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亥年冬,或者说是08年的1月份。昨天刚过完小年,这所东北滨城的大学里越发清静了。大学是个季节性很强的人类集群地,每年的三月份至七月份,九月份到次年一月,人流密集。其余月份则几乎没有什么人,这段时间业内通常称之为寒暑假。

不同于东北的其他地区,这个海滨城市并没有大家印象中的极冷。这里的冬天甚至暖过一些胶东内陆的冬天。

今天的雪下得特别大,簌簌作声,冷清的学校周边只有一家咖啡馆还在营业。

“叮铃~”一声铃铛的清脆声响起,咖啡馆里进来一位学生模样的干瘦青年。边掸掉身上的雪边四下里搜索。其实屋里并没有什么人,这干瘦青年立马就看到了一位穿着很宽松的中年男人冲他招手。这干瘦青年还没来得及抖干净自己身上的雪,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

“您就是丘老师吧?”干瘦青年神情急切。

刚起身的中年人客套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这干瘦青年憋了回去,只得点头表示自己正是丘老师,又把干瘦青年让进座位。

“喝点什么?我有这里的会员,随便点~别客气”

丘老师很是随和稳重,可这干瘦青年却明显很着急,忙说道:“丘老师,我现在是什么也喝不下去啊,这小年都过去了,可我还是没买到回家的票啊!”

丘老师转头对服务生要了杯热水,又好奇地问这干瘦男生:“我说你一个大小伙子的,买不上卧铺就站着回去呗,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一点苦都吃不得呢?”

“丘老师,我这不请您帮我搞两张票的嘛,我自己倒好说,坚持坚持就回去了,可我……”干瘦青年欲言又止,刚好服务生送来了一杯热水,干瘦男子道了声谢,咂了口水,又略带羞涩地继续说,“我这不是要带女朋友回家过年么,本来是打算各回各家的,但经不住我妈逼我,只好让她退了回自己家的票,跟我回我家过年。可谁曾想,在票贩子那买的是假票!到火车站才发现根本进不了站,再想排队买票,熬了两个通宵也只剩站票了。三天啊,我能克服,可我不能让她陪着我克服啊!”

丘老师点了点头,对这学生倒是有几分认同的样子,还像个爷们。于是拿笔记下了这干瘦青年想买火车票的时间、车次以及二人的身份证号,然后又问“那你们怎么现在才要出发呢?学生早都放假了啊。你们学长没有给你们讲火车票不怎么好买么?”

“学长倒是都说了,但我这不想着勤工俭学几天,给家里人带点小礼物回去嘛,反正回家早了,在家呆久了也没什么意思。况且本来以为一票在手,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可谁能想到……现在连火车票都买不到”干瘦青年病急乱投医,对于丘老师的话知无不答。

“既然买不到火车票,那你怎么不打飞机回去啊?”丘老师又问。

“呃?”干瘦男青年先是一愣,然后一脸无辜的答道:“因为我都有女朋友了啊,还打飞机干嘛,虽然我知道这样做倒确实能缓解一下压力。”

噗,丘老师差点把刚喝的咖啡吐了出来,这学生是不是有点太愣了啊。倒也怪自己说话太没唠了,自己这群人出门坐飞机跟打车似的,可也不能说成是打飞机呀。丘老师有点尴尬,赶忙转换话题,问道:“你说你妈逼你带女朋友回家过年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毕竟你们还是学生。”

“丘老师,您是单身狗?怎么还骂街呢?我们是真心相爱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情理之中啊。我带女朋友回家过年,天经地义啊,你骂我干嘛?”干瘦青年又是一脸无辜又略带愠色。

就在这时服务生走了过来,递给丘老师一个信封,又冲这干瘦青年一笑:“你这丘老师说的你妈逼你,可不是骂人的话,他的意思是你的母亲强迫你做一些你不愿做的事情”。

看丘老师接过信封,干瘦青年只得尴尬得挠挠头,没在说话。

丘老师撕开信封,见一张纸条上写着:师父,您要去哪?

赶忙将纸条揉成团,又从信封里把四张车票给捏了出来,递给干瘦青年。

青年接过票,经过假票贩子一难,现在眼界见长了。这次的票一看就知道是真票,嘴里不住地道谢,又赶忙起身告辞。

丘老师却拉了这青年一把,说道:“小伙子,我看你这身子骨也不怎么强壮,这样,你上车之后在车厢睡觉的时候,头朝车厢门的位置睡,别朝窗户,而且你同车厢的那些人啊,能少招惹就少招惹,这是为你好。好了,赶快回去收拾一下吧。”

青年还沉浸在得到票的喜悦之中,也不知听没听清丘老师的话,再次谢过,就飞也似的跑了出去。而这丘老师猛地好像想起了什么,也追了出去,冲那干瘦青年的背影喊:“到家了别忘了上下淘宝,确认收货呀!记得给好评啊!”

今天的雪确实大,只出去了这一小会儿,丘老师便积了一头的雪。再次回到咖啡屋,丘老师抖了抖头上的雪,就在吧台坐下,现在咖啡屋里只剩下了他和服务生两人。服务生随手帮丘老师掸掉肩膀上的雪,噗嗤一声笑了。

“哈哈,丘老师,你是怎么想的,怎么着,您这是要学邱少云同志舍身炸碉堡啊?”

