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傅思滢都对太监总管给出的解释感到诧异,旁人就更是震惊。

哗然一片。

最近一段时日,傅大小姐在平城被匪徒羞辱清白一事,在皇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有张嘴会说话的就都能拿此事说叨几句,结果现在一听,所谓的清白被毁,是傅大小姐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敢和野蛮凶悍的匪徒斗智斗勇,傅大小姐真乃奇女子!”

“我就知道,傅大小姐不可能有事的!原来都是傅大小姐的计策。真是足智多谋!”

“你又知道了?你之前还说可惜呢。”

“哎,细想也知道,慕王爷怎么可能接受没有贞洁的女子。呵,听听城中最近的流言蜚语,传瞎话的现在都怕得要死了吧?”

的确,但凡是之前说过傅大小姐坏话的,知道真相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跑。谁知道之前闹得满城风雨是不是慕王爷的计谋,就等着现在将说过坏话的人一网打尽。

远处围观的百姓在惊诧过后,议论声瞬间沸腾如煮水,吵得傅思滢都听不见身旁的皇上在说什么。

目光放在皇上的身上,忽然注意到皇上龙袍的右袖格外鼓囊一些,想到这是皇上在保护芸芷时受的伤,傅思滢心中的感受也不免得有些难以言喻。

许久后,人声稍歇,皇上才神情仁和地当着满城百姓的面儿对傅思滢极尽夸奖和赞扬。

“才思敏捷,能屈能伸,傅大小姐不愧于朕的称赞,独一无二!”

远处传来鼓掌叫好声,傅思滢的内心无比尴尬,表面上还要装作非常淡定和沉稳。

“皇上谬赞,臣女虽然无奈因为自己的一时计策而让自己陷入言语风波之中,但能为皇上分忧、为平城百姓除去祸难,是臣女的荣幸和福气。”

音落,围观众人发出欢呼声更为响亮。皇上笑呵呵地看着,低声对傅思滢说:“看,这才是你的福气,天下最为珍贵的福气。”

这话令傅思滢怔住,有些不解迷茫地顺着皇上所示,看向远处的皇城百姓。

在巨大的万民伞之后,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为她叫好。有人为她的行事骄傲,有人为她挽回名声开心。她不明白,她与他们素不相识,他们为什么会因为她而时喜时忧?

这是一种令她非常陌生的感觉,令她颤抖,但她不是因为恐惧而颤抖,而是因为从内心涌出的酸涩泪意。

她隐约知晓她得到的是什么,却又觉得荒唐。

前世跟随何长易得到母仪天下,虽无人敢在她面前言语,但她也清楚,身为大昌叛徒,她没有半点声望可言。

而如今她的名望之盛,最是名不副实。两相对比,何其可笑。

皇上叹道:“你区区一个小女子能得到如此多的百姓拥护,此生足矣。”

察觉皇上以凝重复杂的目光看着她,傅思滢微微摇头:“若我并非顶着既定慕王妃的名号,怕是无人会这般在意我。”

“你既然清楚,朕也不用再多说。全天下的人都该清楚,顺朕者昌,逆朕者亡。”

皇上并不否认傅思滢的看法,并且认为她有自知之明。

对于傅思滢的识大体非常满意,又当场赐下一堆堆的赏,甚至当着众人的面,说:“待事毕,朕就让钦天监挑选良辰吉日,为慕王与你成婚。”

傅思滢身体一僵,目露惊愕:“成婚?”

皇上转身步入慕王府,她忙不迭跟上。

“皇上,臣女……”

“苍岚现在如何?”不等傅思滢问出口,皇上率先询问漠苍岚的病情。

傅思滢话语一断,拧眉回道:“臣女不知。王爷整日于卧房修养,不准旁人请示探望。”

皇上深深叹气:“苍岚体内的寒症一向毒辣,此番为了救你,又坠入寒潭之中,实在是受了苦。傅思滢,慕王对你的情意可见一斑,你一定不能辜负他的舍身救命之恩,要好好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

比起劝慰,傅思滢从皇上的眼神中看到更多是警告。于理,悔婚无望,这门婚事定死了;于情,她欠漠苍岚半条命,她自该尽心照料。

于情于理,傅思滢都没有跟皇上呛声的底气。

咽喉发干,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声闷闷的回应后,再也说不出对婚事的疑问。

皇上独自进入漠苍岚的卧房探望,傅思滢候在屋外,忧心忡忡。

因为这次的事情,皇上竟然有提前婚约的打算,这不得不叫她烦愁。

她怎么可能嫁给漠苍岚呢?

