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招过后,血泣掠向身后虚空,临空伫立,官袍猎猎,血煞之气将整片雨空荡起阵阵涟漪,手中青龙“地”刀锋刃上有着新现的钝口,钝口上残留着模糊的血肉。

他视线转动,忽地看向镇郊荒野密林上,踩在树梢尖儿上的的程瞎子,眉目冷冽间双臂缓缓摊开,当达到极致之时,苍穹里雷网嘶啸,乌云如是千军滚滚而来,夜雨滂沱,官袍虽是有些破损,但那等携雷掌云俯视众生的气势何其可怖。

血泣缓缓吟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如声,苍穹泣,愈我身。”

轰隆~

啪~

雷光闪动倘若白昼,雷龙在乌云内遨游,一刹那,雷龙犹如地底树根,交织成雷网遨窜在雨空中,轰鸣聂人心魂。

血煞之气自血泣身后荡然而出,与那飘摇而下的雨幕融为一体,眨眼间,那纯净的天水竟是裹上浓郁的血浓,宛若苍穹洒血,嗷嗷哭泣。

无尽的狂风吹打着密林,抱大的古树被雷雨震倒,镇郊荒野千疮百孔。

程瞎子身上白袍多出几道口子,溢出几处殷红,须发飘动好似侧耳虚听,而后脚尖轻点树梢,握着白剑迎雨而上,苍白的唇齿第一次吐出心言,“三清又如何,百招决生死!”

“如此,依你。”看着百丈外脚踏虚云的程瞎子,血泣神色淡然。

程瞎子临空许久,最后一声轻叹,唇齿蠕动好似喃喃,“兄弟们,我程瞎子对不起诸位了,原是想借诸兄弟昔日功果助我大明除强寇镇气运,不成想却是用来斩异己。”

夜雨萧索,程瞎子好似仰头问天,朗声道:“吾父赐名山河,欲为我大明镇守壮阔河山,程某无能,憾不死沙场,身无寸功,愧对亡父愧对我大明,今日苍天作鉴,程某舍山河,是为程瞎子!”

程山河曲指作剑刺穿两条肋骨,殷红鲜血顺着手指流出,他咬着牙神色不变。

指剑抽出带起两串血珠,程瞎子单膝跪在虚云上,左手拄着白剑头颅下垂,鲜血自两肋流出浸湿雨幕,在他身后虚空中凝成两颗血红大字——山河。

程瞎子抬起脑袋,合闭的眼睑被他强行撑开,血流汨汨,他深吸口气中食二指直戳眼珠,如同先前弃山河折肋骨。

大雨洗漱在脸上,那从眼中留下的血液却是流之不尽,程瞎子撑剑而起,浑身淌血,白袍被他撕开,干瘦的躯干有许许多多的老旧伤疤,动作看似缓慢,却是眨眼换上了一套银白轻甲,轻甲胸前圈着一颗大大的字——冷。

“还你。”程瞎子手掌挥动,随掌的波澜席卷在倒插的白剑上,将它包裹着掠向瞭望台。

程瞎子仰天一啸,如是苟且多年的将军气魄重回疆场,那浑厚的内力嘶喊将雨竖都震停几吸,双臂缓缓摊开,隐藏在体内几十年的杀伐之气顺势腾跃出来,狂风骤雨。

杀伐之气凝聚在身后虚空中如似瀑布,其势似那脱缰的洪荒猛兽,狂暴嗜血。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铁马!”

“冰河!”

程瞎子摊臂沉吟,风雨飘摇,整个北城的温度急速下降,不过十数吸,竟是飘落茫茫白雪。

雨雪交融转瞬成冰!

