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十年之后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生活容易让人忘记自己,也容易忘记了时间,除了不断强壮的身体和平静的心性,一切似乎都从未变过,山依旧是山,水依旧是水。

江一阳也已经变了,他不再是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时间终究还是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青涩的脸庞渐渐成熟,十八岁最终还是到来了。但终究无法脱了那一份稚气,也算是最好的伪装。林森焱说,他的心里永远都有一颗无法改变的本心,纵使江海翻腾,纵使天崩地陷,不管阴谋诡计,不管人情冷暖,江一阳永远都是那个江一阳。

就在南疆之行结束不久,江一阳终于有时间和精力去空明洞里修习内力。人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南疆之行告诉了他,纵使你的手段再精巧绝伦,你的计策再天衣无缝,真正的实力才是最后决定生死的关键。如果你有通天的实力,一切手段都将是作茧自缚罢了。

江一阳在空明洞里待了三天,为了磨练自己,他没有让任何人护法,年少轻狂,该有的霸气。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空明洞里经历了什么,但出来的那一刻,他犹如脱胎换骨,千里冰封和纵横八荒似乎在一瞬间都通了,他能够明确地感受到游走于四肢百骸的真气,能够驾驭他们,为自己为所用。但最大的惊喜应该还是林清言给的,寒霜剑传承到他的手上,至此,江一阳手握空离谷两大神剑,已经算是空离谷三百年来第一人了。这也是林森焱的私心,江一阳的“江湖名气”都被颜如“贪天之功以为己有”,只能把一阳一直心心念念的寒霜剑给他,抚慰他那幼小的心灵了。寒霜剑在一阳的手里也算是物尽其用,空离门下弟子无人不服。

江一阳一个人在瀑布下练剑,他的千里冰封已经算是顶尖的了,剑尖轻轻一点水面,三尺来厚的玄冰覆于其上。江一阳一个人踏着不断浮起的冰块,好似掠于水面的猎鹰,身轻如燕,一个人在水面翻飞。离开的一瞬间,焱阳剑把脚下的寒冰直接融化了,跳到下一个水面的时候,脚下的寒冰再次凝结。江一阳现在的郁郁不得志,本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还被人关进了牢笼里,这和杀了他没有太多的分别,更令人难受的是,将近八九年的功夫了,万水凝寒和焱耀九天没有任何进展,虽然内力修为已经是空离谷年轻弟子中最杰出的了,但每次只要想突破瓶颈的时候,内力总会有些失控。一旦强行运功,反倒是内力瞬间紊乱,整个人就像是魔怔了,也就只好停了下来。说来也怪了,空离谷中的高手大都止步于最高境界,反倒是一阳卡在了中间,其中的缘由,就算是林森焱也都说不出来。也许,有些关隘真的只有自己才能亲自经历才会明白,别人的经验真的只供参考。

江一阳心烦意乱,一个人站在寒冰上,只能拿这飞流直下的瀑布撒气,双剑插在了水面上,顿时就是惊涛骇浪,一排水柱从水中升了起来。江一阳脚下的冰块也随着水柱腾空而起,快到瀑布中间的时候,江一阳的双剑再次一横,只见江河断流,瀑布之下的岩石上又多了一道剑痕。江一阳的功夫在精进些,空离山恐怕就要被拦腰斩断了。

就在江一阳对着瀑布发泄胸中苦闷的时候,林清言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江一阳的身边,倒是也没有阻止他,只是用自己的寒冰内力瞬间冰封住了整条瀑布,带着温和的口气,对着江一阳说到:“一阳,不要发脾气了,为师知道你近些年苦闷

之至,从冰柱上下来,为师有要事托你去办。”

江一阳一听说有事情可做,直接从冰柱上跳了下来,来到师父的身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扬起了头,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看着师父说到:“师父,你总算是吩咐我出去做事了,我都要闷死了,尤其是一帆师兄的死,我一定要为他讨回个公道。”

林清言把一阳拉了起来,笑着说到:“一阳,你的武功手段我都不担心,唯一令人不放心的就是你的脾气秉性,有些捉摸不定,终将只是一个孩子,我也不放心把你单独放出去。中原武林不比南疆,一旦出了意外,师父鞭长莫及,有可能就是生死两相隔了。但十来年的打磨,你的脾气秉性已经做到收放自如了。和你说句实话,你师爷为了磨掉我的傲气,也是把我圈在了空离谷十年之久,但第五年我就已经在这座山上留下印记了,你比师父强,忍了十年,内心的坚韧远在师父之上。”

一阳抱拳行礼说到:“师父,您这是谬赞了,徒儿怎么可能是您的对手呢?您有什么事情还请直言不讳,徒儿也算是见过几多大场面的了,不会被吓到的。”

林清言顿了一下,想了想说到:“一阳,师父现在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办,并且只能是你亲自去办。你也知道,近些年来,鬼暮的人一直在积蓄力量,到处借着寒刺的名头为漕帮犯下了滔天罪行,多少江湖武林人士惨遭毒手,在恶毒的手段他们都用过。一帆的死就不用说了,为了让天机堂的一个中间人反叛,把人的娘亲抓起来不说,居然当着人家的面把人大卸八块,那场景简直不能想象。一阳,师父就只给一个任务,利用我们打进鬼暮内部的内线,找出他们的总舵,一举歼灭之。”

