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欢乐和同事匆忙的跑下来,一边和队里汇报情况,请求支援,一边翻看刚刚宿管阿姨房间内的出入登记薄。

这边是男生宿舍,管理没有女生宿舍那么严格。

外卖员也不是外聘的——社会上的外卖员是不允许进校园的,这些送餐员都是校内食堂的工作人员,想了这么个形式,也不过是为了逢迎学生们的需求,所以宿管阿姨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这位送餐员送餐进入的时间,也不过就是几分钟之前,且不说别人,秦欢乐自己就敢拍着胸脯担保,这几分钟内,绝对不可能让孔腾达那小子有任何从宿舍大门溜出去的可乘之机。

“这么着吧,支援还得等一会儿,你俩把住了这个大门,我上去扫扫,看会不会是藏在厕所,或是其它地方了。”秦欢乐掐着腰,自告奋勇。

仨人都有点儿急眼了,盯梢儿这活儿本来就水,对方又是一个年轻学生,这要是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给跑了,那还真不如直接把面子扔在鞋里踩着回局里呢,实在太丢人了!

这个时间,正是晚饭时间,楼里学生进进出出的,很是热闹。

秦欢乐先回到孔腾达的宿舍,将里头的边边角角都扫了一遍,确定不是对方施展的“灯下黑”策略,又开始仔细审视里头的陈设——简直简洁干净到不像有人长期居住一般。

架子上的书几乎是全新的,他记得对方是年年拿奖学金的学霸型人物,难不成还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

再没什么有价值的证物线索,他站在门口,试图想象着,如果换成自己,会如何选择宿舍楼里面的藏身地点。

宿舍进出只有一个大门,藏到其中任何地方都有被瓮中捉鳖的可能性。

秦欢乐一把拽住一个路过的男生,“诶,问一下,你们楼里,有带窗的空房间吗?”

男生反应了一下才说:“二楼,二楼好像有个杂物间是带窗的,阿姨平时保洁用品什么会堆......”

秦欢乐已经快速跑了下去。

宿舍楼是“回”字型的,那间所谓的杂物间,在大门所在位置的相反方向。

出于刑侦办案人员的本能,在进入一个陌生环境的第一时间里,都会最先留意出口的位置。

但这也是孔腾达在平时就刻意留意的环境信息吗?

秦欢乐谨慎的向杂物间靠近。

“飘儿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证明你实力的时候到了!去,进去看看,里头有没有人,有没有杀伤性武器?”秦欢乐悄无声息的挽着袖子,拿出随时准备开干的架势,以他的身手,拿下那小子估计不成问题,但凡事讲究有备无患,开外挂的事儿,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人品问题。

有了第一次,就不在乎有第二次了,小飘在旁边飘飘忽忽的荡过来,两手扶着门,一张脸探了进去。

秦欢乐也跟着做着同样的动作,只可惜脸进不去。

她回过头小声说:“这里头没有人,可是......”

“嗯?可是啥?”秦欢乐声音比她更小。

小飘手指头向旁边一指,“可是你趴着的时候,有个人从你身后跑过去了......”

秦欢乐一扭头,就看见一个矫捷的年轻身影,快速在走廊里奔跑着,慌乱中还向他这边回望了一下,而后迅速拐进了一个房间。

就是那匆匆一眼,秦欢乐已经确认了对方正是孔腾达。

他拔腿向前冲,跟着一脚踹开那间房门,才发现这里是一间热水房,一排白瓷砖的水槽龙头上头,有半扇被雾气氤氲的玻璃窗,此刻被向外推开大敞着,窗外连接着外面倾斜向下的雨棚外延,真称得上是个绝佳的逃脱路径选择。

秦欢乐也不及多想,蹬着水槽窜了上去,两臂撑着窗台,半边身子跟着探了出去,视线所及,正看到孔腾达扽着雨棚边缘的尼龙绳锁,向下顺着。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秦欢乐此刻吃亏在身量太长,比孔腾达大了好几号,要从憋屈的半扇小窗口爬出去,就像脱了一层皮,最后人是出来了,外套还挂在了窗框上,从远处看一眼,还当是蜕皮的蛇。

他一个大跨步跑向雨棚边缘,眼见着孔腾达已经快要落地,情急之下,只好扯开破锣嗓子气壮山河的嚎道:“孔腾达!你给我站住!你已经被包围了!快他妈的给我站住!”

