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水云一张嘴便是你们昌国人如何,哎呀呀,这攻击范围未免也太大了。

另外,且不说脚下的土地是大昌的,这姑娘都不看看赌坊里有多少晋国人,又有多少昌国人?敢说这话,实在是胆大。

一听奚水云将所有昌国人都骂上,赌坊里的昌国人全都皱眉,侧目看去,关注事态发展。

有人问赌坊小厮:“这都要闹事了,你们还不快把袁东家找过来?”

小厮愁眉苦脸:“方才就去找了,应该快过来了!只求这会儿工夫不要出事。”

听到奚水云贬低所有大昌人的话语,傅思滢面无表情,没有半点被激怒的反应,只冷漠地道:“听闻晋国人有两件事情做得最好。”

洛浅苏极为配合:“什么事儿?”

“贼喊捉贼和倒打一耙,”傅思滢倒是很客气,还冲奚水云呵呵笑两声,“这位奚家七姑娘,就是做这两件事情的个中翘楚。”

骂人不用脏字,却将奚家人说得个个眼神阴沉。

奚水云没想到面对奚家这么多人,傅思滢的嘴还这么硬,当即气极怒道:“三哥,你看她们,还在羞辱我!”

傅思滢抚一抚鬓角发丝,淡淡说:“有人自取其辱,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眼见两方人要吵起来,赌坊的小厮忙不迭地凑上来劝架:“贵客们,都是误会、误会!诸位都是前来寻乐子的,不要乐子没有寻到,反而寻了仇,这就得不偿失了。”

小厮对奚瑞否解释之前发生的事情:“这位姑娘真的与我们的赌坊没有半点关系,着实是财运亨通。奚姑娘输了银子不开心可以,可愿赌服输是规矩,还是要想开,犯不着斤斤计较。出门在外要多结识朋友,不结仇。”

这种话是一个区区的赌坊小厮说出口的,着实臊人脸面。

围观之人听到,俱是附和:“说得真对啊,大家都是找乐子来的,何必大动干戈?”

“人家姑娘都要走了,你这‘啪’地扔出黄金银票要人家和你赌,挑衅说让人家姑娘有本事就全赢走。好嘛,人家赢了你,你却反悔撒泼、反咬一口,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时间,这群奚姓的晋国人陷入众人的谴责怪罪之中。

奚水云又气又急:“你说她们不是和你们一伙的,你们就不是一伙的?骗鬼呢?这女人是财神爷转世?翻五番、翻六番、翻七番!几个铜板赢到上千两银子,把我当傻子耍吗!”

“就是引我入局,一群骗子!”

傅思滢慢条斯理地拍拍手:“证据,说话要有证据。你说我们是骗子,我们就是骗子,那我能不能说你们是故意讹人呢?你们晋国人里应外合,想要讹诈我们昌国人,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

“呸,你们有什么好讹的!”

“没有的话,就别挡道。没听过一句话吗,好狗不挡道,”傅思滢眼神一厉,“让开!”

这时,晴音偷偷出去唤了几个长燚军护卫进来保护主子。

一见又有四五个护卫进来,傅思滢立刻示意吴此开路。

得令,吴此等护卫立刻直直朝奚家人走去,要求他们让开道路。

奚瑞否极为冷漠地看向吴此,虽意识到吴此应该身手不凡,但面对吴此的让路要求,不予分毫理会。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在下失礼。”

先礼后兵!拱手提醒过一句,吴此对奚瑞否挥掌袭去。

见之,奚瑞否立刻接招,眨眼间,两个人便交上手,你来我往,甚是激烈。

与此同时,其他长燚军护卫强势驱赶其他的奚家人。奚家人也有几个会武的男子,和自家护卫一起与长燚军护卫交手。

别看傅思滢这一方的护卫少,却死死压制住晋国人的行动。

孙丹护在傅思滢的身旁,一行人理直气壮地从晋国人之中走出赌坊。

等走出赌坊,晋国人也追了出来。但奚瑞否已经停止和吴此交手,也命自己的兄弟和属下不再与傅思滢的护卫打斗。

试一试,就知道深浅。奚瑞否本以为吴此只是一个身手好些的护卫,一交上手,就意识到吴此绝非的寻常高手!

不止是吴此,其他的几个护卫也都不是他的属下可以相比的。能拥有这么多出众的高手当护卫,傅思滢等人的身份绝对非同一般。

奚瑞否知道,奚水云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但……

晋国人争强斗狠,是绝不会认怂的。哪怕自知理亏,也会力争上风,就算是踢到铁板,也一定要把铁板踢出一个窝来才肯罢休。

尤其是他们姓奚,更不可能让步!

