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崖头村里,甚至连棺材都用不上,人到了六十岁的就要进瓦罐坟里,活不到六十的,也大都家境贫寒,买不起棺材。

是以,也都经常是一卷草席,三尺麻布,葬。

陈大爷这一生委实坎坷,妻儿早亡,徒留老汉一人,精神失常,只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吃冰糖葫芦,便自个儿做个桩子,在村里吆喝着糖葫芦。

偏偏他又疯又心软,那些个小孩儿抢了他的东西就跑,追又追不上,拦又拦不住。

现下又孤身死在房间里,在三九寒天,人世间最温馨热闹的日子,不小心滑倒,卡在桌子与灶台的缝隙之间,动弹不得,生生渴死饿死冻死......绝望死。

饶是青白两人习惯了杀伐之人,也不禁心生恻隐。

这人世间的苦难千千万,偏就是这般叫人最无奈心痛。

将老陈盖了土,青云回头,见东月手上不知何时拿了块儿木板,他眼尖一看,那白皙玉指拿着的匕首可不就是自个儿蠢弟弟的吗。

“怎么回事?”眉毛抽动,完整的传达了信息。

对方亦是抖眉,一脸忧愁。“少爷刚刚问我咱俩到底是啥身份。”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作者也翻译不出来)

青云面色一变,登时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

白云满脸菜色。

东月摩挲着银质的刀鞘,指尖花纹的触感冰冷流畅,显然不是凡物,他回头问李村长。“陈叔叫什么名字?”

“叫陈顺平。”

顺平......多么讽刺,他的爹娘希望他一生平顺,经历的却与这两字的意义完全相反。

他拔出刀鞘,一点一点的刻了上去。

桌子上的糖葫芦也被埋进去了,既然陈叔喜欢,那就让喜欢的东西陪着,白云放进去的时候也没可惜,毕竟谁会想吃死人做的东西。

这个时代,男人的手就跟女人的心一样神秘莫测,他们能扛起几十斤重的大刀,能拿三尺长剑,能以匕首雕刻出精致流畅的文字来,更甚者,能以头发丝一样的东西杀人。

却偏偏对付不了最柔情的穿针引线。

你说这神奇不神奇,好笑不好笑?

东月拍了拍木板,上头的碎屑便零星掉落下来,他弯下腰,亲手将他插在了刚刚埋上的坟土里。

然后,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开。

青云白云自是跟上,李村长见这两个年轻人眼生,看他们与东月还颇为熟悉,当然要问询一番。

“东大夫,这两位是小哥?”

“是我的邻居,搬来不久。”

男子淡淡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身后两人面色如灰土,青云简直恨不得给这个傻弟弟两拳。

白云刚才回的是。

“我们只是少爷的邻居。”

少爷的......邻居,邻居?少爷?

少爷显然还没有恢复记忆,他若是真问起来什么,要回去的话,那可就不妙了。

然而是他二人多虑了,走到半路告别了李村长,他们一路跟到了白小茶家里。

东月完全将他们当成了隐形人,在看见熟悉的女子身影时,从始至终绷着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小茶。”

青云白云齐齐一抖,这声音温柔的可怕啊......

白小茶正在晒娃溜猫,才刚刚把两只放到椅子上,哄安稳了没两分钟,人就回来了,她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秀眉一拧。

“你回来了。”

“嗯。”东月走过去,“怎么了,不高兴?”

扭捏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说开,女子嘴巴一撅。“糖葫芦呢,平常你这样出门都会带的,这回没有?”

她又往人身后探了探脑袋,没看见心目中的东西,登时便失望下来。

东月默了默,然后出声。“以后都吃不到了。”

白小茶讶异的看着他。“怎么了,不给我们娘俩儿买?我自己买也行啊。”

“不是,卖冰糖葫芦的陈叔去世了,我们刚刚埋了他。”

她怔住。“去世了?怎么突然就——”

“不是突然,年前就死了,一直没被人发现,我刚刚过去的时候才......”

怔愣许久,她才回过神,低头低声道。“哦......他做的冰糖葫芦挺好吃的呢。”

可惜她才吃了没几次。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多长时间,听到这种消息时总是会给人种不真实的虚幻感,这就好比你昨天才见到的人,今天就有人告诉你,他死了一样。

连被迫接受的感觉都没有。

白小茶叹了口气。“可惜了。”

东灵玉还小,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他怀里抱着那只小橘猫,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一大一小安静如鸡。

“你说陈大爷都五十九岁了吧,那他今年岂不是就要进瓦罐坟里。”可惜的是,连年都没过过去。

东月点头。“嗯,这样也好,不用进那里面受苦。”

白小茶提起那个瓦罐坟,心中就膈应的慌,生活在和平富足的年代,即使她过得再不好,对于这种残忍的习俗也还是接受不了。

让孩子亲手送自己死,这是何等的残酷。

“为什么这种习俗会被一直保留下来?太残忍了,太不人道了。”

她不禁想,如果外面的世界也是这样的话,那她真的还要走出去吗?

“东月,你说外面会不会也是这样?”

男子摇头。“我也不知道。”

“外面不是这样!”

却是青云站了出来,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先是望了东月一眼,才说道。“瓦罐坟这种东早就没有了,几百年前就让当时的皇帝废掉,现在也就只有那些偏僻之地,才保留下来这种习俗。”

瓦罐坟的本意是减少家庭负担,但如此作为终究太过残忍,所以此恶习早已被废,但还是有些地方继续沿承下去,久而久之便成为了一种习俗。

闻言,白小茶心下稍微宽慰起来,不是大规模的就好,不然她根本无法想象外面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还有,他说到皇帝?

对,这两兄弟是从外面来的。

“外面是什么样的?”

青云愣了愣,见东月神色淡淡,没怎么生气的样子,便踌躇的说道。

“外面......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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