把守大门的两个同事闻讯向这边跑来,恰巧看着一点人影,也顾不上秦欢乐了,径直追着孔腾达而去。

秦欢乐要想原路返回也是尴尬,绳索又被拽断了,自己心一横,来了个助跑,堪堪抱住了宿舍楼旁的一棵大树,顺着树干滑了下去。

校园里一时间鸡飞狗跳起来。

有追的,有喊的,有惊声尖叫的,有撒水洒饭的。

孔腾达仗着自己对校内环境的熟悉,几次三番突然变换路线,可也终究还是甩不掉后头三个急红了眼、又身体倍儿棒的老男人。

赶来驰援的警车也从侧门开了进来,警笛长鸣,加大了心理压力,在众人合围之下,眼睁睁的看着孔腾达似乎是在慌不择路的状况下,一头钻进了三省楼。

秦欢乐这一路爬坡上坎儿的,难为他还拖着半具病体,此刻吐着舌头累到快吐血了,腰都弯到了九十度。

警车里下来的警员们迅速拉网,将三省楼前后全部把守了起来,别说大活人了,就是只苍蝇,也很难无声无息的飞出去。

“搜楼?”学校总务的老师小跑着赶过来,脸色煞白,“当时封的时候,所有宿舍房间的门都是锁死的,应该不难......”

“不难吗?”一个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哼了一声,“没看过电视剧啊,拿根铁丝,咔咔咔,伸到锁眼儿里搅和两下,就打开了。”

“好好说话啊,人家老师又没惹你!”身边的人推了他一下,朝旁边目瞪口呆的老师解释,“就怕他早有准备,不是有那种所谓的‘万能钥匙’之类的工具嘛,你看方不方便给我们一张楼里面的平面图?”

“这......”总务老师十分为难,“这一时去哪里找啊。”

“也不用那么麻烦了,”秦欢乐缓过这口气,削尖了脑袋凑过去,“加上我,再来仨人就行了,俩人把守楼梯口,俩人一个宿舍一个宿舍的排查,从上往下,用不了多大功夫,要是还有富余的人,再多派俩个,效率更快!”

可关键是没有这么多人手。

加上秦欢乐,派四个人进去,外头合围的位置上就要少个角,只能再申请上头加派人手......但孔腾达毕竟还够不上这么大规模的围捕等级。

秦欢乐说得不算,另外两个又拿不定主意,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深重,干熬了几分钟,实在不是个办法了。

大家互相打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硬着头皮上,哪怕把孔腾达刺激着跑出来,也比闷在里头等个天荒地老的强。

为首的一个还特意配了枪,一行人摆了个阵型,小心翼翼的往楼里面进。

入口的大堂还有上次现场勘验时留下的些许残迹,地面上也还有些码尺的粘贴标记。

跟着进来的那位老师直觉自己的头发都竖了起来,身体抖得筛糠一般,踉踉跄跄的摸到一旁的配电室,依次拉开了电闸。

一楼大厅霎时亮如白昼。

老师转过头,按照事前警官叮嘱他的,撒丫子就往大门外头跑。

这是栋双子楼,左右各有一个楼梯口,大厅入目一扇巨大的铅制隔离门,里面还是刘科长那个研究站的磁共振设备。

这轮排查倒是迅速。

每到一个宿舍门口,只要小飘摇摇头,秦欢乐就无所顾忌的拿着钥匙往里头冲,柜子、床下,有限的隐匿空间一目了然,速度自然也就奇快。

同行的同事不知道该夸老秦勇猛无畏,还是脑袋少弦儿的二百五,暗忖着这要是人家嫌疑人拿个榔头站在门后边摆好造型等着,以老秦这二虎的架势,那真是一敲一个准儿!不知不觉的,就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防着老秦被撂倒,自己还有个缓冲的空间,还有个施救的余地。

