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低沉的咆哮声打破了寂静,一只怪兽席卷着狂风从庙外扑进来。是那个男人的坐骑,驺吾。

男人进庙之前,将宠物留在了外面。经过驯化的灵兽与主人息息相通,尽管没有看见庙内的情形,但驺吾感觉到主人已遭遇不幸,冲了进来。它围绕男人焚化的地方徘徊转圈,在地面上嗅来嗅去,发出悲痛的嘶鸣。

当归看着这只背生双翅、尾巴老长的怪兽,一下子想起楚楚哥哥的死。

是巧合还是内有蹊跷?

嗷呜——

驺吾发出一声狂吼,响彻夜空,震得整座破庙都微微颤动。随即,它纵出庙门。

当归急忙跟出去。他见到驺吾悲伤的样子,心生怜悯,不忍下狠手击打,只在后面远远吊着。不料,追赶一段距离后,驺吾来到河边,扑通跳入水中。

驺吾有一个外号,叫“神行兽”,一方面是指其速度特别快,另一方面是因为它水陆空三栖全能。

跳进河中后,驺吾再也没露头,不知潜到哪里去了。

当归在河的上下游来回飞行寻找,无奈夜色深沉,视野模糊,最后只能放弃。

他畏惧九幽神君,不敢回水神庙,随便找了一处河岸边岩石,坐下来休息。

天渐渐明亮起来,可望见周边的田野中散落着一些民居,有三三两两的农人到地里浇水浇粪。当归上前询问,得知河流叫“泾水”,是符禺县和邵阳县的交界,距离乌铁镇四十多里地。

当返回楚家时,桑素纹和秦明月等在那里。他们听楚涵讲了昨夜的事,见当归迟迟不显相,有点儿着急。

当归不想当着小女孩提及猫妖,推说是一只野狼闯进镇子,自己追踪到野外,迷失了道路。

楚安生已经醒过来,精神健旺,还喝了一小碗稀粥。桑素纹和秦明月对生生液的功效大加夸赞,同时又有些遗憾。

“可惜仅有一小瓶,不然可以在瘟疫患者身上试试。”

“我打算去金鼎堂与同门会合,想办法联系师父,请他赶过来,”当归说道,“楚老伯麻烦二位帮忙照看。”

桑秦两人答应。

楚安生的手术很成功,剩下来是康复保养,以桑素纹的丰富经验,这方面比当归更高明。

于是当归放心地离开乌铁镇,飞往金鼎堂所在地邵阳县。

邵阳县是水泽之乡,有大大小小数十条河流,以及四五个湖泊。其中最大的一个方圆近百里,叫做“稷湖”。据叶知秋讲,金鼎堂原先驻扎在离湖泊数十里的溧水河边,六年多前,他们将湖心岛买下,全体搬迁过去。

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当归抵达稷湖边。

放眼望去,深灰色的大湖与天空混为一体,烟雾朦胧。大片芦苇在风中簌簌摇摆,成群结队的野鸭和红鹮飞起、盘旋、又落下,鸣声阵阵。

直接飞进别人的家中不礼貌,因为各门派在修炼上有自己的独特秘密,不欲被外人知晓。当归雇了一艘小渔船,向湖心岛驶去。

稷湖中实际上有三座小岛,一大两小,呈三角形排列,互相间隔着数里远。金鼎堂所在大的那座,面积约十几平方里,中心隆起,是一座小山峰。岛上郁郁葱葱,生满了草木。在树林间,掩映着一些建筑,飞檐重楼。

当归第一次来,不知门户,上岸后先高声报出身份:“原道宗弟子何当归,前来拜会。”

不知岛上的人干什么去了,等待片刻,不见回应。

此时天色将晚,当归无法一直等下去,见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建筑,便寻过去。

沿小径穿过竹林,前方现出一大片空地,一群人围拢着,吵吵闹闹。叶知秋、贺亚男与杜蘅兰站在其中。

贺亚男眼尖得很,远远瞥见当归,立刻扬手叫唤:“我们在这儿,快过来。”

其他人被惊动,停止了争吵,纷纷看过来。当归加快脚步走上前,与叶知秋见礼。叶知秋将他介绍给众人。

金鼎堂门主萧柝是一名壮汉,体态粗壮肌肉贲起,不像修道者,更像是练外家功夫的武人。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但熟悉的人知晓,实际上已经八十有余。