两方人从赌坊里僵持到赌坊外,围观的人也从赌客到增添路人。開封城秋菊赏盛大闻名,往来路人中有许多他国之人。

昌国人和晋国人结怨,当街对峙,这种热闹事儿,实在是吸引人。场面喧杂热闹,议论纷纷。

傅思滢对这群晋国人的死缠烂打,深感厌烦又无奈。这群人像马蜂,一个个都带着毒刺,还成群结队、紧追不放。

她不悦地问:“没完没了吗?你们晋国人在大昌与我们昌国人闹事,有何好处?”

眼看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怕是很快就会吸引到巡逻的城卫,奚瑞否谨慎权衡,开口道:“不管你们是不是和赌坊合伙引诱下套,我七妹输光的银子,我都可以不计较,但……”

瞬间,狠厉的目光像是盯上食物的毒蛇一般可怕。

“你的护卫打伤了我的护卫,你必须要道歉。”

奚水云的护卫只是为了拦住傅思滢和洛浅苏,不让她们走,而吴此和孙丹哪里是寻常人家的护卫,一见这种情况就会视为是对主子的威胁,那当然要动手。

所以,晋国人觉得是昌国人先动的手,傅思滢等人则认为是晋国人先动的手。

听到奚瑞否要让她们道歉,傅思滢更觉是笑话。

“道歉?呵,又不是我打的,我可不道歉。”

一旁的洛浅苏估计是看事情要闹大,所以胆子有些小了,一听傅思滢这样说,立刻悄悄道:“那我给他们道歉吧?毕竟事情都是因我而起。”

傅思滢头也不扭地挥手在洛浅苏的手背上拍了拍,示意洛浅苏别怂。

她又对奚瑞否说:“既然是我的护卫打伤了你的护卫,那这样吧,让你的护卫再打回来喽?如果能打伤我的护卫,咱们就算扯平;如果打不伤……呵,男子汉大丈夫,别婆婆妈妈、小肚心肠的,自认技不如人,还能不失风度一些。”

看似愿意给晋国人重争输赢的机会,可实则进退都把奚瑞否的路给封死。坚持要让她们道歉,就是他们晋国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再打一次吧……

真的能打赢吗?再打输了,岂不是更丢人。

这点奚瑞否心中十分清楚。他们打不赢的,万一对方手下不留情,说不定他的护卫还会再被打伤一回。

就在这时,围观人群被拨开,只见袁父一脸急色地赶来。还没看见人,就急着出声劝架解围:“诸位贵客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我是袁氏赌坊的东家,麻烦诸位给让个路。”

等钻出人群看见结怨的双方是谁后,袁父诧异:“悉儿,你们怎么在这儿?”

袁父看看袁悉,再看看那边虎视眈眈的晋国人,懵了。

自家儿子在自家赌坊里和客人闹事?还和异国人,还闹到大街上?

这是亲儿子吗?

而袁父的这一声呼唤,立刻吸引奚水云的注意。

“你们认识!”如同猜测被印证,奚水云愤怒大嚷:“你们果然是一伙的!三哥,你看,他们是骗子!”

袁父的出现令快要被化解的僵持重新燃起火焰。

傅思滢暗叹袁父出现的时机太不妙。

果然,意识到赌坊的东家和傅思滢等人认识后,奚瑞否立刻相信了自家亲妹,认为奚水云所言不假。

这家赌坊是个黑店,傅思滢等人都是骗子!

“卑鄙无耻。今日只道歉是不行了,银子还回,还要你们磕头赔罪!”

说罢,奚瑞否一个手势打出,身后的护卫全部噌噌拔剑相对,剑光闪亮无数双眼睛。

一见对方拔剑,吴此也立刻命手下拔剑。赤手空拳时,对方不敌,拿上武器,对方就更别想活命!

眨眼间,两方拔剑想向,围观路人齐齐后退数丈。

妈呀,动刀动剑了诶,晋国人和昌国人要当街血拼了!

巡逻城卫在哪儿!

袁父悔得肠子都青了,悔不该喊出那一声“悉儿”。

“傅大小姐,这……要不然草民出一千两银子给他们,再道个歉,咱们息事宁人吧。”

傅思滢冷声道:“你敢这个口,以后就别想再做赌坊的营生。”

输了银子,闹个动刀动剑的就能逼迫东家归还银两外加道歉,这种好事天底下哪里找?

赌红眼的赌徒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一看袁父是个软柿子,还不得上赶着捏?

“那这可如何是好?”

