好快快给芸芷编造一桩婚约,以防皇上不肯罢手。假婚约好解除,而一出宫门则深似海,我实在不愿意让芸芷走上注定布满荆棘的道路。哪怕她知道我欺骗她以后,会怪我、恨我,我也不会有半点后悔。”

瞧傅思滢如此发愁纠结,傅宰相与李氏无奈至极。

李氏说:“娘明日就去本家问一问,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能配合咱们假婚约。”

如果是傅家一直都不知道但存在合理的婚约,那就极有可能得求到本家的头上。因为只有傅老夫人才有可能在早年间,会与相识世家或远方亲戚存下娃娃亲等的约定。

想到得求本家帮忙,傅思滢面色不善:“娘,您先找自己认识的人家问问,实在找不到再考虑本家。”

“嗯。”

这点李氏也清楚。本家在平城一事上的表现,实在是大伤傅宰相和李氏的心。

先是傅芳薇向纪香蓉透露傅思滢悔婚,再是听说傅思滢遭难后,本家一点忙都不帮,独自回皇城。最后更可恶的,是本家还把傅思滢被侮辱的消息在皇城里散播!

这哪一桩事情是自家人能干出来的!

太可恨!

傅宰相已经打算以后与本家冷淡相处。

……

傅思滢抽空与清伊和润伊见了一面。

姐妹两个进入小李氏的家中多日,勤快老实,也迅速取得了小李氏的信任。

姐姐清伊的性子温吞稳重,没出意外,已经得到小李氏的问询,即将被送入卫侯府陪伴卫兰灵。

傅思滢勾勾笑,拿出一个方子交给清伊:“你自己想办法,将卫兰灵的药给换掉。不管她有没有怀孕,这张方子可以都可以使她在两个月内不来月事。你要让所有人都相信,她怀有身孕。”

清伊仔细将方子收好:“属下会仔细行事的。”

见姐姐有事可做,妹妹润伊不由地着急:“我呢?小姐没有什么事情安排于我吗?”

“你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得到李夫人足够多的信任。她越信任你,以后我才能让你做越重要的事。”

一向急躁活泼的润伊觉得颇为无趣,不再说话。

瞧着性情截然不同的姐妹二人,傅思滢忽然就想到前不久夜访她家并将她绑去山上的孙丹和孙益姐弟俩。

“我记得你二人之前曾说过,虽然你二人目前是听我行事,但依然对清方门效忠。之前我并不在意,而现在我要问你们,若是清方门让你二人加害于我,你们也会做吗?”

姐妹二人一怔,有些不解傅思滢怎么会提出这个假设。

想了想,清伊说:“我姐妹二人不会听从您的命令去害清方门,也不会听从清方门的命令来害您。小姐您可以放心。”

“你确定?”

“属下确定。”

傅思滢微微小松一口气,还好这姐妹俩个和孙家姐弟不同。孙家姐弟只听从于清方门的命令,所以助她害她全没定性,让她不能安心。

正巧容辰要拜白倾羽为师的拜师礼就在锦相楼,傅思滢早去了一会儿,意欲向令狐老丈问个清楚,清方门怎么就能派孙丹孙益去劫持她?

以往来的时候,都是见到令狐老丈在院子里,这次不仅没有见到令狐老丈,甚至刚刚跨过清方月门,就被拦下。

傅思滢定睛一看,眉头骤然紧蹙,慕王府长燚军!漠苍岚那个混账来了?

她将帷帽一撩:“慕王爷在里面?”

长燚军士兵惊见是傅大小姐,顿时应是:“是。”

“放我过去。”

“没有王爷的命令,属下不敢私自行事。”

“那你去通禀慕王爷,就说我求见。”她本来没打算寻漠苍岚,但既然正巧遇见,她还是要好好问问他干的缺德事。

就在傅思滢要求长燚军放她入内时,从后匆匆跑来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嗖地一下就进入了月门,没有被人阻拦,继续入内。

“她怎么就能随意进入?”

“那是清方门的人。”

“凭什么她是清方门的人就能进去,”傅思滢皱眉,“你是保护慕王爷的,就不怕清方门的人是刺客?”

