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翟星沉放下洞箫,凝望着黑夜中辽阔的大海。

贺亚男走过去,轻声问:“这是什么曲子?”

翟星沉不回头,淡然回答:没名字,随便吹着玩。“

贺亚男跳起来一个转身,坐在船帮上,与翟星沉面对面。她晃悠着腿撅起嘴,娇嗔道:“干吗总冷冰冰装腔作势的,就算你长得帅有本事,也不用总写在脸上吧。”

“在你面前,我怎敢称本事,贺仙子可是一招击败云中坊掌门岳停渊的大高手。”翟星沉板着脸说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嘿嘿,”贺亚男得意起来,难得小小地谦虚了一把,“没什么啦,主要是法宝厉害。”

“最近江湖上有传言,葛抱朴预言中圣者在峨嵋山出世,莫非是你?”

“不是我,我在求知堂中根本排不上号,比我厉害的有好几个。”

翟星沉不相信,单凭道术,他自问三五十招内拿不下贺亚男,如过对方再出动追魂镖,就更令人头疼。原道宗预备弟子的水平不可能都这么高。他又想,贺亚男只否认自己是“圣者”,并没有表现出惊奇,说明圣者确实在峨嵋山上存在。

其实贺亚男低估了自己,她是用关禁闭前的水平来衡量。现在她拥有接引石能量,再加上追魂镖助阵,除开苏离与何当归外,求知堂同门中没人是对手。

至于“圣者”的流言,多少也传到了求知堂弟子的耳朵里,大家一致猜测是苏离。

“圣者是谁?”翟星沉追问道。

贺亚男故作迷惑:“圣者?什么是圣者,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这个谎撒过头了,身为修道者,怎会不晓得圣者,难道连葛抱朴的预言都没看过?”翟星沉冷笑讥刺。

贺亚男答不上来话,于是开始放赖:“哈哈哈,别光说我,也说说你嘛。你为什么离开云中坊,与岳停渊结仇?”

翟星沉默然,低下头,手中摆弄着竹箫,良久,才语声低沉地开了口。

“从前,有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孩,幸运地被一家有名的修道门派看中,收为门徒。掌门的本领非常高,为人亲切,亲自为小孩取下名字。小孩子特别崇拜他,在心中当作父亲,以他为榜样刻苦修炼。一天天过去,小孩子长成了少年,成为新一代弟子中的第一名,受到众同门的追捧。有一天,少年遇见一位美丽的姑娘,像所有的童话故事一样,他们一见钟情,堕入情网。那姑娘有着不幸的经历,曾经被两个男人欺负过,少年发誓要好好保护,绝不再让她受一丁点儿伤害。一天夜里,他们在丹药房约会,不小心被外人撞见。出乎意料,那姑娘竟突然翻脸,声称被少年迷奸。少年懵了头,找掌门诉冤。掌门不分青红皂白,要惩罚少年,因为那姑娘是他的亲戚。少年失望到极点,心中的两座神像在一夜间崩塌。他愤然离去,从此与师门断绝瓜葛。”

翟星沉说着,脸上洋溢出沉郁和悲愤,乌黑的瞳仁如夜色一般苍凉而幽深。

这是他的拿手好戏,专门用来骗无知小姑娘。女孩子比较有同情心,孤儿、父亲、贱女人、爱情、背叛,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很容易激发她们的母爱。翟星沉善于讲故事,煽动气氛,语气、节奏、表情等演练得纯熟,许多姑娘一开始很反感他,听了这一段悲痛往事后,往往改观,觉得翟公子是一位别有怀抱的伤心人。

贺亚男好奇地问:“那个女人是谁?”

翟星沉摇了摇头,装出宽宏大度的样子:“不必再提,毕竟她也带给我过美好和快乐,从此恩怨一笔勾销。”

贺亚男不吱声,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问道:“你勾引其他女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们的感觉与你当初遭背叛相同?”