傅思滢冷目看着对面的奚瑞否,掩在袖中的手指轻轻弹动,心下如鼓上跳动的豆子,碎碎砰砰。

她之所以能认出这群人是晋国人,是因为晋国以荆棘为图腾,喜爱在衣着服饰上添加各种荆棘图样。

也有听闻晋国人的凶悍难缠,可万万不料想,在大昌的地方上,晋国人还敢这么不收敛,甚至敢当街出剑。

哎,看来她想要当地头蛇强压人的念头是没法实现了。

难道真要闹得一街血气?

啧。

“看来奚三公子不打算小事化了,而是想要小事化大?”傅思滢不悦地问。

奚瑞否冷声回道:“是姑娘你等为非作歹,还不肯低头认错,就不要怪在下不讲情面。”

“既然如此,”傅思滢悠悠扔出一句,“报官吧。谁有理、谁有罪,让開封府尹论个清楚。”

认定傅思滢等是骗子的奚瑞否,见傅思滢还理直气壮地说要报官,失笑:“听姑娘的口气,看来開封府尹也与你们是一伙。”

袁父忙道:“这位公子慎言、慎言!小人不过是一个小小赌坊的东家,哪里敢与府尹大人结伴。”

若是连府尹都不值得被相信处理此事,那就只能当街打出个你死我活了。

傅思滢借着掩口咳嗽的模样,速速对袁父:“快,对围观之人说几句可怜话。”

袁父领会,立刻拱手朝周围围观的众人诚恳地道:“我袁家赌坊数十年,就是个小打小闹、不敢使坏的小买卖,声誉有口皆碑,来过赌坊的客人都清楚。今日发生这种事情,实在罕见,并非袁某愿意看到。”

深深叹口气,袁父很委屈:“其中的矛盾争执,袁某人也不甚清楚,说我与这两位姑娘是一伙的,更是强加罪名。行得正坐得直,我愿意请两方贵客对簿公堂,也敢请诸位看官随行观审,请大家一断是非。”

袁父堂堂正正的话语还是很博众人好感的。大家纷纷帮衬:“袁家的赌坊的确少有闹事。”

“没听说过袁东家和府尹大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报官就报官嘛,咱们都跟着去看。開封府尹有没有偏颇,咱们还是有眼睛的!”

众人的话令针锋相对的场面稍稍缓解紧张,毕竟围观众人不仅仅是昌国人,晋国燕国、东莱北夏,各国人都有。

就在奚瑞否打算同意报官之时,哒哒马蹄声钻入众人耳中。有士兵的呼喝声传来,也有鸣锣示警。

齐齐望去,只见是巡逻城卫姗姗来迟。

哦,不仅是巡逻城卫,開封府尹也出现了。

要说巧呢,今日是城内河畔秋菊赏的第一日,府尹刚从那里离开,回府衙的路上就被城卫找到说是有两拨人当街拔剑相对,府尹马上就随巡逻城卫一起来了。

见開封府尹到场,傅思滢挑挑眉。这下好,不用亲自去府衙了,多省事。

示意吴此命手下都收起长剑。

傅思滢这一方的护卫都收起长剑后,奚瑞否一方的护卫却没有动静,连剑刃都不往下压,保持随时都能刺出的状态,惹得傅思滢翻白眼。

对于这起在秋菊赏时城中发生的第一起刀剑相向恶性对峙事件,開封府尹很震惊、很重视。

面对奚瑞否等晋国人,府尹郑重劝说:“诸位请收了剑,莫伤和气。今日之事有本官在,一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交待。”

奚瑞否冷哼一声:“好,那我且看看大昌的官员,能不能值得信任。”

手指一挥,其身后护卫这才齐刷刷收剑。

没了剑,道上立刻显得平和许多。围观的人又忍不住靠近围上。

对峙双方乖乖收剑,府尹对此很满意:“好,现在都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儿?”

奚水云抢先说,袁悉随后说,之后再是赌坊小厮。赌坊小厮和袁悉的解释一模一样,又惹得奚水云大骂是同伙骗子。

这算是双方各执一词,府尹的神情很严肃、很生气。

府尹问袁父:“你认识他,他是你什么人?”

袁父看袁悉一眼,吞口唾沫,不敢隐瞒:“是犬子,昨日刚从皇城游学归家探望,多年未曾露过面,所以坊中小厮并不认识他。”

这话就逗乐府尹了:“呵,你儿子,你赌坊里的人不认识?你拿本官当傻子骗呢?”

傅思滢:……这開封府尹怎么和奚水云一样,都巴不得自己被人看作是傻子?

奚水云也道:“在你们府尹面前,你还敢信口开河,真是胆大妄为。若是在我们晋国,你们这群骗子都别想活命!”

袁父冤枉:“大人,冤枉啊!皇城贵人应犬子相邀登门做客,之后离府路过赌坊,一时兴起,才去了赌坊玩乐。小人就算是和犬子合伙行骗,也绝无可能也请了两位贵人一起行骗呐!”