听到这话,前方快走的女子停下脚步,扭头向傅思滢看来。

傅思滢眼神一顿,只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

那妆容娇媚的女子冷冷冲傅思滢一笑,转身慢悠悠走来,声色高扬:“这不是傅大小姐么,怎么,又来求我清方门做事?这一次,又是要算计谋害哪个姑娘?”

不等傅思滢说,再冷笑:“呵,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傅大小姐在平城发生的事情,最近可是皇城中的盛谈。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傅大小姐还有心思害别人,我真是佩服。”

这言行俱是娇媚妖娆的女子,不论是眼神轻蔑还是话语的嘲讽,都没有令傅思滢动怒。她立刻想到这个女子是谁。

“花娆。”

花娆勾唇一笑:“没想到傅大小姐还能记得我,这可真是叫我受宠若惊。真不知道被傅大小姐记住,究竟是惨事还是幸事?”

傅思滢很淡定:“自然是与我为友便是幸事,与我为敌便是惨事。”

对方的语气很不友好,她自然也不客气。

在她于福好客栈构陷卫兰灵遭遇大汉羞辱时,花娆便是帮手。那晚匆匆见过一面后,她再也没有遇到过花娆。今日听花娆此话,她才知道她此前的想法没错,花娆就是不喜欢她害人的心思计划,对她厌恶!

这倒是让傅思滢感到可笑。花娆因此讨厌她,难道不是五十步笑百步?花娆自己做过的恶行,恐怕比她几辈子还要多吧?

听闻傅思滢嚣张至极的话,花娆冷漠地绷紧嘴角,沉默片息,一笑,转身:“傅大小姐就在这里等着吧。”

傅思滢眼看花娆抬步离去,却不曾想对方刚走没几步,就在拐弯处停下脚步。对着拐角那边的人,花娆不仅忽然笑容满面地说着什么,还后退几步,速速行礼,显得很是规矩乖巧。

傅思滢一个白眼翻出,就正正好看到从拐角处闪现出来身形的人,正是被她记恨得牙痒痒的漠苍岚!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漠苍岚极其轻微地挑动了半边眉梢,这反应落在傅思滢眼中,又是一把无名火生起。

看他不苟言笑的脸,都像是在得意地对她耀武扬威。

漠苍岚向月门处走来。花娆跟在一旁,一脸的羞涩欣喜,一点也不同于和傅思滢说话时的讥诮。

人快要傅思滢近前时,她听到花娆惹人怜惜地问:“您这就走了吗,不多留一会儿吗?您许久没有来过,我……大家都很想您。”

语气之肉麻,差点没让傅思滢记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出声讽刺:“我也许久没来,怎么没见有人想我?”

花娆猛然抬眼,愤愤朝傅思滢瞪去,恨恨道:“傅大小姐,人最怕就是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呵,”傅思滢更觉可笑,“你也知道不能自作多情?那是谁刚才在问……”

她学着花娆方才的娇媚羞涩语气,盯向已经走到她面前的漠苍岚:“慕王爷,您这就走了吗,我、我很想您,您再多留一会儿嘛。”

一瞬间,花娆的脸面爆红:“你竟然嘲笑我?!”

这女子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抬手就朝傅思滢的脸上挥来。

瞬即,傅思滢双目放大,表情惊愕。

“啪”。

花娆一巴掌扇去,正被漠苍岚抓住。

花娆委屈:“主……”

漠苍岚一把重重甩掉她的胳膊,声寒刺骨:“这是本王的王妃,谁给你的胆子,敢对她动手?”

瞬间,花娆脸色刷白,不可置信地惊瞪漠苍岚:“她怎么可能还是您的王妃,她已经脏了,是个不洁女,她配不上您!”

一句话,说得漠苍岚眸中阴鸷更重,在傅思滢眼中,花娆简直就是个不怕死的。

她轻轻笑出声:“若是我这个不洁女配不上慕王爷,那还有谁能配上?你吗?呵呵,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哦?”

