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减缓对馨雅的心理影响,汪教授避开了精神疾病一类的名词,只是告诉她有点“幻想症”倾向。

回家的路上,我脑子里充满了“精神病”几个字。在我印象里,这当然不是什么褒义词,但最初接触这个词语也不过是议论或者不满身边某个人行为思想的不可理喻,并非真的认为他是个精神病人。

现在显然不是我脑子里原有的概念了,一个真正的精神病患者就在身边。

“你怎么啦,闷闷不乐的。教授跟你说什么了?”

我从沉思中醒来,假装指了指前面的路,说:“没想什么呀,你看前面车那么多,专注开车呢。”

“得了吧,我还看不出来,肯定教授吓着你了。听我的,教授说啥你别管,我自己最清楚我自己了,什么毛病没有,人长着个脑袋就是用来想事的,幻想不也是想吗?你别跟着瞎担心,听见没?”

馨雅的情绪依然没受到影响,我只好侧头冲她笑笑说:“好的。知道了。”

车快开到购物广场的时候,馨雅让我开进广场的停车场。

“要干啥,买东西吗?”

“是啊,你都忘了吧,明天雯雯带孩子去我们那儿玩儿,我给她孩子买两件衣服。”

雯雯的孩子转眼都3个月大了。

其实每个月雯雯都会找机会让孩子跟我见上一两面,或者是她把孩子带过来,或者是找个借口让我过去一趟。

说实在的如果孩子确实是我的,我不得不承认,雯雯这样做是很得体的安排。但是我心里还没法认可这个事实,对雯雯的这种做法就难免感到有些无奈,甚至偶尔还会怀疑雯雯的用心。

三翻六坐九爬。

看着雯雯的孩子,胖嘟嘟的样子,贼溜溜的大眼睛,对周围一切充满好奇的眼神,或者一只拳头塞进嘴里咬着,一边试着用脚蹬着垫子打挺,心里的芥蒂似乎已经忘到一边了,禁不住要去逗弄她一番,甚至她在那儿自己玩儿得自得其乐,还是忍不住要去打扰他,把她抱起来掂几下。

每个宝宝都是用生命的奇迹成就着父母的幸福,以无畏的勇气闯入到一个一无所知的世界。但眼前的这个小宝宝究竟是在成全着父母的幸福或是相反,是将自己带入到了一个充满新奇和快乐的世界还是将自己引入一条荆棘丛生的歧路呢?

我突然又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惶惑和感伤。

好在雯雯还好,新生命的奇迹正在她身上一览无余地展现着,她沉浸在为人母的喜悦中,似乎真无惧一个单身女人独自抚养孩子的艰辛与苦涩。

按我的意思,雯雯没有带她的爸爸妈妈过来,桂梅估计不知道雯雯带着孩子过来了,不然的话她肯定是要来凑热闹的。只有雯雯,馨雅,小宝宝和我,四人在,没有了雯雯父母在场的尴尬,雯雯也是难得有机会把孩子抱到我跟前,逗她:“宝宝好好看看,这是爸爸,爸爸可喜欢你了,快跟爸爸笑一个......”

眼前这一幕,让我既有一种为人父的喜悦和神圣感,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想制止雯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附和说:“对呀,笑一个,笑一个啊......”

馨雅大概是在厨房里听到了我们逗宝宝的声音,忍不住跑出来,第一次在她在家的情况下,支使我去厨房干活。

“来,让我再抱抱这个小宝宝。”

馨雅让我把藕洗好切成段,她要炖排骨。但进到厨房刚洗完还没开始切,雯雯就跟进来了,接过我手中的到,边切边问我:“宝宝的户口我一直还没登记,你有什么想法?”

我脑子“嗡”地一下,几乎一片空白,看着雯雯,愣是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吓傻了?”雯雯倒是不紧不慢,一边切着藕,一边侧过脸面带微笑瞥我一眼。

“这…你…”

我感到脸发烧,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囧的。不是说好的试管婴儿吗?不是说的不婚主义者吗?原来是给我下套啊?

“别紧张,我是跟你商量,不会让你为难的。”

我不确定雯雯的话有多少可信度,可是这个事情从根儿上就不是一个容易的问题。

“那你的意思是……”

雯雯说,她的户口是外地的小城市,跟都城这种国内首屈一指的大都市没法比,从孩子将来受教育和未来发展多方面考虑,能把户口落在都城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我承认雯雯说的一点没错,问题是我以什么身份介入进来?私底下做个冤头爸爸已经够磕碜的,再把这事挑到明面上来,我不是就彻底翻不了身了吗?将来证明孩子跟我毫无干系了,我跟谁解释去啊?

还没想好怎么回应雯雯,就听见馨雅逗着孩子进厨房的声音:“我们看看妈妈他们在干嘛呢。”

大概发现我脸色不对,馨雅一边把孩子递给雯雯,一边说着“我来做饭”,眼睛却狐疑地看向我。

“用我帮忙不?”我既担心跟雯雯去了客厅她会继续刚才的话题,又怕馨雅会更误会。

“做什么错事了?”雯雯抱着孩子出了厨房,馨雅边忙着做饭边问我,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稍微有点冷。

“怎么会呢?”

“又让你难堪了?”

我紧抿着嘴唇,冲馨雅伸起大拇。

馨雅明白过来,也没追问什么事情,有意提高嗓门说:“你别在这碍事,出去哄宝宝玩儿吧。”

好在雯雯没再接着厨房的话题,馨雅的饭很快也做好了。

没想到吃饭吃到半截,雯雯还是开口了:“馨雅,你说我宝宝的户口有不有办法登记在都城啊?”

因为刚才在厨房的铺垫,馨雅很快就明白过来了,打着太极说:“其实现在已经不像以前了,户口已经没那么重要了,落在哪儿都差别不大。”

其实,馨雅做饭那会儿,我已经打定了主意,私底下我可以做一个冤头爸爸,但绝对不能从法律上继续冤下去,更不能把这件事情公开化,那样我没法向很多人交代,包括死去的妻子。

我接着馨雅的话说,也算是作为对雯雯想法的回应:“现在户口不在都城对孩子的教育影响越来越小了,很多外地户口的孩子现在都在都城上学,小学,初中,就是高考可能有点问题,但那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形势变化很快,再说现在很多人家的孩子都不选择参加高考了,直接申请出国留学。”

“你资助啊?”雯雯意味深长地冲我笑笑。

“这个算是问题吗?她不资助我资助。”

从雯雯脸上突变的表情,我意识到馨雅的话触碰了雯雯敏感的神经,赶紧朝馨雅灭火:“有你什么事啊,我来资助没问题的。”

也许这份承诺多少给了雯雯一些安慰,她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吃晚饭还主动收拾碗筷,到厨房去洗碗去了。

馨雅抱着孩子玩儿,见看我还是有点闷闷不乐,往我身边靠近了一点,边逗孩子边小声安抚我:“行了,别再心里有疙瘩了,你看这小生命多可爱啊,是不是啊,小宝贝。就算弄错了,做个干爸又有什么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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