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宿醉,醒来时依旧没有头疼,只有口渴难耐。

看来这山里的枣木杠子酒和醋一样,有独特的酿造方法,以前每次喝多了,早晨起来都头疼的厉害,且得缓解几天才好。

从床上坐起来,宁向东搓了搓发皱的脸,猛然想起什么,伸着脖子向房门望去,看到是关闭的,心里踏实下来,这下羊进不来了。

这时,听到外边有人叫他的名字,趴在窗户上一看,是孙勇带着甲班的人走到院里。

“今天你娃得带着人去上班了,”孙勇推门进来,说道:“炉子里的火先压起来了,八点以前赶过去就行。”

宁向东连声答应着,穿衣下床开始洗漱。

“中午也不用回来,有人做好了送过去,咱在这儿有食堂,”孙勇把手里一件崭新的石棉防护服放在椅子上,接着说道:“你娃刚来,先熟悉着,再干几天冷下来,就没这么辛苦了。”

这也叫辛苦?来了这几天,还一直没去上岗,倒是大酒喝了不少,宁向东没觉得辛苦,就是觉得胃里苦。

“怎么没见矿长和书记?”他忽然想起来,在梨树坪报到时,是林科长接收的,当时几个人上班时间在玩扑克牌,看来领导没在家呀。

“咱们这儿是小矿,矿长和书记一担挑,上个月回厂汇报工作,顺便检查身体,发现肝有点问题,就一直没上班。”孙勇一屁股坐在床上,宁向东忍了忍,没好意思撵他起来,暗想还好自己多买着一套床单。

“等有时间,我安排人把你这房子好好刷刷,不过刷完了潮气大,你得搬别处住几天再回来。”孙勇打量着房子的四壁说道。

看着孙勇的举止做派,宁向东早就发现了一些线索,现在正好是个机会,就顺着他的话问道:“孙哥,看你这工作能力,我斗胆预测一下,老矿长如果迟迟不归,还得你这样的人主持工作。”

孙勇哈哈一笑:“这话不能乱讲啊小宁,虽然老矿长临行前也是这么交代的,不过正式文件没下来之前,我就是临时帮忙的热心人罢了。”

“我跟孙哥不框外才说的。”宁向东也笑了笑,心里落实了自己的想法。

一边说着话,一边忙乎完个人卫生,宁向东自己没有起灶,早饭也就没着落,他拿起防护服,打算直接去上岗。

孙勇一看说道:“干什么?先吃早饭再去。”

出了院子,招呼着甲班那三个人一起往外走,宁向东这才知道,矿上还有自己的食堂,中午饭也是食堂送到对面山头上的高炉现场。

大国企真是不一样啊,条件艰苦那是硬件,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但福利方面一点都不含糊。

“咱们这几个人,生产这些蛭石,有效益吗?”

“有效益吗?把吗字去了,就是答案!”孙勇回答的底气十足:“没效益在这穷山僻壤的折腾个鸟,蛭石是高产矿物,而且技术要求很低,只是矿产分布太少了,全世界也就中国、美国和非洲几个国家有……”

“中国主要集中在西北,南方好像也有,但是产量不高。”

“这东西除了保温之外还有啥用?”

“改良土壤,咱们生产的主要是膨胀蛭石,这东西能锁住水分。”孙勇对蛭石了解也不是太多,简单说了最浅显的作用。

食堂就在村子里,离住处不远。

不知道当初定址出于什么想法,四个带班班长的住处不在一处,而且每人都是一座独立的小院,也许是钱多任性吧,想不明白原因,宁向东只好如此结论。

进了食堂,有三个人正在吃饭,孙勇一看骂道:“七点就开始吃,到现在还没吃完,现在你们班长在这儿,再聊天打屁磨洋工就扣奖金!”

那三人一听说要扣钱,连忙蹦起来往外跑,孙勇又叫住了说道:“等一下,先跟你们班长见个面。”

乙班成员也是鹅关村的人,年龄最大的叫付跃进,宁向东一听姓付就看了孙勇一眼,心说别是付为政的亲戚。

孙勇看出他的意思,笑道:“这村姓付、姓曹和姓聂的是大姓,往上数都能攀上亲,人也最多,其他还有一些姓高、姓王的小姓。”

“姓付、姓聂和姓高的倒是都见过了,还没见过姓曹的。”

“这不一个姓曹的,曹茂山。”

曹茂山也有四十出头,看着宁班长一脸尊重。

“这个叫高长水,就他小名还正常点,就叫长水,”孙勇哈哈一笑道:“付跃进小名愣货,曹茂山叫二楞,以后你别喊他们大名,不习惯,叫半天像叫聋子。”

愣货和二楞都点头称是。

“好了,赶紧上山把鼓风机打开,先把炉膛吹热,等宁班长上去再下料。”

孙勇大手一挥,颇有矿长的气势。

宁向东心里惦记着岗位,迅速吃了早饭,又顺路回屋拿了防护服,也向山上赶去,既然知道了还有换岗一说,他也想着早点完成了自己这个班的量,好换下去,虽然不知道换到山下后干什么,但肯定比山上好。

然而,这次他想错了,事实上在山里比山外要好的多。

上山后,高炉附近已经是一片狼藉,这几天山风不大,煤灰粉尘落满了山头,附近的树木被高温炙烤和粉尘遮蔽,已经开始扭曲了枝干,看上去如同末日一般。

“要来一阵风就好了,把这里吹干净点。”看着现场环境,宁向东皱着眉说道。

“可千万别,就这么脏着这一片儿挺好,真要刮风了,全村都遭殃。”曹二愣知道新来的宁班长不了解情况,连忙介绍道。

这会儿这三人都穿着防护服,宁向东从身高辨认出说话的人是二楞,而愣货和长水两人正围着三座点火的路子团团乱转,他也赶忙换上衣服,和三人一起忙起来。

蛭石果然是高产矿物,尽管宁向东是生手,早晨又耽误了点时间,八点多才开始干,就这样忙到食堂大姐来送饭时,一天的工作量也完成了一大半。

“你才干不熟悉,等过几天顺手了,每天任务都得干超额了。”

几个人坐下来准备吃午饭时,愣货三人跟宁向东说道。

“这么看来,任务定的不高啊。”

“是不高,不过定高了也没用,运出去的能力有限,就那破路,你弄多了堆在山里拉不出去,时间长了不都得扔了。”

“这东西也有保质期?”

“东西又不会坏掉,哪有保质期,但是山上没那么多地方存放,就这么露天堆着,等风起来,都得被吹没了。”

宁向东抓起一把蛭石看看,轻飘飘的散发着金子般的光芒。

准备吃饭的时候,才发现早晨过于匆忙,忘了带筷子,偏偏中午送来的饭是米饭。

高长水发现了班长的难题,立刻从树上折断两根树枝递过来,看到宁向东一脸为难的表情,恍然大悟,用牙齿将表面覆满煤灰的树皮撕掉,再次递了过来。

宁向东只顿了一瞬,便毫不犹豫接过筷子,端着饭狼吐虎咽起来。

男人在世上,既可以在音乐餐厅吃一顿优雅体面的晚餐,也可以在野外的山谷里风餐露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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