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靖国公世子大婚那日,靖国公府从赵太傅府移来了九十九棵玉兰树。后来,玉兰长成了大树,秦世子成了靖国公,世子妃成了国公夫人,眉眼间添了几道褶皱,一切悄然发生改变,但似乎又什么都没变。

正值三月,玉兰花开的郁郁葱葱,一朵花悄然落下,不偏不倚落在了秦敛头上,美则美矣,但是看上去总觉得有点怪异。梅若华忍着笑,走上前去。

秦敛不知道梅若华想要做什么,赶紧站直身子,问道:“你干什么?”

梅若华伸手,从秦敛头上摘下那朵玉兰花瓣,然后说道:“国公夫人果真一双巧手,不仅人美心善,养出的话都这么有灵气,这么大的地方,偏偏落在了你的头上,也算的你两的机缘,罢了罢了,那我就拿它回去做个安神香,回头给你送来。”

梅若华手指纤细,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秦敛渐渐明白当初父亲所说的人比花娇是个怎样的景象了。

梅若华细心的将玉兰落花收好,见秦敛在发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打趣道:“想什么呢,莫非这画上附着精魅,吸了你的魂魄不成。”突然想起一件事,又问道:“对了,上次我送你的安神香,用的可好,如果用的好,那我再给你送来些。”

一说起这事,秦敛似乎很是头疼,闭着眼靠在树干上,对梅若华说道:“我这是陈年旧疾,治不好的,你别白费心思了。”

梅若华却不然,仰着头直视秦敛,说道:“我当然知道治不好你的病,我又不是大夫,治病救人不是我的事,这香顶多只能让你舒缓心神,晚上睡个好觉罢了,如果你用的不好,我再给你另外调一种就是了。”

秦敛沉默许久,才对梅若华说道:“多谢,用的很好,你不必再费心思了,如果有这么多闲工夫,好好照顾元宵才是。”

“有什么好麻烦的,你若用的好了,那我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卖,不必担心人家回头找上门来,像今日的妍兮小姐一样。至于元宵。”说起儿子时,梅若华总是忍不住露出笑容,不无骄傲的对秦敛说:“那可是个小机灵鬼,用不着我操心,前些年我比现在还忙,不照样把他样养的圆圆滚滚的,怎么,你不满意吗?”

一个下堂妇人待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其中诸多艰辛都是不为外人所知道的,可是梅若华却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似乎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都不算事,开店从商,孤身流落,与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斗智斗勇,若是换作旁人,估计疯都要疯了,可她却不怕,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并将一切都处理的井井有条。也许有些时候,秦敛也不由得会佩服这个女人,这个曾经被他变得一文不值的女人,但也仅仅是佩服而已,点到为止,有时候就很好。再进一步,也许会物极必反。

“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今天晚上这是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的,哎呀,别是让我给气坏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可真对你不起。向你道歉。”

梅若华双手合十鞠躬,虽然是道歉的姿态但她的肩膀却一直在抖,分明就是在偷笑。秦敛也当真是对她生不起气,只能叹气抬头看天,然后说道;“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先别回去了,今天晚上就在府里睡一宿吧,我让人给你收拾客房。”

梅若华也不推辞,毕竟真的不早了,她一个女子走在路上万一出了点什么事不是她能应付的,要让秦敛再送她回去她也长不了这个口。不过最后还是郑重其事地对秦敛说;“秦敛,无论如何,今天的事,我要和你说一声谢谢。”

秦敛似乎没想到梅若华会对他这样说,本就准备转身离开了,脚步一停,但也只停了那么一瞬,纠结着往前走,只有他的声音远远飘过来,说道:“你我之间的关系,没必要这样客气。”

梅若华心想,他别是害羞不敢看我吧。虽然很荒谬的想法,但梅若华还是笑的乐不可支。人生乏味,也就只有这么点乐趣了。

梅若华第二日早早就来到了露凝香,倒是没有带着元宵,国公夫人说是要带元宵去郊外放风筝,看那孩子的样子估计想去的很,梅若华也就没有说什么了,毕竟这些天她确实也太忙了把元宵给忘了,有人带他出去玩一玩也好。

