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曾想,没多久内部起了纷争。

大弟子郭洪成年后才拜葛抱朴为师,修习“入神”心法,功力在众弟子中原属于平常。他天生奇才,经过十几年摸索,别开蹊径,弥补了心法的弱点,一步踏入还虚合道的至高境界。

神功既成,郭洪将诀窍传授给其他修习“入神”心法的弟子,并打算广开山门,收成年人入原道宗。

掌教李素常反对,说道,师父因对抗魔神需要人才,不得已才收成年人为弟子,如今天下安定,理应收年幼孩童,循序渐进为上策。再说,大师兄所创的功法时日尚短,很难讲是否有不妥当之处。

双方争吵起来,愈演愈烈,最后郭洪一怒之下,带领大部分练“入神”心法的同门远走东昆仑山脉,另立门户,即“万法宗”。万法宗立派后,郭洪为争一口气,专收成年人为弟子,埋下隐患。

对一个门派来说,要想发展壮大,最重要的不是高深功法,而是核心理念。比如天道宗信奉“混沌”,心禅宗信奉“虚无”。很多小修道门派,也拥有高深的不传之秘,偶尔会出一两个惊才绝艳的高人,却往往昙花一现,就是因为缺少只属于自身的独特理念。

原道宗弟子幼年入门,经过十几年的灌输教诲,自然会认同本门理念,产生很强的向心力。成年人则各有主见,思维定型,无法重新塑造。因此,万法宗内部十分混乱。

郭洪和原峨嵋弟子在世时,尚能勉强压住,等他们死得差不多,万法宗即开始内斗。大家都想夺取掌教之位,不择手段地火并,逐渐忽视内丹修炼,走上了一味追求力量的邪路。修道界不耻,称之为“邪魔外道”。

吴有虚讲完昔年往事,苦笑说:“唉,身后弟子们不争气,葛抱朴怕是要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

“既然万法宗与咱们是同一个祖师爷,为什么师傅和师兄弟们从不说起?”当归问。

吴有虚笑道:“丢人现眼的事情,怎会告诉小孩子。不过修道界都知晓,等你将来行走江湖时,肯定会遇上人拿此事嘲笑本派。”

当归仔细回味,发现师父的叙述中有许多矛盾处:“你说葛祖师从坟墓里跳出来,他死了吗?可开始时又说他飞升仙界。还有,为什么‘理念’很重要,我不懂。万法宗没有自己的理念,不也传承千年,与三大派抗衡?”

吴有虚一怔,旋即装出严肃的样子骂道:“飞升个屁,人哪有不死的!万法宗最初是没有理念,可后来在残酷的争斗中有了——那就是‘力量’。嘿嘿,绝大多数世俗人所信奉的,也正是这玩艺儿,可叹……算啦,说多了无用,你还小,等长大后自然明白。”

当归对虚幻“理念”没多少兴趣,切身相关的修炼才最要紧。他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叶师傅教的‘清心诀’不管用啊。”

“你修炼‘入神’心法过深,难以自拔。我本打算让你炼出真气后,立刻改修峨嵋功法,谁知机缘巧合出了乱子。没关系,你继续练。”

“可是掌教说不许再练。”

“面子上说说而已,‘入神’心法乃葛祖师所创的正宗,掌教和众长老怎不明白?你偷偷练,别到处宣扬,便无大碍。”

“你刚才说,入神心法练到后来会停滞,那我岂不是难有大成就?总不能投入万法宗学习郭洪的法诀吧。”

吴有虚摇头叹息:“人心不足蛇吞象。原先你无法入静,只盼能产生一丝真气;等真气练出来了,又妄图有大成就。很遗憾,要体悟大道,靠的不是秘籍功法!原道宗上千弟子,修习的全是玄门正宗,能达到还虚合道境界的有几个?少废话,把柴刀拿过来,让我看看。”

当归拔出柴刀递过去,吴有虚拿在手里细看。他轻轻抚摸刀身,两眼放光,似欣喜似怅惘似激动,如遇到多年老友一般。

抚看良久,吴有虚弹指敲击刀背,漫声吟唱:

“本是昆吾一顽铁,

炼自云深缥缈宫。

曾饮妖魔十万血,

亦作蛟龙裂长空。

世人仰之股战栗,

英雄闻之哀哀恸。

惜乎哉!

利器利器非吾愿——

何当九天断银河,

遍洒甘霖降人间。”

在当归眼中,师父向来是老奸巨猾、心意难测,从未有过此刻慷慨激昂的样子,不禁看得发愣。

“这的确是云舞阳的刀。十多年前他在神秀峰与正派诸高手决斗,力竭逃遁,为防止法宝落入峨嵋派手中,在被擒前偷偷藏在了山中某处。事后我们曾寻找过,毫无线索,不料想今日被你捡到,大概是天意。”

吴有虚将刀递还给当归,脸上闪过一抹奇特的神色。

“如果是云舞阳的法宝,掌教他们怎认不出来?流霞长老似乎也不敢确定。”

“因为他的刀从不出鞘。云舞阳曾放言说,天下没有人配他拔刀。正道中人都忿忿不平,却无法反驳,在神秀峰上那家伙面对数十名高手围攻,也始终没把刀拔出来。并且,云舞阳不给自己的刀起名字,说‘刀就是刀,杀人用的,玩那些花里胡哨的没用’。所以,他的刀极其神秘,无人见过真面目。流霞可能是从外形猜测。”

听闻云舞阳的赫赫威风,当归心生向往,同时又有些不解:“他宁可被抓也不亮刀?”

“呵呵,云舞阳失败是非战之罪,当时的情形刀已经没有用武之地,”吴有虚奸笑起来,接着又神秘地说道,“其实呢,这把刀还有更大的来头,不止是云舞阳用过那么简单。你别管太多,拿着用便是,不要把其中的秘密告诉其他人。”

当归诺诺接过,又询问起三省洞袭击自己的黑袍人。

吴有虚皱眉,困惑不解:“即翼山的经历我只告诉了掌教一人,对外宣称接引石被许天成抢走,连长老们都不清楚真相。黑袍人是何来路,竟产生怀疑。你平时泄露过口风吗?”

“没有,绝对没有。”当归连连否认。

吴有虚低头沉思许久,眼皮一跳,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那个黑袍人应不会再来骚扰你,但也要小心,不可独自去偏僻地方。哎,连着赶好几天路真累,想睡觉。”

当归还有很多事情想问,比如“紫雷神君”云舞阳为什么要孤身上峨嵋山挑战,怎样才能发挥出柴刀的威力,等等。可吴有虚哈欠连天,满脸疲倦,只得作罢。他猜到,师父八成在装样子,不愿意多说。另一方面,他也要早点儿回宿舍,因为明天有一场草药课野外考试,必须休息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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