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宫外。

无机手持念珠,步履不急不慢,神态庄严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

身侧方园,高大严肃,如苍木般挺立笔直。

忽而,无机淡淡开口,“方统领与我的女官,似乎交情深厚。”

我的女官?

方园下意识皱了下眉,可又没找出这句话有什么不妥。

顿了顿,道,“卑职与……她自幼相识。”

自幼相识。

无机转起念珠,片刻后,又道,“方统领面相英阔,天庭饱满,乃是青云直上所相。”

国师甚少给人看面相,就算是天潢贵溃轻易都求不到。

如今突然开口,倒是叫素来少有表情的方园怔了下。惹得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卫满是羡慕。

“多谢国师吉言……”方园倒也识趣,立时抱拳相谢。

不想,却又听无机道。

“然,方统领眼骨之下,有一断纹,乃英年早逝之兆。”

众人大惊,纷纷朝方园看去——国师所言,那岂不是……

不料方园却是好涵养,闻言竟也不恼,反而点头,“若是为朝廷和皇上效力而终,卑职万死不辞!”

身后的侍卫立时露出钦佩神情——他们统领,果然是真汉子!这胸怀开阔的!

无机朝他看来,片刻后,收回目光。

语气清冷地说道,“若要化解,需早日姻缘。”

国师给人看相,至今还未听闻过还给解法的!

后头几个侍卫顿时喜出望外,纷纷朝方园看去,可在国师跟前又不敢轻易开口,只互相挤了挤,朝方园比划。

方园却没在意身后动静,看向这面色淡凉的国师,忽而莫名想到今日国师从养心殿出来后,皇上便吩咐他将盯着长乐宫的人给撤了。

顿了顿,道,“多谢国师。姻缘之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强求不得,臣不急。”

身后一众侍卫纷纷侧目。

元三看了眼方园,心说,若是元一在这,只怕少不得要讽刺这人。我家师父救你命呢,你还这般不识抬举!

然而无机却没什么情绪,只看着前方的路,并未再开口。

……

大理寺。

无机从牢房走出来后,立时有人捧上水盆,净布。

无机伸手在水盆内清洗。

方园站在一旁,看着素淡静冷的这人,饶是站在这阴森暗沉的牢房中,浑身也透着一股子高雅端远之态。

仿佛他脚**后的,不是这人间腌臜地儿,而是九重云上仙羽环绕的宫殿。

他无端再次想起非要扮作女官跑到飞云宫去伺候的裴秋阳。

朝牢房里扫了一眼,视线在那早就僵硬的尸体上顿了不过一息,就收了回来。

看向无机,“国师,可有什么线索么?”

他的身后,还是上回的那两个仵作,闻言,立时一脸求知模样的朝无机看去。

无机擦了擦手,却没开口。

只是朝前走去,问:“不知陈大人可……”

“下官在!下官在!”

话音未落,陈海满头大汗地拎着官服跑了过来,急急忙忙地给无机行了一礼,赔笑,“国师,皇上让三日内破案,您可一定要帮帮下官啊!”

后头两个仵作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底一点点的鄙视。

方园却是沉声道,“陈大人,查案乃是大理寺之事,陛下还需国师护卫国体,怎可因着大理寺耽误国事?”

方园比陈海高了近一个头,身形宽阔声音浑厚,这么一斥,震得陈海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可这,这……”

却听无机道,“陈大人,此事,可寻户部李大人相助。”

“啊?”

陈海一愣,忽而反应过来,“您是说……”

黄启福贪墨的事儿,自从今日被国师戳到皇上那儿去后,多多少少透出风来。

无机已朝前走去。

陈海扶了扶官帽,又连忙跟上,“那黄启福这儿,您查到什么没有?有没有关于凶手的线索?”

前头迎来的元三,手中拿着一根艾草。

陈海一见,立时往后退了退。

方园还站在那儿。

忽见前头小仙童手掌一扬。

“噼里啪啦。”

方园微异,低头一看——那仙童朝无机身上撒了一把豆子。

然后用那艾草,在无机身上和周围扫打了几圈。

他略露疑惑。

倒是旁边的陈海和两个仵作已经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了,甚至还有点羡慕。

就听无机道,“黄启福口齿中,有鲜血。”

方园猛地想起,方才这素净轻云之人,蹲在那僵硬扭曲的尸体前,低头仔细查看的模样。

没有一丝嫌恶,恶心,抵触,不满。

他又朝无机看去。

陈海微惊,“鲜血?他乃毒杀,口中不当有毒血才是。这么说……难道是有人给他喂毒时,他以口咬了他人?!”

然而无机已经转身离去了。

方园正要跟上,陈海忽然在背后道,“方统领略等一等。”

方园回头看他,“陈大人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

陈海笑道,这可是御前第一人,除了皇上,谁敢轻易吩咐?

“能在黄启福才入狱就下手杀人的,在大理寺内没有内应是不可能的。只怕这大理寺一干人等都是不能再用了。方统领深得皇上信重,下官也只有仰仗方统领了,可否请方统领调动一队人手来,将大理寺先行围住?下官也好仔细查问。”

无机不过一句话,陈海就已经想明白了前后经纬,甚至做出对策。

能坐到这个位置的,可没有一个是真傻的。

旁边两个仵作又对视一眼,齐齐往后缩了缩。

方园想了想,点头,招来身后一人,道,“去请陛下的旨,我在这里先守着。”

那人应声而去。

陈海满面笑容,朝方园行礼,“多谢方统领。”

被方园挡住,没行下去。

……

大理寺距离皇宫要绕过皇宫前的朱雀大街。

然而,无机在快到朱雀大街的前一个路口时,却身形一转,绕进了一条胡同里。

夜色幽暗,仅有月光朦胧,看不清方向。

可无机却脚下未曾丝毫停过,不过半柱香的光景,就到了一个小门前。

那小门上挂着一盏红色的灯笼,在这幽深的胡同里,显得有些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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