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钟,海盗们抵达码头。由于是夜晚摸黑行军,耽搁了速度。

大家又累又饿,取冷干粮和清水草草果腹,然后进舱内睡觉。上午,升帆起航,绕至另一边收回天道宗的小船,一同驶往瀛台岛。

陈远威力邀翟星沉去作客,说是船员们历经艰险需要休整几日,另外天道宗有灵药,可治疗受伤的兄弟。翟星沉心知此行不善,但考虑到伤员,便应承下。

四艘船朝东方偏南航行,估计第二天上午,即追上瀛台岛。

逃离大难,一干修道者颇有轻松之意,三三两两在甲板上走动,观望景色,聊天谈笑。

贺亚男跑到“箭龙号”上,找旧相识聊天。船上的水手她基本上认识,黎仲炳等几人尤其熟悉。在方丈岛形势紧急,没顾上闲话,现在得空过来串门。

海盗们对直爽豪气的贺老大也甚有好感,围拢上前,嘻嘻哈哈,配合她胡言乱语。

一边说,贺亚男一边四下踅摸,眼神扫掠。黎仲炳猜到她在找什么,故作忧虑地请求:“有两位兄弟伤势很重,翟首领在为他们医治。贺姑娘,你能帮忙吗?”

贺亚男当即嚷道:“快带我去。”

两人进入船舱,来到一间宽阔的舱房。六名受伤的海盗躺在床上,还有几人在隔壁的房间。箭龙号挺讲究,设有专门的病房。

翟星沉刚替一个海盗输完真气,站起身。

“怎么样,有危险么?”贺亚男问道。

翟星沉回答“伤势已稳住”,然后示意贺亚男出至外面走廊上,关紧舱门,才叹气说出真话:“很棘手,伤非致命,怎奈缺少药物,赶到最近的陆地要三天以上,多半延误了。这附近的航线我们不熟悉,风向和洋流也相悖,三天是少算了,加一倍时间都不一定够。”

贺亚男不在乎地摆手:“没关系,瀛台岛有各种灵药,找天道宗要。”

翟星沉暗自苦笑,天道宗岂是善男信女,只怕开出的价格自己付不起,或者不愿意付。他也不解释,偕同贺亚男上到甲板。

迎着清新的海风,翟星沉深深呼吸几口,精神提振了许多。方才用内力激活伤者的生机,损耗极大。

“你是个好人。”贺亚男没头没尾冒出一句。

翟星沉熟知她的脾性,见怪不怪,没正经地加以调笑:“我当然是好人,你多陪着我,以后会了解更多我的好。”

“你对你的弟兄真没的说,在方丈岛上拼死救他们,我都瞧见了。”

“理所应当,你也说了,他们是我的兄弟。”

“不然,修道者从来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就像对待蝼蚁一般。我们原道宗算好的,门规明文规定,须以礼相待不通道法的人,平时同门对杂役都客客气气。但在骨子里,他们傲慢得紧。哼,我很看不惯。”

“在所难免,世事原本就如此,你呀……”翟星沉摇摇头,把“太天真”三个字咽回去,“那你的两位好朋友呢,如何看待普通人?”

他看得出来,贺亚男、何当归、姬云飞的交情不一般,他们不是平常的好朋友,是特别亲密的那种。三个人之间的言谈举止、一些小默契,无不透露出信息。

贺亚男皱了皱眉:“姬云飞……一般般啦……不过当归是个滥好人,连我都服气,他最喜欢给人治病,不管男女老幼会不会道法甚至有没有病,拉过来就治,哈哈哈。”

“圣者嘛,自然有慈悲心肠。何当归的真气强度与你差不多,但聚集起的能量着实惊人,属性也古怪,不似五行能量。”

贺亚男警觉地瞪起大眼睛:“什么圣者什么能量属性,我不懂。你休想套我的话。”

“好好,不说别人,说说你。参加完天道宗的立派周年庆典,你准备去哪里冒险?”

为参加盛会,贺亚男仍保持预备弟子的身份,以能力论,通过结业考核不在话下。按原道宗规矩,成为正式弟子后要拜师父,之后如何修行,听师父的安排。通常来说,师父会教新收弟子一些实用法门,命其独自到江湖上历练一阵子,增长经验。

翟星沉对峨嵋山原道宗的习俗略有耳闻,说道:“待你独自闯荡江湖时,来链子岛玩。我带你去迷雾之海,去天竺海、红海,去星罗国和南大陆,去千里冰封的南极和北极,我们走遍七大洋,行遍世间的道路和高山,会尽天下英雄。”

这话正合了贺亚男的胃口,她怦然心动,几乎要脱口答应。

“那‘箭旗盟’怎么办,你抛开不管了?”

“不瞒你说,我计划解散‘箭旗盟’,放弃海盗这个行当。“

“不做海盗?你少开玩笑啦。”

“我是认真的。原本成立‘箭旗盟’,是为了向岳停渊报仇。消灭‘金枪鱼’商行,轰炸云中坊,可算目标达成一半。人的心思有时候很奇怪,一件事没做时念兹在兹,真做了也不过如此。不知不觉,报仇的念头淡了,我放开了过往。”

尚有一句话翟星沉想说而没说——“是因为你,让我觉得有比报复更重要更值得做的事”。

贺亚男拍船帮高兴道:“可不是吗,早该放下,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另一个原因,我实不愿为自己的私仇牵连他人,与岳停渊作对危险之极。黎仲炳同‘金枪鱼’的恩怨已经了结,让他们重新过安稳日子吧。”

“你们肯了结,岳停渊肯善罢甘休?上次你把云中坊搅和得不轻。”

“问题不大,我想请海龙王出面说合。岳停渊是做大事的人,心气高远目光开阔,不至于纠缠皮毛,我很了解他。其实,翟某一个区区小角色,在他眼里算得上什么。”翟星沉苦笑自嘲。

“别气馁,焉知你将来不如他,”贺亚男攥拳头挥了挥,随后歪头思忖,“不当海盗,你们靠什么吃饭?黎仲炳一伙原先是商人,可重拾老本行,但还有好多人干了半辈子海盗,难以回头。”

“我打算开垦链子岛,让大家伙儿一起种地。链子岛是群岛,包括大小十几个岛屿,土地肥沃淡水充足。今年春天越州遭虫灾,大批农人破产,失去田地。我招募了两万多人,上链子岛耕作,以及各行业的工匠、医师等也聘请不少。以后,链子岛就是自给自足的安乐乡,谁都管不着。”

“哈哈哈,你不修道改当农夫了吗。”

“说来惭愧,我修炼二十余载,不仅道法上收获寥寥,心境亦无寸进,反而陷入贪嗔痴之中。唉,倒不如试试另一番天地,若能令数万人安居乐业,又何尝不是修道。”翟星沉大发感慨。

这件事他盘算已久,并非哄骗贺亚男。只不过嘴上说容易,真要做起来千头万绪,有无数的麻烦。最要紧的是收拢手下,许多人当惯了海盗,哪肯再老老实实出力讨生活,少不了要除掉一批桀骜不驯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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