原因理直气壮一点,便是她此生的复仇前路尚且遥远,而原因自私冷漠一点,便是漠苍岚在她眼中无异于必死之人,她怎么可能将她的身家性命交付给一个一年多后就会命丧黄泉的人?

况且……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傅思滢已经晓得漠苍岚与卫兰灵并无半点牵扯关系,知道自己不该对他有所牵连恨怒,但,也只是不会再怨恨,要说喜欢……

她应该,是不喜欢他的。

他无论是行事手段还是性情喜好,都和她的喜欢相差太多了,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她喜欢的应该是……

想到什么,傅思滢紧紧皱眉,低垂着头颅,满面烦躁抑郁之色。

过了许久,皇上从房中走出,如傅思滢所料,忧色浓浓。

在仔细向刘医圣和方止交待过后,皇上起驾回宫。临行前,忽对傅思滢说:“宰相请朕准允傅芸芷入宫侍疾,是你的法子吧?”

傅思滢也未有不承认:“是。”

皇上沉默几息,道:“如今宫中已经没有德妃,只有德嫔,唯一的妃位品级是梅妃,梅妃素来与人为善。朕知你疼爱妹妹,但也不必如此小心谨慎、步步试探。”

傅思滢未有动容,只道:“臣女认为所有的万事如意,都源于小心谨慎、步步试探。”

皇上侧眸看她,略显思索,终究道:“朕会护好她的。”

傅思滢没说话。

直到凝望仪仗浩荡的圣驾远去,她才浅浅道了一句:“光说,谁都会。”

颔首转身要入府时,忽而察觉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靠近。侧眸看去,顿时眼眸一紧。来人竟是花娆!

这女子怎么会来?

傅思滢渐渐压低眉眼,毕竟她有怀疑引诱芸芷深入山林的女子正是花娆,此时花娆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自然叫她防备。

不知是不是来慕王府的原因,花娆的衣着打扮矜持娴静许多,虽然依然压不住一身的妖娆魅态。

花娆只扫了傅思滢一眼,就面露嫌恶讥讽,眼眸之中的怨毒和恼恨不见分毫掩饰。

等走近后,花娆看向刘医圣:“我来给王爷送药。”

闻言,刘医圣立刻露出惊喜:“竟然寻到了?你这丫头还真是好本事。快快,让老夫瞧瞧。”

花娆迅速一避,收紧手中的包裹:“在这里看?你也不怕损了药效。进屋去,我亲自给王爷护法,加助药效。”

“好,好。”

二人说着就要往慕王府里入,被花娆完全忽视的傅思滢歪头,光明正大地问管家:“你说让我代替王爷,那是不是王府里的事我想过问什么,就能过问什么?”

王府管家谨慎地道:“仅限王府日常事务。”

傅思滢伸手一指:“这阿猫阿狗随意进出王府,算日常事务吗?”

不等管家回话,花娆当即厉声质问:“你说谁是阿猫阿狗!”

一见花娆如此嚣狂,傅思滢顿时就怒了:“说你!”

之前在清方门,花娆放肆也就罢了,眼下踩在慕王府的地盘上,竟然还如此胆大狂傲,傅思滢能忍就怪了!

花娆冷笑:“我若是阿猫阿狗,你就是连个跳蚤都不如!吸血苟活的东西,还敢教训我?”

傅思滢陡然目光惊疑。上下打量花娆,死活都看不出这女子是从哪里来的底气。

看到花娆手中的包着药的布包,傅思滢难免猜测会不会是漠苍岚的药全靠花娆供给,所以才给花娆如此猖狂的胆气。

花娆对傅思滢的无礼冒犯,不仅令傅思滢吃惊,也令慕王府一众下人惊愕生怒。

管家当即喝斥:“花姑娘,你怎敢对傅大小姐如此无礼!”