一记直拳正中要害,翟星沉有点儿发晕。这丫头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不大好对付啊。不过,久经情场的翟情圣对此早有准备,以前也有泼辣的姑娘径直指责过,通常是先打马虎眼混过去。

“江湖上的谣言多有夸张,真相不是你听说过的那样。唉,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我也不想解释,因为牵扯到很多人的隐私。我不屑于揭露攻击别人,但也不愿意承担莫须有的罪名。”

这话说的有技巧,暗示错在交往过的女人,他翟星沉宽宏,宁愿忍受误解也不伤害他人。哪知贺亚男毫不客气地反驳:“你的意思是那些女孩全不对?在峨嵋山上时,鸣玉长老曾教训过求知堂弟子,如果总认为别人有错,总觉得别人在故意害自己,那一定是自己有问题。”

“……”

海风很冷,但翟星沉感觉很热,好像在出汗。他终于招架不住,祭出对方刚才的招数来转移话题:“哈哈,我已经说了不少,又该你说了。”

“我没啥好说的,休想探听峨嵋山的秘密。”贺亚男做了个鬼脸。

翟星沉一脸正经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贺亚男搔着脑袋,傻乎乎地思考,“今天是四月十一,不对,已经过了半夜,是四月十二啦。”

天空和大海显出隐隐的暗红色,黎明将至。贺亚男想起来,今天对她而言确实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但与其他人无关,她不以为翟星沉是在说这个。

翟星沉抬起手中的竹箫,那箫颇为奇特,碧绿的质地中泛出一丝丝血红,没有竹节,是通体浑然的一整根。此箫非是用寻常的竹子制作,乃采自蓬莱岛的千年若木,名唤“碧朱箫”。

长箫虚点,一条细长的紫色花瓣凭空呈现,接着一条又一条,组成一朵含苞待放的墨菊。然后是碧绿的叶子,秀丽的茎秆,花瓣上颤动欲滚的透明露珠,散发出清晨的气息。

这是用五行能量描绘出的虚拟花朵,必须拥有全属性体质,并对真气操纵由心,才能够呈现出五彩斑斓的颜色,渲染出美妙的光和影。

一枝暗紫色花朵横在半空中,既焕发浓墨泼洒的娇艳,又凝结着几分神秘,像真花一样美丽。不,比真花更美。

翟星沉轻拨碧朱箫,墨菊飘到贺亚男的面前。

“生日快乐。”

“啊——”贺亚男张大了嘴,结结巴巴地说,“送给我的?你……你怎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泡妞讲究胆大心细脸皮厚,在耍帅装酷之外,献小殷勤讨欢心也是很必要的。从鄂州前往雁荡山的旅途中,翟星沉旁敲侧击,探问出贺亚男的生辰,记在了心中。

“不夸颜色好,偏争秋意发。愿为西岭土,常伴解语花。”

翟星沉吟起了歪诗,前两句是称赞贺亚男神韵高有节气,不同于凡花俗草,后两句是调戏。在东方大陆的诸多名山中,峨嵋位于西部,常被别称为“西岭”,翟星沉希望守护贺亚男,与她长相厮守。

作为不学无术的半文盲,贺亚男听不懂翟星沉在叽呱啥,但明白是赞美之语。她再怎么粗拉,终究是女孩子,当此情此景,难免芳心微喜,脸颊上泛起了一丝红晕,侧过头避开对面男人那灼灼的目光。

胆子大过了,心也细过了,下面该轮到厚脸皮发动突袭。不知为什么,久经沙场的翟星沉迟疑起来,竟莫名其妙蹦出一句啼笑皆非的话:“看,太阳出来了。”

贺亚男一直背对着东方坐在船舷上,尽管光线逐渐地明亮,并未曾留意到其他。听闻翟星沉之言,她扭过头,顿时被眼前的所见震撼。

一轮硕大浑圆的红日,悬挂在远方的海天交汇处,映照着粼粼波浪,视野中除了天和海,没有任何事物。身底下这只孤船,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广阔空间中。

贺亚男转过身子,沉浸于这壮丽的景色。翟星沉跳上船帮,与她并肩而坐。

在灿烂的霞光中,墨菊的幻影慢慢消散,恍如朝露之不可久留。

翟星沉忽觉肩头一沉,贺亚男的头歪在上面,她折腾一整夜,倦意上涌不自觉睡过去。

通红的朝霞照在女孩的侧脸,将眼睑和耳垂一并染红,她闭着眼,安静地一呼一吸,胸脯微微起伏。平时这家伙疯疯癫癫,毫无姑娘家的气质,人们常因此而忽视其美貌。此刻,当她不说不动、如同婴儿沉睡时,惊人的美绽放出来。

贺亚男的容颜,与她的性格相似,美得咄咄逼人、肆无忌惮,像一团燃烧的火。

太阳升离海面,到水手的换班时间。几名汉子从舱房爬上甲板,往船头上走,嘻嘻哈哈地与翟星沉打趣。

“老大,这姑娘比你以前上过的所有女人都漂亮,厉害。”

“听说她是原道宗弟子?名门大派的妞儿玩起来格外刺激吧,哈哈哈。”

翟星沉笑了笑,没像往常一样感到得意,反而心头蒙上了一层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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