孟队那头等不及了,又派了赶回支队的一组人过来支援,两下里一配合,扫楼任务进度条霎时到顶。

“这真是青天白日活生生的见了鬼了啊!”一个同事嘬着牙花子,一脸的费解。

小飘那头惊恐万状的直往秦欢乐背后躲。

秦欢乐一哂,“咳咳咳,这不是已经天黑了嘛。”

总务老师状着胆子跑进来,“那个那个,找到平面图了,不好意思,这楼太老了,这图纸,这......”

他说话直拌蒜,一旁的警官可没这个耐心,直接草草扫了一遍图,向最下面一指,“这怎么还有个地下室?”

总务老师一探头,“那不是地下室,是排污通道入口,里头就是些水闸啊、管道啊之类的,很小。”

那还等什么了,全楼都趟了一遍了,眼下最不可能的地方,已经几乎可以确认就是孔腾达隐匿躲藏的所在了。

旁边一个警员小声吐槽:“这姓孔的是属孙猴子的啊,瞧这天上地下把他能的,什么旮旯儿的地方都能找到!”

另一个小声回答:“你不知道?就一楼那套设备,是一个什么研究项目的,这姓孔的就是那个项目组的人,没事就往这楼里跑,当然摸的清楚了!”

这信息秦欢乐还是刚知道,没想到对方不仅是张辉的助教,还是刘茗臻研究站的成员,怎么案发以来,一直没听到刘法医提起过这一点呢?

大家各怀心事,摸黑儿从窄狭的入口处往下水管道口进,扑鼻一股难闻的味道,所幸封楼时间有一段了,腐臭的味道都带着干涸感,倒不显得特别生动,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里。

一小段简易狭窄的阶梯,下头不大的空间,林立着各种管道,再往下面,一块儿窨井盖子微微偏斜了一点儿,露出了一条漆黑的缝隙。

小飘却自觉的在秦欢乐耳边说了句:“有人?”

秦欢乐一愣,没搂住声音,“下水道里有人?”

“不能吧?”辖区派出所的警员听见了,半是惊诧半是嫌弃道,“要是我,宁愿被抓也不钻这玩意儿啊,太恶心了!”

“人在这儿呢!”另一个人一抬手电筒。

大家这才看见,隐在管道狭窄的空隙中间,居然佝偻着一个人。

这人几乎没了呼吸,被背出来也全无反应,直到见了楼外头的自然风,才缓出一口,虚弱的睁开了眼睛,茫然的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神仙?

总务老师在室外还是相对活泛一些,走上前来,搀起老人,眯着眼睛辨认了半天,忍不住惊呼道:“陈老?是不是您啊,陈老?您怎么在这儿啊?”说完又热情洋溢的抬头向大家介绍,“这位就是我们的杰出老校友,陈三省先生,陈三省?没听过?就是这栋楼啊,三省楼,就是陈老个人出资捐建的!”

陈老岁数是真不小了,头发稀薄苍白,但凡皮肤裸露之处,皆可见到大片层叠的老年斑,手部皮肤下青筋爆出,眼睛一抬,正和秦欢乐撞了个正着,但又随即茫然的滑开。

警员见他恢复了意识,忙问道:“老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陈老仿佛是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才虚弱的说:“我、我听说这楼最近啊,总出事,我就想着,悄悄过来看看,谁也不惊动,瞧瞧,唉,要是有什么问题,那也是我当初不该捐建,给、给校领导,添麻烦了。”

这话说得十分真诚,几乎是开口的瞬间,大家已经不疑有他了,警员追问:“那是谁把你带到那里去的?”

