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虹抬手,抚摸着萧琴的脸颊,就像小时候那样……

“琴儿……你要是再傻一点多好啊。”

也许,就不会遇到这么多的坎坷了。

又听到这久违的称呼,萧琴心中万千感慨。原来到头来,自己也是舍不得的,一声“琴儿”让她仿佛匆匆穿越回到十几年前。

故道旁,有风华正茂的少年正欲离家,他也是这样温柔地抚摸幼妹的脸颊说:“琴儿,想要什么好玩的,哥哥回来的时候带给你。”

一路上,少年想着,妹妹大了,该会喜欢些姑娘家的首饰吧,于是走道哪里都留意着,生怕错过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可惜,半年后,他回去,一切都已经晚了。

只能寻遍天底下的能工巧匠,打了这两只按藏机关的簪子,希望妹妹危险时能想到他。

那年的萧琴曾苦守在山下,不萧那些密集的搜索追杀,只为等兄长回来,可是一天,两天……五天过去了,她再不走,就只有等死。她私心里其实也高兴萧文虹没在这个时候回来送死,可是却忽视不掉那冷冰冰的绝望——哥哥都没有想过回来看看她好不好么……

曾经的叔叔们骤变的嘴脸让她寒透了心,“赤霄令”三个字让她几乎死了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的等待让萧琴对自己最后的信仰也产生了怀疑……连哥哥都不会来了,除了自己她还能相信谁呢?这条隔阂如一道天堑在她心中一横就是十几年,每每想来都心寒不已。

“大哥,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可又不敢。”

萧文虹轻笑:“你也有不敢的事?”

她当然有,她怕那答案太伤人,如今她好不容易找回了一点点的勇气才能问出口。

“大哥,如果当年你没有离家,你会眼睁睁看着父亲这么做吗?”

一瞬间,萧文虹觉得眼前的萧琴又变回了当年的小琴儿,那个对他信任,依赖的琴儿。

他摇摇头:“不会的。”

萧琴深吸一口气,缓缓闭眼。

足够了,很多事已经发生,很多事无可挽回,但是有这一句话,真的真的足够了。

慕容家三分之一的人马加上百里煜城的鼎力相助已经使萧琴在这场争斗中占了上风,如今萧文虹的到来更是如虎添翼。这边说话间,慕容胜等人已被逼退死角,这场争执,胜负已分。

萧文虹看了眼褚茹雪,什么也没说,便转走会落日山庄一方。可褚茹雪却知道那一眼的含义。那是威胁,萧文虹不只一次对他露出过这种眼神,若萧琴再有个什么意外,萧文虹大概会杀了他。

“茹雪,这边有我大哥在,你还是先回京城一趟吧,这战赢得太简单,百里家到现在还不曾露面,我怀疑他们另有打算。”

“你不跟我去?”

萧琴摇摇头:“我现在跟你去不过是拖累。”

褚茹雪皱眉:“你这是过分的冷静还是自嘲,我竟然听不出来。”

“绝对是冷静,我萧琴可怕的自信还在,放心。”

褚茹雪苦笑:“这真不知是喜是忧。”

“怎么,我沮丧你才高兴。”萧琴升了语调。

“你沮丧些才能令人放心。”

她如今毒症越发厉害,他此时离开总是有些不放心。不过,他也知道萧琴说得有道理,慕容胜摆明了没有使出全力,他这么拼死将他们拦在此处必有他的用意,他的确需要回宫一趟。

萧琴淡笑:“茹雪,别忘了你不只是褚茹雪。”还是当今庐王十殿下。

“有时候我希望我只是。”褚茹雪叹气,“我们约法三章。”

“一章就可以了吧。”

“听起来你已经有打算了?”那他更得加紧提防呢。

“望云亭,一月之后,我在望云亭等你。”

望云亭……

遥记那场烟雨蒙蒙的送别,那江水,那轻舟,那舟上吟歌的紫衣少女,那天的一切,都已化作一涓细流,永远的流泻在他心头了。

“好……一言为定。”

萧琴淡然笑吟:“江湖路远,珍重。”

茹雪,我们终究不一样。我争的是一口气,是儿女情长,你却是皇上最得力的臣子,你要守的是家国天下。

这一次的分别,是执手相对,是君子之诺,只希望……不是永别。

德帝九年十月,震南王白世林于京城三百里之外突然起兵发难,战火弥漫京郊。事发突然,京城可调遣兵马不过数百人,宫城之内仅有御林军不到一千,形势岌岌可危。危机关头庐王褚茹雪以金牌召回边戍大军,阻断了震南王大军北上路线,而名门之后封博涉以少于对方众多的人马力抗京都叛军,直至援兵赶到,里应外合将叛军诛灭。整个叛乱为期三个月,最终以褚皇室的胜利告终。庐王褚茹雪,丞相濮阳昔,庐王麾下大将封博涉在这次动乱中位居首功,为德帝大家赞叹,封封博涉为护国将军,并下令重修何家祖祠,不日要亲自前去拜祭。