嘲讽激得花娆怒火一冒,娇媚的容貌也露出狰狞之色:“傅思滢,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音落,还不等傅思滢惊讶花娆十足的底气,就见漠苍岚倏地看向花娆,厌恶地吐出一个字:“滚。”

花娆猛然变脸:“王爷……”

“滚。”漠苍岚再次强调,语气愈加严厉。一旁的长燚军护卫甚至做出可以把花娆随时拿下的准备。

意识到慕王的不留情面,这个嚣张的女人终于偃旗息鼓,在傅思滢轻轻淡淡的嘲笑声中,满面不甘地离去。

离去时,看向傅思滢的目光如同淬了毒。

傅思滢意识到,这个花娆就是一条彻头彻尾的美人蛇。而她显然之前误会了花娆对她不喜的真正原因。原因不是她手段毒辣,而是她作为慕王妃的身份!

喝退花娆后,漠苍岚淡淡看傅思滢一眼,抬步走出月门,向锦相楼前楼而去。

傅思滢快追几步,将人拦下,二话不说,先骂一句:“伪君子!”

漠苍岚叠手顿足,不以为然:“何出此言?”

“你表面上是帮我,背地里却巴不得我被人戳断脊梁骨。”

漠苍岚并不否认,只道:“你还欠本王一个说辞,以解释你在平城的所作所为。说辞可准备好了?”

傅思滢撇嘴:“我、我就是想逼幕后主使露出马脚啊,还需要再解释什么?”

“呵,”他嗤笑一声,“该解释什么,你心知肚明。”

“我看你也是心知肚明,”傅思滢不服气地低低说,“那还问我要解释做什么?”

他能如此不顾颜面地摧毁傅思滢的名声,显然是清楚,傅思滢就是打算借失身一事解除他二人之间的婚约!

漠苍岚在等她认错,她则根本不觉得有错。

二人僵持许久,终于,漠苍岚不愿再跟她干耗,扔下一句话后,绕过她的阻拦大步离去。

“不知道该解释什么,你就继续受着!”

紧盯着他的傅思滢,随着他的走动缓缓转身。在漠苍岚从她身侧离开时,下意识抬手去抓,却只能摸到他袖口的一缕凉风。

看他再无回眸停步地消失了身影,傅思滢垂眸静立,心中是说不上来的难受。

明明刚才全是气愤,这会儿却诡异地生出愧疚和委屈。

她不对他解释清楚,她就要一直遭受旁人的非议?

他对付她的法子,总是这么残忍,不是把她推下山崖,就是让她身败名裂。

想到山崖,傅思滢精神一震,回头看向清方门所在,思索良久,最终还是作罢。

她之前,本来打算亲口向令狐老丈询问,孙丹孙益怎么能如此翻脸不认人,而在见到花娆对漠苍岚那般的谄媚讨好后,她便知道没有再问的必要。

花娆一个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衣着打扮都极为轻浮张扬的女子,敢对她大呼小喝,可见底气十足。

漠苍岚和清方门显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漠苍岚想让清方门做什么,都不会得到清方门的怠慢。她要向令狐老丈质问为什么卖她,无疑是自寻笑话。

盘算着拜师礼的时辰将至,傅思滢戴好帷帽离开后院清方门,重归热闹嘈杂的锦相楼。

尽管无论是傅家还是白倾羽,都没有声张容辰会拜芝玉公子为师的消息,然而由于是在锦相楼设宴拜师,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吸引不少人围观。

傅家最近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众人没有想到在傅大小姐的事情难以平息之时,傅宰相还有心思给儿子拜师,拜师还拜的是芝玉公子。谁都知道,芝玉公子深受皇上赞赏,却不被慕王所喜。

“敢给傅少爷找芝玉公子为师,你们说,傅家是不是真的要和慕王了断了?要不然不可能在这种大事上,选人不当,惹慕王不喜。”

“依我看,八成是真的。你们可别忘了,另外还有夏家大小姐以死相逼地等着呢。若果慕王爷和傅大小姐婚约不变,夏家大小姐可怎么办?”

傅思滢头戴帷帽,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到最前面。行拜师礼时,围观的人越多越好,这会使师徒二人的关系更加牢固。

李氏左等大女儿不来,右等没踪影,最后一闪眼看见女儿就站在人群中,这才松一口气。

当傅府的管家高呼开始拜师礼时,忽然,两列长燚军士兵从楼下疾步而上,将围观看热闹的人吓得鸟兽惊散。

听到身后传来的闹腾声,傅思滢不悦地扭头看去。刚想斥责是谁生乱,就见那道才分别没多久的身影,在众人的惊骇恐惧里,慢慢逼近。

傅思滢紧张地走到母亲身旁。她也有注意到白倾羽的目光深沉凝重,面带不悦。

漠苍岚突然出现,是要做什么?