丘老师没好气地白了服务生一眼:“不是那个邱,是丘处机的丘!”好像小声嘀咕一样,顺手喝了一口吧台的奶茶。

“那丘老师,您的道号是?”

“丘山阳,别笑了,我好容易想到这么一个名的。”这丘老师也没怎么争辩,继续喝他的奶茶。“还是奶茶好喝,比你那咖啡好喝多了。”

服务生终于止住笑,“那是你不懂享受,一点不洋气。”

“你这确实洋气,一个咖啡屋,里边搞一黑白电视,放小品相声,城乡结合部学来的吧?”丘老师扫了一眼咖啡屋一角的黑白电视机,里面正播着99年的小品《昨天,今天,明天》。

服务生轻轻怼了丘老师一下,又一下子变得特别严肃地对丘老师说:“不过,你这样帮那个孩子没事吗?关于春运的事,能让他那种普通人知道么?”

丘老师倒是一脸无所谓:“能有什么事,我又什么都没说,就是让他少损失点精气罢了,他怎么说也是那次事件的受害人,觉得有点对不住他。咱们还是欠他。”

服务生不置可否,而是继续问道:“那‘生龙脉’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啊?这个手笔实在是太大了吧?”

“这还真是真的,姓林那老头摆阵的手法可不是盖的,要不你以为深圳那个小渔村凭啥平白无故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北上广这三个重要节点又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种程度。还不是为了这条活龙脉,你有空看看咱们的铁道分布图,你就会明白的。整个春运,其实就是在为这条活龙脉充能。”丘老师又喝了口奶茶,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咱们咱们祖辈上最重要的三个节日是什么么?”

服务生想了下,“我听师傅说,应该是五月节,八月节,和春节”

“可你看现在,现在人口频繁运动的三个节日却变成了五一节,十一节和春节了。是不是时间上过于平均了?就好像是特意被拆分成的这三次均等的时间了不是么?我再问你,如果说这三个节日里人流流动方向可以被控制的话,那么你觉得最好的控制手段是什么?”丘老师又问。

“应该是铁路吧?铁路的铁轨都是提前埋好的,是固定方向的。汽车的话机动性太大了。”服务生只一沉思,便给出了答案。

“你变聪明了呀”丘老师没理会服务生的白眼,继续说,“而且铁路的交通工具火车又是统一控制的,铁轨良好的连接性又让精气的传导更加方便,而所有的铁路及暗线就是这条生龙脉的经络,从每个人那吸收的一点点精气,就是整条龙脉的精气。而人的脑袋正是精气聚集的地方,所以精气采集器就往往隐藏在卧铺车厢靠窗一侧以及其他车厢的顶棚。”

“可是这样不会出事么?”服务生面露焦虑。

“吸得很少啦,对常人根本算不上什么,就是会稍稍感觉有点累罢了,你没锻炼之前做春运座火车得时候没觉得比平时累一点么?缓两天自然就好了。那些精气与其浪费在酒色财气上,还不如为国家做做贡献。”

“那你还让那个瘦瘦的小孩注意什么?”服务生又问。

“你没听他说么,有了女朋友,飞机都不打了。个人的精气,最好用在自己喜欢的事上,你说是吧?”丘老师一脸坏笑。

服务生脸一红,赶忙说道:“你不会是这个项目的参与者吧?”

丘老师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也是坐火车时发现有古怪的,再说这么一盘大棋开始下的时候,我还在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服务生舒一口气,“可我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好,且不说龙脉是不是真的能保天下安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利用我还是觉得不舒服。”

丘老师听到这也是眼神一暗。“是啊,又不是没有这种教训,但不管时代怎么变,人心呐,却总是惊人的相似。”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好像已经有几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咖啡馆里突然静了下来,只听到黑白电视机里传来的小品的台词:

男主持人:“大叔,现在出书热,写一本也行”

白云大妈:“是,人家那谁都写本书,叫《日子》,我也写本书,就叫《月子》”

黑土大爷:“那我也写本书,《伺候月子》”

然后是台下的掌声与笑声。

“我说,你怎么不写本书啊,把你的那些经历都写成一本书多有意思?”服务生等着丘老师听完这个小品的包袱,收走了他的奶茶杯子。

丘老师双手揉了揉脸。“有关部门不会让咱写出来的”

服务生本也打算笑笑了事,眼光一扫丘老师的双手,不由得惊呼了一声,“手表,手表,指针动了!”

丘老师先也是一惊,随即笑笑,“我之前跟你说这表要是动了,我就没了的事是逗你的,不过还真有事情要发生了。”

丘老师看向窗外,雪越发大了。

“我说,你淘宝上帮人解决困难的生意还好么?要不找个美工吧”

“我说,快过年了,什么时候回家过年啊?还要奶茶么?”

“我说,今天这雪这么大,今晚还走么?”

“我说,你倒是说话啊!”

PS:年前更新一小段引子,讲个小段子,祝大家新春快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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