一阳站在师父的旁边,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后,看着师父的眼睛,左手摸着下额,若有所思地说到:“师父,陆掌柜前些日子就已经传出消息来了,找到鬼暮的总舵只是时间问题,但现在最棘手的事情是。一旦我们打草惊蛇,带着人把鬼暮铲除了,势必就把漕帮推到了台面上了,一旦漕帮孤注一掷,提前发动这场重新划分江湖势力的大决战,我们空离谷是否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林清言看着落下的潭水,叹了一口气说到:“没有,漕帮占据天时地利,江南之地历来富足,再加上和安业城穿一条裤子,他们的集聚力量的速度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这才不到十年的功夫,单就江湖势力而言,中原不保,西蜀难以支撑,也就我们空离谷这个不毛之地还能握在了自己手中,但只怕再过几年,空离谷也就不再是空离人的空离谷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磨推鬼,江湖上三教九流之辈,几乎全都被笼络到了他的手下,算得上是人才济济了。这些人虽说练的不是江湖正统的武学修为,但旁门左道仍不可小觑。再加上鬼暮的兴风作浪,在江湖之上制造白色恐怖,人人自危,已经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意思了。江湖已经有了传言,漕帮就要一统江湖,千秋万载了。”

江一阳听到这里,嘴角微微翘起,有些不屑地说到:“师父,虽说我七八年没有出谷了,但我对江湖局势也算是知道一些。漕帮攻势再强,也都只是外部势力,堡垒往往都只是内部被攻破的,如果不是天机堂和九州镖局步步退让,也不至于落到了这步田地。西蜀还好些,漕帮的手段再厉害,山高路险,暂时拿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至于中原的九州镖局,手里明明拿着好棋,却一点点把优势送了出去,手下有点影响力的人几乎全都被收买了。漕帮的人几乎兵不血刃就把人渗透进去了,大半个中原几乎沦丧

,隔着黄河相望了。平时倒是还好,一旦真的撕破脸皮,我们空离谷恐怕就只能独立支撑了。”

林清言何尝又不知道处境艰难,但现在也是无可奈何的时候,总不能坐以待毙吧,一阳分析的有道理。鬼暮是漕帮的暗地里的得力好手,一旦对其动手,说不定真的会把漕帮的方道激怒,搞不好,这场大战会提前到来。但林清言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既然不可避免,晚打不如早打,先下手为强,折掉他的一只羽翼。更何况,有些时候,杀人可以冠冕堂皇的,找一个让人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下的理由,打着江湖大义的旗号,让漕帮不得不放弃这颗棋子,唯有如此,才能暂时遏制住漕帮的势力渗透。

林清言走了几步,绕着圈说到:“一阳,师父知道你头脑清醒,思路活跃,你应该知道怎么办的,师父要你全权处理,你要做到,就算当着方道的面把鬼暮斩尽杀绝了,他还得在脸上笑嘻嘻地为你鼓掌称赞。”

江一阳看了一眼师父,笑着说到:“师父,你这个要求可是有些离经叛道了,这要是让其他人听见了,我们可就是和漕帮鬼暮一般性质的了。鬼暮是什么人,您不是不清楚,我能够摸到他们的总舵就已经算是苍天护佑了,您还让我设计堂而皇之地把人杀了,您这不是为难我了吗?我实在是不喜欢软刀子杀人了,脑子太累。”

林清言倒是也没有生气,皱着眉头说到:“一阳,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那你就只能在空离谷终老一生了。反正条件已经摆在台面上了,你自己看着办。”

一阳一把拉住了师父的手,笑着说到:“师父,我就是和你看看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只要让徒儿出去,别说是小小的鬼暮,就算是要拔了阎王爷的胡子,徒儿也会黄泉路上走一遭的。再说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的话就是圣命,徒儿莫敢不从。”

林清言看着一阳,砸了一下嘴巴,脸上的肉都要拧在一起了,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江一阳似乎已经知道了师父的难言之隐,赶忙主动问到:“师父,我可是您的亲徒弟,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您这样子,都要急死徒儿了。”

林清言拍了一下一阳的双肩,有些难为情地说到:“一阳,有些事情师父必须和你挑明了,和你一直有书信联系的方月也许不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女孩了。据传出来的漕帮消息证实,方月是鬼暮现在真正的幕后推手,最可怕的是,她和你一样,小小年纪就已经是漕帮大小事的决策者了。现在的漕帮,方月的话很大程度上就是方道的意思,甚至有些时候方道都得听她的,他们自己人内部传闻‘江湖女诸葛’。十年之前你们就已经交过手了,方月就在南疆海面的大船上,只是没有上岸而已。师父的话点到为止,其中的韵味你自己细细体会吧。”

江一阳先是一惊,而后把自己的头低了下来,顿了一下,小声但是底气十足地回到:“师父,是非曲折,轻重缓急我心里还是有数的,江一阳是空离人,一切以空离利益为上。真要到了那一天,我会亲手结束这一切的。”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江一阳的语速和缓了很多,听着有些迷茫。

林清言把江一阳的脑袋抱在了自己怀里,一言不发,有些东西,只有当事人自己才会明白,尤其是感情的纠葛,外人是不好插手的。但林清言从不担心江一阳的忠诚度,因为他始终相信,江一阳是空离未来的掌门,别说是现在朦朦胧胧的感觉,就算是真的确立了关系,真有刀兵相向的那一天,他也会站在空离谷的立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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