整座锦相楼陷入宁静。

在距离傅思滢还有三尺的地方,漠苍岚站定脚步。他没有多余的话和举动,只是极为简单地朝容辰的方向,向护卫方止扬了扬下巴。

领完命令,立刻,方止来到傅容辰的面前,低声说说:“傅少爷,王爷召你王府相谈。”

傅容辰一怔,捂住困惑地转头看向李氏和傅思滢,他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好端端地慕王爷会要求见他。

详、详谈?

傅思滢上前,严肃地回道:“等他行过拜师礼,就去拜见慕王。”

闻言,方止轻声一笑,冲傅思滢摇头:“傅大小姐,傅少爷,王爷可不会等人的。”

说罢,倏地伸出手,紧紧按住傅容辰的肩膀。掐住傅容辰,就强硬将人推带离开锦相楼。

傅家认真准备的拜师礼,就这么被毁掉。

尽管被漠苍岚突然搞乱事情,让傅思滢怒从中来,但她还是急忙先对白倾羽表示歉意:“对不起,慕王爷强行要见容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掉容辰,看来只能另寻他日再让容辰拜师于你了。”

白倾羽依然很好说话:“无妨,你还是先去看看容辰如何吧。”

傅思滢道过谢,又与母亲简短道别后,迅速跟随已经快要走光的长燚军后面,走出锦相楼。

容辰被送上一辆马车。容辰毕竟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临危不惧,没有慌乱。

见弟弟的情绪镇定,傅思滢扫视一眼,没有看到漠苍岚的身影,立刻将目定在前方那辆已经起车的大铁箱马车上。

未多想,速步冲去,对跟随在车侧的方止说:“我要上车。”

方止:“后面多的是车,随时傅大小姐您想上哪一辆都可以。”

“你家主子在哪一辆,我就上哪一辆。”

不等方止再磨叽,车内传出漠苍岚的应允:“让她上来。”

与此同时,慕王专属的马车停下。这一次,傅思滢也不在乎车内是不是能把她给热死,三步并作两步,速速登上马车。

一入车内,第一句话就是:“我带走我弟弟做什么?”

漠苍岚很平静:“你弟弟要拜师?”

傅思滢感觉莫名其妙的:“是啊。”容辰拜不拜师,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又问:“还是要拜芝玉公子为师?”

“对,容辰和芝玉公子很是相投,芝玉公子也愿意收容辰为徒。”

“嗯,”漠苍岚轻应一声,语气理所当然,“所有本王才把人带走。”

这诡异的因果,令傅思滢的眉间顿时皱成山川沟壑。在她看来,漠苍岚纯粹是捣乱的。

方才在后院时,他还“一身正气”地喝斥她,让她认真想想该怎么对他解释,这会儿就知道不要脸地强行带走她弟弟了?

去慕王府的一路上,傅思滢没有再与漠苍岚多有言语。反正他想听的,她不想说,她想说的,他又懒得听。既然如此,那就干脆闭嘴吧。

车里热得人口干舌燥。

傅思滢无意间摸到挂兜里一直放着的玉质九连环,想了想,拿出来,有些高傲地亮到漠苍岚面前,很不屑地说:“还给你,我已经不再需要它。”

光嫩洁白的手掌心躺着莹润的玉连环,漠苍岚没有接,睥睨一眼,问:“已经会解了?”

“嗯!”

“一个一个解开。”

以为漠苍岚是有心考她,傅思滢二话不说,认真将玉连环全部解开。

“好了。”

瞧着她手中散开的玉环,漠苍岚从玉环里挑挑拣拣拿走几个后,从车内小匣里又拿出几个手掌大小的木头块,递给她。

傅思滢疑惑地接过,只听他说:“这是孔明锁,够你多玩一阵的了。”

这语气,跟打发小孩似的。傅思滢无语地打算先将手中剩下的几个玉环串起时,却惊讶地发现,没了漠苍岚拿走的那几个玉环,她手中的玉环竟无法再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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