修道者的容貌往往比普通人显得年轻些,然而有其限度,最多相差二十几岁。像萧柝反差如此之大,唯有两种情况。一是进入炼神返虚的境界后,身体的衰老速度会极度延缓;二是专门修炼驻颜术。修道者讲究顺应天道,注重内丹而忽视皮囊,女修道者中或许有一些会去练驻颜术,男修道者几乎没人在乎。

萧柝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家伙。

金鼎堂在修道界算三流门派,萧柝本人也资质平平,七十多岁才勉强达到炼神返虚。数年前,不知怎么他与雁荡山云中坊的女弟子岳菁萝看对了眼,结为夫妻。岳菁萝才三十岁,姿色上佳,在修道界以冷傲闻名。

萧柝为讨好年轻夫人,开始修习驻颜之术,并化大价钱寻购灵丹妙药。他本来已是七十岁老者的模样,经过一番折腾,强行扭转成四十岁的中年汉子。

说实在的,这种行为肤浅可笑,许多修道者背后谈起来,都嘲讽萧门主老牛吃嫩草,迷了心窍。

萧柝见当归年幼,心里面不大重视,草草问候一句,即转回身子,与对面一名穿官服的年轻人继续争辩。

“潘县令,我一向尊重官府,尊重律法,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湖心岛是按契约花钱买来的,并非强取豪夺。你听信无根据的谎言,前来骚扰,怕是逾越了本分。”

潘县令无奈地陪笑:“有人递上诉状,下官不得不接,请萧门主多多谅解。我也是想尽力调解纷争,不希望闹大。”

人群中大部分是修道者,除金鼎堂外,还有天道宗和重阳派的人。另外,一个穿着破烂、形容粗鄙的五十多岁老头儿特别打眼,他痴痴呆呆地,明显脑筋有问题。

重阳派女弟子吴晓悦插言道:“叶道兄,您给评一评,金鼎堂仗着拳头硬强占他人财物,有理吗?况且老人家是为国负伤的勇士,丧失了谋生能力,孤苦伶仃。稍微有点儿人性,也不至于欺负这样的可怜人。”

一名金鼎堂弟子大怒:“放屁!不知你们从哪里找来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白痴,冒充刘大虎,妄图夺取岛上的土地。叶兄,别相信她胡说八道。”

叶知秋在心中苦笑,原本只是路过邵阳县,顺便与金鼎堂攀攀交情,却意外被麻烦缠上身。

湖心岛有十几户渔民世代居住,七年前,金鼎堂相中了这里,许以重金购买。渔民答应,搬离小岛。然而,当时有一个原住民不在岛上。那人叫刘大虎,二十年前去西北边关服役,在一次战斗中被俘,失去音讯。按楚江国法律,这不算死亡也不算失踪,他的户籍依然在邵阳县。

族人们当刘大虎永远回不来,连他的土地房子一起卖给金鼎堂,平分了钱。金鼎堂买下小岛后,推倒旧民居,重建新房,禁止外人涉足。此后,湖心岛上就只有金鼎堂弟子。

直到半个月前,一个痴呆老头儿找上门,声称是“刘大虎”,问自己的房子哪去了。金鼎堂只道是疯子,浑不在意,赶走了事。

不料今天下午,老头儿又一次上岛,并带着邵阳县令潘俊铭和天道宗、重阳派。他去衙门告了状。同来的重阳派声称,刘大虎的某战友的远亲是本门弟子,因此要主持公道。天道宗一向与重阳派关系密切,在旁边假惺惺劝冷静从事,实际上穿一条裤子。

金鼎堂门主萧柝勃然大怒,这不是明摆着强抢吗?

然而他不敢翻脸动武。重阳派是小门派,实力与金鼎堂在伯仲之间,足以抵挡,但天道宗不是他能惹得起。

同样,重阳派见叶知秋等原道宗弟子在场,不便过于无理取闹,双方在刘大虎家的原址争吵不休。

而当事人刘大虎,一问三摇头,只会讲一句话:“这里是我家,房子怎不见了。”

县令潘俊铭曾找来昔年的同岛渔民辨认,都说老头儿有五分像刘大虎,无法百分百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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