封氏一门一夕复起,满门荣耀更胜从前。

对此,封皮栋只是一笑置之。那是兄长拼命为何家带来的荣誉,可却并非他所要的。那个朝堂,他半点兴趣也没有,但是还是替大哥高兴,好歹为何家出了一口气。

“封皮栋,看见尊上了吗?”东郭从露自屋内步出。

“还用问,一定是又去那等人了。”

“她自己?”

“缪觅陪着她呢。”

那一战之后,萧琴在犹晔堡修养了不到半个月,就又动身前往望云亭。尽管她知道那个时候褚茹雪不可能赴约,可还是执意如此。

“他有事缠身,我又没有这样的理由,总不好再爽约的。”萧琴笑嘻嘻地讲着她的歪理,却是看得东郭从露一阵难受。

缪觅竟然没有回七茶楼,乱战之中险些丧命,好在最后终是让她寻着了萧琴,要死要活地哭过一回后,便说什么也不走了。

而犹晔堡,虽然萧琴不说,但她知道,她的心已经不在这里。当初夺权是不得已,却是刀光剑影中拼抢;而如今,朝廷动荡,傲雪堡名存实亡,落日山庄虽然不归附于犹晔堡,却也绝不再和犹晔堡对立,这偌大的江湖终于拜服于她一个女子脚下,可是她却又漫不经心起来。

“无趣,无趣得很啊。”这是她近来最常说的话。

冬天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来了,为了防止萧琴瞒着众人在紫衫上偷偷咳血的恶习,褚茹雪硬是给她寄来一件雪白雪白的狐裘。信里一再叮嘱她这东西如何如何的贵重,如何如何的难得,若不心疼大可继续朝上面摸瘀血,大不了他杀光全天下的白狐狸。

萧琴对信中所言白眼置之,顺手便将纸张丢进火里,不过衣服还是被东郭从露和缪觅死活包在了她身上。

其实还是很暖和的。萧琴拉了拉领子,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今年的冬天怎么这么冷?”往年她哪里用得着穿这东西啊,剪裁再精巧,也还是让她觉得臃肿呢。

“不会啊?”缪觅抬手接起一片雪花,“今年的冬天很暖和呢。”

萧琴想了想,最后无奈笑道:“那一定是我变得怕冷了。”

最近,运功越来越不顺畅,心绞痛发作的次数也频繁了起来,反道咳血的次数变少了……身体里最后这点温热,也快要流尽了吧。

“姐,下雪了,我们回去吧,今天也不会有人来了。”那日之后,缪觅与萧琴便真的姐妹相称。

“谁跟你说过今天会有人来?”

“咦?”缪觅不解,“姐姐不是在等人吗?”

“谁说的,我只是在这里感受冬天。”就算两个月前是在等,那现在也不是了,如今,她连看看冬景都是奢望,只有借着这呼啸的北风感受不一样的季节。

缪觅回头看了看早已冰封的江面,摇摇头,刚才是谁在抱怨冷啊?

“说不过你,我们回去吧。”

萧琴静默了一会儿,似乎要起身,却又坐了回去。

“姐?”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公子从前不是这样的人呢。”萧琴的声音清清冷冷,像这漫天的雪花,落在掌上,凉意却渗入骨里。

半晌,青衣人出现在山道一侧,轻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依然淡雅和煦面庞。

“尊上,好久不见。”

缪觅被突然出现的人惊了一跳,却听到萧琴低声道:“缪觅,你先回去吧。”

缪觅一怔,随即明白了来者不善。只是,如何能吧萧琴自己丢在这里,虽然她留下也没什么用,但……她回去求救还来得及吗?

……拼了!缪觅一咬牙,飞身跑开。青衣人竟也不阻,反正若要求救,她说什么也来不急的。

“好久不见,弘文公子。傲雪堡一别还是秋日,这会儿,已经是冬天了呢。”

那雪地之中的青衣人,不是百里弘文又是谁?

百里弘文声音有些幽幽的:“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弘文公子了呢,尊上心里早有猜测了吧。”

“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猜的,不叫你弘文公子,难道要称呼你‘白戎公子’?”

京城一战,叛军首领白世林当场伏诛,独子白戎于东南小路逃走,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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