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你们爬山啊?”谢鸿彬脸上挂着庙中弥勒一般模样的笑容。

只是这天气太他喵热了,刚刚不过快走了几步,等到站住脚,实在忍不住了,抹了好几把汗。

这身肉很实在,就是太他喵费事了,亏得人人都说自己生就一脸佛像,可是……这身肥肉是真用不着那么像佛爷的。

“正好我要上山,想找人搭个伴。”汗珠子顺着眼角、鬓角往下溜。

谢鸿彬左手食指勾起,熟练地自右往左一刮,再一甩,地上又多了一小滩湿痕。

季强带着包贝站定,眼前这胖子虽然长得慈眉善目,可是那汗珠子一把一把地往外冒,很不好看。

之前自己和包贝被那卖花小姑娘逮住的时候已经看见他跟几个老头打得火热,从小广场那边追过来才几步路?

这胖子居然累成这样,这家伙身子虚得很!

这会,季强已经不再被眼前这胖子的皮相迷惑,他不动声色护着包贝后退一步。

最怕这种人了,明明不认识偏偏要装自来熟,有事说事,没事……强爷不爱伺候!

强爷今天时间非常宝贵!

“呵呵,你们看,我这样的……”谢鸿彬笑嘻嘻地说,那停不住的手左脸一刮,右脸一刮,地上又多了两滩水渍,“不找人搭个伴,走到半道中了暑,顺着山坡一咕噜,搁明天谁都见不着我了!”

包贝听他说得有趣,噗呲一笑,马上掩嘴……太不礼貌了!

“大叔,要不您走前面?”包贝马上补救,眼睛忽闪忽闪看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胖大叔,他该不会真以为自己是笑话他吧?

“好嘞,好嘞!”谢鸿彬两步窜到季强与包贝前面。

该回山了,难得与这么有意思的两个人同路。

这姑娘生得肤体明洁,如同珠玉,可惜日月角不平,与父母亲缘薄;不过……鼻子丰隆饱满,注定是有后福之人。

就这姑娘的气质风姿,在寺中遇上谢鸿彬绝对一大堆好话送上。

不是忽悠,这姑娘刚刚悉心对待那卖花小姑娘的举动谢鸿彬瞧见了。

不说这姑娘本来面相不错,光凭她的善心,往后就差不了。

《易经》有云,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

对一个脏兮兮的小孩都可以那么有爱心,有爱心又爱笑的人运气都会很好,用算命的术语就是阴德丰厚,注定是有后福的人。

谢鸿彬路子野,作为他那年代上过高中的人,好的不学,尽爱整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吹拉弹唱,医卜星相。

没有师父,他自己找书看,看完书以后同跟他一样对这些感兴趣的同好相互探讨,再与周围的人事一一印证,似乎真有那么点门道。

与人医好过偏头痛,也治好过小孩夜哭,红白喜事可以跟着人掺上一脚,二胡唢呐、铙钹锣鼓样样精通,还能照着书上的法子把隔避二婶的前半生给看个八九不离十。

很多事情他最终都可以归到神神道道上面。

曾经也年少轻狂,鲁莽无知,人到中年以后,才想起家中老婆的好。

在妻子的维持下,以他这疏狂的性子终于有了个安稳的家。

有一点苦恼,他正在尽全力去改变。

有几次喝多了,他居然对自己老婆动过手,第二天清醒后,老婆身上的淤青和当时儿子对自己的怨恨他忘不了!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敢向自己老婆动手呢?

清醒后谢鸿彬完全没了当时的记忆!

他戒酒了。

喝酒打老婆,不是件好事!

戒酒以后,谢鸿彬听人说起莲花山上有莲花古寺,寺中法师颇有灵异。

找了家理发店,他把满头烦恼丝落去,这么去见法师,应该会对自己有更多好感吧?

莲花寺中,谢鸿彬浑身上下再见不到一根干纱,他学着跌坐在蒲团上的法师,又手合十。

“法师,我想在贵寺出家!”

进寺之前,他掬了山泉将满头满脑的汗水洗去,沁凉的泉水止了他的汗意,只是身上的衣服终究已经湿透。

法师锨起长眉,看着凑到眼前这颗比自己还光亮的秃头。

怎么又有人想不通呢?

现在的日子不好过么?

这家伙肥头大耳,满脸油光哪里是佛门能收得住的?

是个祸害!

不能要!

法师闭上双眼,长长的眉毛复又垂落。

白眉,白须,秃头。

僧衣,芒鞋。

跌坐在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

谢鸿彬老老实实静立在法师身旁,耳朵竖起。

奇了怪,光看见法师嘴巴在动,没有声音。

老法师眼睛闭上,应该瞧不见吧?

那满脸的褶子在古旧的大殿中看上去分外庄严肃穆,又站一会,谢鸿彬悄悄把脖子往前伸了伸,这满大殿的檀香味让他昏昏欲睡,再不想点办法可能要站立不稳,会摔倒。

把身体重心移往左脚站一会,又换右脚站一会,老法师嘴里面应该还在念诵不停?虽然没有声音传出,但是,嘴巴在动。

衣衫已经干了,老法师不摇不动,连同整座寺庙一起,亘古长存。

一次功课做这么久?果然是高僧!

再这么站着,会要虚脱,老法师估计一直在享受佛法的诸般妙处!

不能再这么光站着。

高僧应该不会介意凡人打扰!

“法师,我喝醉酒,打了我老婆……”谢鸿彬把旁边一块蒲团移了过来,跌坐在上面,开始絮絮叨叨,偶尔拿眼睛看老法师,老法师除了嘴巴在动,再没其它动静。

“不是我老婆,我根本没有今天的日子,家里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谢鸿彬一边说一边偷偷注意着老法师动静。

“当年我刚到寮城,几个兄弟一起搞货运,抢地盘,抢顾客,抢路线……跟人打架,什么都是靠自己去拼。”老法师的嘴巴动起来还是那节奏,照样没有声音。

“每次打完架回家,老婆就凶我,凶过以后给我全身上下擦药酒,边擦边哭,嘿嘿,哭什么哭呢?我们从来没输过!

地盘抢下来以后,兄弟几个可以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手上有闲钱经常在外面玩一把,只有我,老婆把我的钱全给收走,不给留半毛……,在兄弟跟前没面子啊,嘿嘿!

后来,老婆生了儿子,我想着不能再照以前那么混了,想要安个家。

摸摸自己清洁溜溜的口袋,想跟兄弟们借钱买套房子,一帮汉子个个比我还穷。

又是媳妇拿出存折,二话不说整了套房子……”

“法师?”谢鸿彬正说得上瘾,老法师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面莲花镜放到自己手里,而老法师嘴里继续念念有词仿佛不知道跟前有自己这么个大活人。

老法师在送客了,虽然他一直没有说话,谢鸿彬就是知道。

开始并不抗拒自己,后来由着自己,现在,老法师这是想让自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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