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中,贝里斯双手抱头,身体蜷曲,不停地颤抖,痛呼和呻吟。

方才卡特交接完货物,说交易完成,灰猞猁商队可自由离开,罗塞尔不再干涉。陆海大喜,拉着柯律来到大帐,与贝里斯商量下一步行动。没说几句话,贝里斯面色苍白,冷汗直流,然后摔倒在地上。

杨好古和助手蹲下诊治,贝里斯痛得越发厉害,满地打滚,双腿乱蹬,不听招呼。柯律和陆海上前帮忙,按住他的四肢。

“头领,你感觉如何?哪里不舒服?”杨好古询问。

贝里斯一个字说不出来,只狂嘶乱吼,眼睛瞪大大地,眼白上布满血丝。

杨好古先探脉搏,再掰开嘴看舌苔,沉吟不语。

“什么病?”陆海沉不住气问。

杨好古医术平平,治个感冒发烧头疼脑热还凑付,贝里斯的病根本诊断不出来。跑江湖混饭吃的要诀是不能露怯,不懂也要装懂,胡乱讲几句术语充门面:“可能是热毒入脑。天气燥热,加上忧思郁结,引发此症。”

“怎么治?”

杨好古犹豫道:“缺少药材,配不齐药方……我先开一服‘散热静心汤’,让头领定一定神——”

话没讲完,贝里斯猛地挺直了身子,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低沉而痛苦的嚎叫,脸颊的肌肉剧烈抽搐,鼻子里冒出浓厚的黑血。

杨好古慌忙下令:“抬起他的身体,把脑袋往后仰,捏住鼻子止血。”

陆海和柯律遵从命令,使贝里斯身体抬高头放低,助手去掐鼻翼。他刚用力,便发觉不对劲,捏到了硬硬的东西,而且那玩意儿在往外钻。

“啊呀!”助手慌乱地撤手。

随着黑血,一条细长的虫子自贝里斯的右鼻孔中爬了出来。它生着许多只脚,状似蜈蚣,但比蜈蚣短,差不多五厘米长。

虫子慢慢地蠕动,爬过贝里斯的脸,下到地面。

“蛊,是蛊!”杨好古大叫,“贝里斯被下了蛊毒!”

蛊是栖息于乌越千岛丛林中的一种毒虫,江湖传言,它能够听从养蛊者的指令。将虫卵给人服下,蛊在身体内孵化,发育为成虫。它暂时蛰伏,不发作。直到养蛊者想下毒手的时候,发出神秘暗号,蛊虫激活钻入脑部,使人发狂而死。

蛊的传说很神秘,绝大多数人没亲眼见过。面前这条从鼻子中跑出来的小虫子,看其行径和贝里斯的症状,真有几分像“蛊”。

对于未知之物人们总是心怀恐惧,帐篷内的人,谁也不敢冒险去触碰小虫子。柯律和陆海吓得放开贝里斯的手脚,躲出几米远。

云舞阳曲指弹出一道劲气,打在虫子的中段,它断裂为两截,许多只脚挣扎舞动。过了片刻,渐渐不动弹。

小虫子的身上沾满了黑血,看不清细节,柳拾肆拿起桌子上的半杯水,小心冲浇。血污洗尽,虫子显出本来的颜色,微微发绿,闪烁着幽光。

柳拾肆谨慎地伸过手,轻轻捏住断裂的一端,提到眼前细观。

“咦,是金属虫子,不是真虫子。”他惊讶道。

云舞阳拾起另半截躯体,果然,坚硬锐利,系不知名的金属制成。

杨好古来回扫视两人手中的虫体,煞有介事地吹嘘:“这叫青铜蛊,我听说过,是最罕见的毒虫。它生长在厕溷中,以铜铁为食,肉身逐渐变成青铜……”

“放狗屁!”陆海不耐烦,破口大骂,“你他娘的闭嘴,快去看贝里斯怎样了。”

杨好古急忙跑到贝里斯跟前,按他的手腕,脉搏已然消失。他不敢试探呼吸,生怕鼻子里再钻出可怕的怪物,于是去摸胸前,但觉心脏停跳。

“死了……头领死了……”杨好古颤声说道。

帐篷中一片静默。

在目前的紧急当口,贝里斯之死将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没人能说清楚。该如何对灰猞猁商队的全体成员公布死讯,下一步该怎么做,都费思量。最重要的是,群龙不能无首,需推举出新首领。

灰猞猁商队相当于一个部落,老首领死后,常理上讲是拥戴子孙中最有实力者继位,但贝里斯的家人未随行,全都留在西丘城牧场。而且,贝里斯的三个儿子非领袖之才,对统率商队也不感兴趣。若此时取得领导权,便可生米煮成熟饭,成为商队的正式首领。

陆海是实诚汉子,并无野心,从大局出发,让柯律暂代首领最合适。

“柯律,你来当临时头领。马上召集队长和长老开会,我推举你。”

柯律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推举首领尚在次要,关键是商队将何去何从。云神君,星罗人答应放我们走,你呢?”

这也是江直花和万北流最关心的问题,他们的心七上八下,望着云舞阳等待答复。

云舞阳叹口气,少见地露出诚恳和正经的神情:“打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拉你们进死亡之海。不瞒各位,我要去死海内办一件大事,不想被人知晓行踪,所以才要求所有人陪伴至核桃沙丘的中心。在那里分手,你们至少要十几天才能抵达城镇,传出消息,我有充裕的时间行动。现在你们尽可随意,我不干涉。不过,要留下两个有经验的掌驼人和两头三眼驼,我办完事后得有人带领回西域。”

陆海、江直花和万北流大大松口气,喜形于色,纷纷说道,“多谢云神君”,“一定给你安排最好的向导,请放心”。

然而,云舞阳接下来又说了一句,给他们泼上一盆冷水:“你们找得到离开死海的路吗?”

混乱交替的昼夜、突如其来的沙尘暴、消失的大月亮绿洲、魔偶鸺鹠,这些反常的现象都在证明,众人已不知不觉陷入到死亡之海中。

“昨天下午三点前的行程还算正常,应涉足不深,最多十几里。大部队先不动,派探哨往多个方向搜索,可找到出路。”陆海很有把握地说。

柯律不赞成:“切莫大意,死亡之海内一切常识和经验都不管用。如果真这么简单,就不会成为人人畏惧的绝地。”

“那你的意思呢?”

柯律面露迟疑之色,欲言又止:“我的想法是……”

外面响起一个沉闷的男人声,打断了他:“头领,‘娘娘’有事要见你。”随即帘子掀开,珊瑚出现在帐篷口。

贝里斯的帐篷非比寻常,没得到允许就进来很欠妥当,况且珊瑚一贯低调谨慎,从无出格的言行。

在珊瑚的身后,跟随着梁武和一名嬷嬷。梁武被鸺鹠抓伤,肩膀上包扎着绷带,依然尽忠职守不离“娘娘”的左右。

珊瑚说道:“你们去远一点等我,不要靠近。”

两人走开,珊瑚一点点走入帐篷。

气场,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又真实存在的东西,久居高位的人有,境界高深的修道者有,杀人如麻的老兵有。此刻在珊瑚身上,同样散发出强大的内在的心灵之力。一时间,所有的目光聚焦在这个瘦小的盲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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