“贵人?”府尹斜眼扫向站在袁悉身后的傅思滢和洛浅苏,“什么贵人?一个赌坊东家的儿子,能在皇城结识到什么贵人?”

闻言,傅思滢和洛浅苏对视一眼。

嗯……

说得很有道理。

她们俩也的确算不得是什么贵人。汗颜,自视过高太尴尬了。

这时,府衙主簿凑到府尹耳边悄悄提醒道:“大人,昨日守城卫上报有一行来自的皇城的车队,其主是两位姑娘,看似身份不凡。方才小人命人去查了,就是这两位姑娘。”

“她们可有出示符牌?”

“没有,只有护卫出示了传信,是寻常的往来出入。”

闻言,府尹打量的视线暗暗瞥向傅思滢和洛浅苏:“看似不凡,怎么个不凡?”

“护卫很多,也很有气势。”

“咳,”府尹不屑咋舌:“这算不得什么。这赌坊之子在皇城结识的贵人,一定也是买卖生意的商人。商人多财,雇佣多些护卫保护女眷很正常。人一多,自然有气势。”

见府尹不以为意,主簿劝道:“反正大人您还是谨慎行事为妙。”

“知道了。”

主簿退开,府尹面对傅思滢和奚瑞否等人,清清嗓子,正色道:“以目前的各方证词来看,赌坊东家的儿子身份特殊,对于没有合伙行骗缺乏有力的说辞,但晋国人也没有赌坊行骗的铁证。”

府尹对傅思滢等说:“既然如此,再加上你等的护卫打伤了他们的人,本官判你等将那赢来的一千两银子分一半给晋国人。至于晋国人要求的磕头赔罪,就免了吧。”

听起来挺公正的。两方的说法都不完全支持,让傅思滢这方赔钱,也好似是对打伤人的赔偿。更何况,还免了傅思滢等人的“磕头赔罪”呢。

可是,就连晴音都忍不住,在傅思滢耳边悄悄骂了一句:“和稀泥!”

不止是和稀泥。这种法子,其实就是傅思滢她们给晋国人低了头。赔银子,无异于一同赔了脸面!

两方生事,最后结果却全是她们受损?

而这个判定结果,不仅令傅思滢等人不满意,竟也令晋国人不满意。

奚水云直指傅思滢:“银子我不要,我就要她磕头赔罪!”

看到对方的猖狂模样,傅思滢的舌尖都要舔后槽牙了。

她冷笑一声,忽然道:“府尹大人,我愿意把一千两银子都赔给他们。”

嗯?一直表现强硬的傅思滢突然说这话,当然引得众人诧异侧目。奚瑞否和奚水云蹙眉盯着傅思滢。难道是外强中干,得了府尹判定,这才没了底气?

府尹大人刚要对奚水云的不认同发愁呢,听到这话,自然高兴:“你若是自认有错,愿意多给晋国人补偿,当然再好不过。”

傅思滢笑:“呵呵,大人误会了,我不是自认有错所以要多给他们银子。我只是想先把银子给了,省得还要给第二次。”

府尹:“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陡然间,傅思滢收了笑,向后一挥手,孙丹和晴音将那个装有一千两银子的银箱子抬出来,放于众人眼前。

箱子掀开,满眼银灿灿。

傅思滢指着那箱子,直直看向奚水云:“五百两打你们一次,我给你们一千两,因为我还要再打你们一次。”

音落,霎时间,几方人齐齐变脸。

奚水云气得扭头就从护卫腰间抽出长剑:“简直猖狂!”

“咣”得一下,孙丹拔剑对上奚水云劈来的剑,不仅将其拦下,还再一用力,将奚水云给弹了回去!

连连后退的奚水云被自家姐妹揽住,攥紧手中剑,恨得咬牙。

奚瑞否目光如炬,已是脸色阴沉,如风雨将至。

府尹大怒:“放肆!”

说完放肆,没有去斥责奚水云拔剑攻击,而是仅仅训斥傅思滢:“晋国人慕名秋菊,远道而来,我们该以礼相待,岂能是你这般放肆挑衅?”

盯着奚瑞否的傅思滢,转头看向府尹:“大人,小女子愿意给他们五百两,就是看在他们是晋国人的份上。要不然,二十两银子打一次我都嫌多。”

张嘴就是刺,简直能把人气死。

府尹见实在劝说不了傅思滢,扭头去问奚瑞否打算如何才能了事。

傅思滢抢在奚瑞否开口之前道:“道歉是不可能的。而且我现在不高兴了,只能给你们二十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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