刘医圣也吓得不轻,惊恼看向花娆:“这可是得王爷认下的王妃,你疯了,这样冲撞?还不快赔罪!”

面对众人的指责,花娆不仅不生怵,反而愈发气盛:“她,王妃?呵,她算什么东西?她也配得上王爷?傅思滢,不要以为你的名声挽回,你就坐得安稳了。若不是宰相对王爷有用,你连王爷的鞋底都摸不着!”

说罢,抬头用下巴冲着傅思滢,傲气十足地道:“我来给王爷送药,你若再多事阻拦,王爷有个好歹,我取你性命!”

狠话落地,没先把傅思滢激出怒火,反而先令慕王府下人和守在周围的长燚军齐齐动怒。

副将蒋震上前数步,直逼花娆面门:“再对傅大小姐放肆,小心你人头不保!”

闻言,花娆脸色一变:“谁敢对我动手?王爷定饶不了你们!”

窝火的傅思滢想了想,还是先谨慎地冲刘医圣招了招手。刘医圣忐忑惶恐地凑近,赶忙向傅思滢连声告罪。

傅思滢摆手,低声问:“我且先问一句,她手中的药是由她说了算,还是必须要交给你?”

刘医圣叹气:“虽说花娆找到此药一定破费波折,但她也不过是跑腿办事的,她没胆子不把药交给王爷。”

“那就好,”傅思滢眼神顿时狠了几分,又问,“她说给王爷护法,护法之举是非她不可,还是可由旁人代替?”

“武功高强之人皆可,老夫不过是看她那般一说,便顺之同意,其实命府中护卫护法更好。”

两个问题都得到称心的答案,傅思滢立刻再无对花娆的忌惮。

抬头重新看向花娆,前一息还是惊疑顾忌,立即就变成了冷漠不屑。她还当花娆是个多了不得的人物,原来只是个跑腿找药的,连个独一无二也不是。

突然想起上次她与花娆发生争执时,漠苍岚漠视严厉地对花娆喝斥“滚”,由此便知,她也用不着对花娆客气。

“把人拿下!”傅思滢对蒋震下令。

虽然不是自家主子的命令,但蒋震也不迟疑,得令就虎虎生威地朝花娆攻去,毫不怜香惜玉。花娆是有几分功夫,但绝对比不过蒋震,何况她手中还拿着装药的布包。

不过几招,花娆就被蒋震拧着胳膊压跪在地,还正正是对向傅思滢的方向。

“呵。”

傅思滢笑。

上前两步,在花娆面前站定,在花娆气恨交加的目光里,对晴音说:“把她手里的药交给刘医圣。”

“是。”

晴音弯腰,用了些许劲才将药从花娆手中抽出。刘医圣拿到药,立刻目光急切地看向傅思滢。

傅思滢挥手:“快去为王爷诊治。”

待刘医圣离去,傅思滢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花娆:“你这姑娘是不是吃猪脑子长大的,明知我的身份,还敢在慕王府门前对我无礼不敬。怎么,想被人骂滚,嫌上次慕王爷对你教训得不够?”

花娆气得满脸通红:“傅思滢,你快放了我,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呵呵,多谢提醒,为了防止你跟我没完,我还是把你关起来吧。”傅思滢冷笑着问蒋震,“能不能把她关进府中私牢?”

“可以。”

“那就关下去,等候王爷发落。”

“是!”

蒋震扭住花娆的胳膊,将人带下。花娆毕竟还要脸面,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又哭又叫,唯有一对眸子像是铁打的尖钩,死死钩着傅思滢,倒像是骨气铮铮地不肯轻易认栽。

眼看花娆被带走,傅思滢表情不善地摇摇头,轻哼一声,前去漠苍岚的卧房。

卧房门外,方止果然不见了人影。询问更换的护卫,便知方止跟随刘医圣进屋去给慕王诊治。

过了许久,刘医圣走出卧房,神色与之前的愁容满面相比,实在是欣喜欢跃。

“王爷服下药后不久,便略有好转。方护卫留在屋内给王爷调息护法。想来最晚也是三个时辰,王爷定然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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