“什么?”陈老下意识的就抬手放在耳边,做了个拢音的动作。

总务老师贴心的又大声问了一遍。

“是有个小子......”他顿了顿,“怎么下去的我也记不得了,那里头缺氧,我喘不上来气儿。”

可见一定是孔腾达无疑了!

秦欢乐急道:“那他人呢?您好好想想,是出去了,还是去哪儿了?”

陈老闭眼扶着心脏缓了缓,半晌才说:“下窨井了,我看见他下去了。”

总务老师已经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救护车来了,快先送陈老去医院,警察同志,麻烦你们体谅一下!”

将心比心,陈老这么大年纪了,何况也不干他什么事,只不过运气不好碰上了,此刻话也问完了,没有道理还拦着不让送医的。

秦欢乐一屁股坐在地上,山呼海啸的一顿咳嗽,听见一旁同事向孟队汇报了情况。

留了两个人守井盖儿。

又找了市政部门协调组织管道养护队的工人,帮忙查看几处最近的通往校区这边下水管道的情况。

至此,秦欢乐和两个同事铩羽而归,一路上低头抽闷烟,彼此连句话也没有。

抽一阵,咳一阵,叹气叹的肺疼。

秦欢乐路过会议室的时候,看到好几个队里的人正围在一起吃盒饭,不禁讪讪的走进来。

龚蓓蕾刚掀了盒盖儿,还没开始吃,笑眯眯的招手,把他拽到自己身边坐下,把自己的饭推过去,“老秦,回来了,快吃饭吧,吃完饭好吃药,刚刚走廊里大老远的就是你咳嗽吧?”

秦欢乐嗅了嗅饭菜香,不动如山,“讽刺我没长心吗?哪有脸吃饭?”

马姐旁边乐了,“秦啊,吃吧,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了,哪有营养长脸长心。”

龚蓓蕾捂嘴乐:“对,老秦还在长身体呢。”

秦欢乐想了想,此话甚为有道理,眼睛一斜,“花骨朵儿,还有吗?”

龚蓓蕾一愣,“要么不吃,要么吃俩啊,一份还不够啊?”

“不是,这不是你的吗?你吃啊!”秦欢乐给她推了回去。

龚蓓蕾又推过来,嫌弃的看他,“这么磨叽呢,你就吃吧,我不饿,零食吃多了,这会儿还肚子胀呢。”

秦欢乐不客气的开始往嘴里塞饭,半饱了才问:“孔丢了,老孟撂脸儿了吧?张辉媳妇儿那边有没有什么突破啊?提审了吗?”

一提这个,龚蓓蕾神情比秦欢乐还蔫儿,“别提了,她好歹也一大学老师吧,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哭哭唧唧的把自己干得那点儿缺德事儿全说了,什么克扣学生助学金了,收好处推荐实习单位了,拿钱就给写考研推荐信了,让学生充当苦力帮着免费写论文了,做假账骗学术赞助了,哎呦,罄竹难书好嘛!可就是没一条是和她老公的死亡原因相关的。”

“闹了这么一大圈儿,还没关?我听说不是有照片吗?”秦欢乐吃饭的心思也没了。

龚蓓蕾摇摇头,“她说那是别人洗了给她塞门口的,她第二天出现在现场,也是因为一直联系不上张辉,寻思着照片里也不知啥意思,好奇的接完孩子顺便去三省楼看看。”

“啊?照片不是她熟悉的那家文具店打印的吗?什么玩意儿啊?”秦欢乐简直云里雾里。

龚蓓蕾置气似的说:“是那家文具店打印的,可是打印的那个店员离职了,老板说是试用的临时工,没有联系方式,找不到了!天知道啊!”

气氛瞬间降到了低点,还在吃饭的也都停下了筷子。

秦欢乐半天憋出一句:“真假?”

龚蓓蕾两手拄着腮,“人家有个厉害爹,又托关系又找人,肖局亲自指示让给她上了测谎仪......应该都是真的。”

“那她......”秦欢乐脑袋被冲击的一阵一阵的短路,“那她说什么刘法医给她老公发短信那个,是几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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