昨天她走得早,倒是管事的是个顶事的,临走之前把店里店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昨天出过事的样子,不过影响还是有的,例如今天开张许久,只有稀稀落落进来几个人,倒也不是她店里没人气,毕竟梅若华出门收拾门前的杂物时听见了路人的议论声。

“你们听说了,昨天承恩伯府的大小姐来了这家店。”

“那个疯……不是,为什么呀,这家梅老板我觉得不错啊,那里招惹那个大小姐了。”

“你们不知道,露凝香卖给承恩伯府的胭脂里被大小姐查出来里面掺着藏红花,大小姐找上门来找她讨个说法,她还死活不承认。”

“不会吧,真的是奸商啊,上次我买的胭脂里面不会也有吧,赶紧回去看看。”

“对对对,你们赶紧回去看看,说不定,她家的其他东西里面也掺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用了之后,小心烂脸。”

“真的太可怕了,以后再也不来了,真的是奸商,果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长得一副花容月貌,没想到心肠这样歹毒。”

“……”

本来只是单纯地讨论胭脂,最后却上升到对她个人的人生攻击,真是越说越不像话。

梅若华摇摇头,转身继续进了店招呼顾客,虽然人比较少,但有一个是一个,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虽然账目上只有稀稀拉拉几笔账目,但是梅若华还是饶有兴趣的在那算来算去,这份心态,也当真是没谁了。

不过她不在乎,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在乎梅若华看着人里面只有几个伙计走来走去,一时清闲就发起了呆,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女子的呵斥声;“要嚼舌根子躲背后嚼还不够吗,非要到人家店门口,怎么,想挨打吗,本小姐这就满足你们。”

赵云清。

梅若华一下就清醒了,生怕她真的出手去打那些无辜百姓,赶紧跑出去高声喊一句:“赵小姐,不可动手。”然而话刚出口,梅若华就怔住了。

赵云清手中提着长鞭,但她的手却被另一只手紧紧拽着,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分明是个男子的手,而且是个长相不俗的男子。一袭白衣如雪,眼神温润,如潺潺春水,又如旭日春风,只比上好的琉璃玉还要纯澈几分。唇色如樱,肤色如雪,开口劝阻,声音温柔:“姑娘,手下留情。”

赵云清三魂七魄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木木地开口问道:“你,你是谁?”

男子松开赵云清的手,风度翩翩施了一礼,面含微笑,说道:“在下姓连,单字一个云字,刚才事出突然,有唐突之处,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不怪罪,当然不会怪罪,不知公子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以前似乎从未见过公子,公子可是外地人,不知来京都是来寻友,还是来游玩,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报我的名号,我是威远将军府的小姐,他们定然不敢欺负你。”

梅若华扶额,心想:赵云清平时虽然叽叽喳喳,但也没有和一个生人有这么多话,今日这是怎么了,着魔了不成?

连云真是有风度的人,含笑听完赵云清说的这一大堆,然后一一解答道:“连云是江湖人,来去不定,赵姑娘侠义心肠,连云感激不尽,以后若是有什么事,估计要赵姑娘多出手帮忙,不过这次就不必了,我这次来确实不是来游玩的,而是受人所邀,至于邀请我的人,也无需姑娘费心帮我找了,你身后那位就是了。”

“我身后?”

赵云清回头,只看见梅若华笑意吟吟地看着她,然后缓缓说道:“赵姑娘可是打听清楚了,若是聊完了能不能让我把我的客人请进来,大老远我好不容易找来的,若是就让你这样给我拐跑了,我可不依。”

当初连云帮梅若华许多,梅若华也和他志趣相投,两人结为好友,这些年来两人互相扶持,所以每次出了什么事,梅若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连云,而连云,也必然不会辜负她,每件事都办的漂漂亮亮,别说梅若华了,就是元宵,也很喜欢这个温文尔雅的连叔叔,好几次不懂事的非要把梅若华和连云往一起撺掇,让他们成亲,让连云给自己当爹爹。元宵一个小屁孩,梅若华和连云也就不管他了,不过让人心烦的是左邻右舍也那他们两个打趣,让梅若华不胜其扰,慢慢的便疏远了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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