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之中,越渺台。

却枯大阵开启,涌动的阵法之力如同倒灌的海水,齐齐汇入白玉高台,将上面的白衣女子笼罩其中。

苍远纯粹的灵力轻而易举地穿透她白皙的皮表渗入四肢百骸,在经脉里飞速运行,好似要将这副躯体的构造全部摸清,然后以此为模板塑造一副新的躯体。

这束灵力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十分残暴地将经脉撕扯出一条条又细又深的裂缝,然后又有温润的木系灵气一点点修补裂缝的伤。

织影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强自忍受着这只既暴戾又温柔的手将体内的经脉一一抚过,顿时汗如雨下,将衣裙打湿。

她感觉自己的经脉就像一块沙地,被学童拿着树枝在上面练习写字,写错了就抹平重来,经脉在撕裂和愈合之间频频轮换,周而复始。

巨大的痛苦之下,嘴唇很快就被咬破了皮,鲜红的血液顷刻间涌出,与滴下来的汗珠交汇,咸涩的味道漫入齿颊,让她拧起的眉锁得更紧了。

进入上仙后阶,她以为自己的经脉已经变得足够柔韧宽阔,可以经得住考验,但在这束灵力之下还是撑不过片刻,就已经难以承受。

后古上仙和远古真神的差距果真是不可想象!

好在这束灵力及时收手,在经脉里运行一个大周天后就放过了她的经脉,然而,真正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灵力冲破经脉,径直抵达识海,点亮了一粒粒青色光点,混在海水里,抛起又跌落,好似要冲破海水的禁锢,去往外面的世界。

那就是似锦的魂魄了吧。

“凝神守心,不可抵抗!”

耳中传来一道幽冷的声音,是那个玄左使。

织影深吸一口气,依言照做,任由那光点在识海里冲击突破,直捣黄龙。

那只巨手好似伸进了她的脑袋里,将脑仁搅得乱七八糟,血肉模糊,偏偏这痛不欲生之际又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她所受的伤痛一一抚平,然后又迎来新一轮袭击,发出的冷汗几乎将她的衣裳全部湿透。

却枯大阵外,众人以绫纱覆眼,观望着法阵里的情况。

望着白玉高台上那个满头冷汗,宁愿把嘴唇咬出血来,也不肯发出半点声音让他担心的女子,小金乌目光沉沉,紧咬着牙一言不发,负在身后的手几乎快要将指骨捏碎,只恨不能上去以身相替。

冀离露出来的那半张脸神情又惊又愧又忧,但也是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吭,反倒是站在他们身前的修渊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常人在这样的冲击之下恐怕早就撑不住用灵力抵抗,这丫头倒是块好料子!只可惜不是……”

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后面的两个年轻人也没有上前追问,或者说是根本不在乎他想说什么,一时又陷入沉寂。

未久,法阵之中突见一道赤芒闪过,以破竹之势迅速将整座白玉高台都笼罩其间,也将上面的女子罩住。

“小影!”

“顾姑娘!”

织影的双手攥紧了衣裳,嘴唇上的痛开始变得麻木,识海不知道掀起过多少次狂澜,从识海里释放出来的青色光点已经自发凝聚成人形,只差双足尚未补足。

法阵里传来源源不绝的灵力,一刻不停地在她识海里奋力劳作,搅起倾天浪涛。

忽然间,好似战场上挥刀而过带起的一行鲜血,识海里出现一抹妖异的赤红色彩,将深蓝的识海映得如同血海一般,青色光点渐渐隐没,血海上方,苦心凝聚出来的人影在一点点飞散。

不好!

织影倏地睁眼,入目竟是异常浓烈的血光,看不见外面的情景,而自己就好像置身于滔天血海之中。

“出了什么事?”她高声呼喊。

无人应答。

这血光还能阻隔声音么?

她抑住心中惊疑,正要放出神识查探一番,忽然又记起来此之前修渊的叮嘱,只好打消这个念头,想了想,她用识海里的契约试着联系弥生。

“弥生,这片血气是怎么回事?”

许是被血气影响,等了好一会儿,她才收到弥生的答复:“是魔血。”

织影皱眉沉吟,法阵中怎么会有魔血?分明昨日来察看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又再加强了结界和守卫,根本没有人闯进来……

又是一阵静默。

木已成舟,如今再追究由来也是枉然。

她振作精神,再向弥生问解决血气的方法,这回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重复几次,还是如此。

难道是被血气影响了契约的联系?

她一时想不出答案,而如今的形势也容不得她再将精力耗费在这些问题上。

——似锦的魂魄正在逐渐消散!

眼下,该想办法保住似锦的魂魄,如若由着她散去,要是法阵里的灵力失控,那么等待她的只能再次灰飞烟灭,到时候,只怕连自己也无法全身而退。

好在弥生告诉她这是魔血,既然明确是魔血入侵,那就一定有办法可以解决!

魔血是混在法阵灵力里进入识海的,而今最快捷的办法,唯有先堵住法阵灵力的来源,就只剩下魔血,魔血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一团顽固些的毒瘴,毒瘴入侵肉骨,当以杀之!

幸而法阵灵力中含有悦彼木晶纯正的木系灵力,经脉已经恢复如常,可以随心运转自身灵力。

打定主意,她立即抬起双手结出五彩云印,直推向天,以头顶为.asxs.,厚厚的白冰沿着弧形的轨迹朝下蔓延,形成一个中空的冰球,将魔血之气牢牢隔绝在三尺之外,而后运转南霜杀花功法。

天都,九黎宫。

墨香阵阵的书房里,雎略提笔坐在堆满折子的条案前,眼睛却直直盯着悬于前方的水镜,目中难掩担忧之色。

浅色纱幔微动,水镜后走过来一个人,看着他呆望着水镜的模样,不禁凝眉:“都已经将两方之力双手奉上了,我以为你已经放下,没想到你心里还惦记着,我怎么没觉得她有什么好?反倒是这个小神女更可爱些,可惜你亲手将人家——”

淡淡的一眼瞥来,却叫他再也说不下去,只得讪讪地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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