虚空上异象突起,冰

河山川白雪茫茫,全然一个冰灵小世界。

在冰灵小世界内一个巨大的冰窟摄人心魄,其间的杀伐气犹是真实的远古战场,风吹雨来,铁马冰将,不过十数吸,足足凝聚万卒寒甲。

那寒甲军手持战戟身着银甲头戴银盔,上刻一个大大的冷字。

冰雕一般的冷甲军规规整整的排在程瞎子的异象中,身躯魁拔面庞萧严,银白战戟内流淌着滚滚黑色浊液,如有眼力定能一眼看出,那流淌在战戟内的纯黑浊液是战意的凝聚,战意化实。

冷甲军战意如刀剑,不敢直视。

“誓杀人间百万兵,

万卒冷家碎敌魂,

可怜大明寒白骨,

犹似春闺梦里人。”

“金陵冷甲军,何在!”程瞎子爆喝一声,戟指苍穹。

咚~咚~咚~

冷甲军不语支言,银白战戟重重锤地,顿时,一圈圈可怕的战意气浪自冷甲军处席卷开来,使得整片冰灵小世界出现轻微震动。

所有冷甲军动作整齐划一,微低的头盔缓缓抬起,看向那个身披银甲显得萧索的背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雷龙咆哮,狂风肆虐,大雨倾盆,冷甲军那银白头盔之下竟全是黑色的雾气,与那持着战戟的手掌一般无二。

“异象实化,不错,倒是有几分宗师境的样子。”战意气浪袭来,血泣淡然挥手将其震碎,程瞎子所施展的道法虽是有着无可匹敌之杀伐,但他也仅是多看了几眼。

“异象又如何,毕竟仅是宗师,能翻起什么浪花,将刀,来!”血泣手掌虚空一握,一柄如是青龙偃月的长刀被其紧紧握在手中,一瞬间,电闪雷鸣血雨戚戚。

“大明十四势藏有十四刀,大哥你说血泣需用几刀?”阿成看着血泣眉头一挑。

“天、地、将、法、智、信、任、勇、命、权、贪、叛、同,最后一把奉天成仁,应该会用六刀。”苟立人细细说来,道:“大明十四势毕竟不是他的,勉强炼化而已。”

“屠尽凡尘敌意,扬我东厂仙威,屠龙无悔!”血泣大喝,刀锋轰鸣,腾身而起,将刀猛然劈下。

裹血的煞气凝成实质,虚空中一个巨大的血红十字腥芒如刃,撕开雨幕直杀程瞎子。

“杀!”

程瞎子战戟划破雨幕直指血泣,面庞萧瑟冰冷无情。

“吼!”

军令出,万甲行。

瞬间,镇郊荒野之上充斥着彻天的战场咆哮,震耳欲聋。

无尽的战意在冷甲军上空凝聚,顷刻间凝成一柄十数丈战意战戟,漫天的雨水拍打在纯黑的战意战戟之上,如战鼓敲响,咚咚咚咚......

虽是与血泣差一境,程瞎子此举何不彰显将人胆魄,世上本无最锋利的矛最坚硬的盾,他没有任何保留的直出杀招,硬撼。

冰冷冷甲内唯有战意缭绕,冷甲军又是一声怒吼,程瞎子身躯落地而后猛的跃起,用那修炼了几十年的真气裹在脚上,将腿崩到极致,一脚踢在战意战戟末端,轰向那猩红的刀锋十字。

轰~

雨夜苍穹如烟花绽放,散落茫茫红霞,就着雷鸣电闪将整片虚空渲染得炽热几分。

战戟与十字相撞,顷刻间爆碎开来,掀翻无数垂云,可怕的气浪自撞点向四面八方袭杀,虚空震碎,山河倾倒。

噗~

程瞎子如断线风筝般被反震倒飞出去,所过之处古树倒塌,山石碎裂,身子在地上足足拖行两里之余,他手持战戟单膝跪在丈深的泥坑中,鲜血染湿淡白的胡须,浸入冷甲里。

血泣蹭蹭蹭倒退十数步,每一步都踏碎虚空,官袍碎裂,虎口生疼。

“虽是有昔日袍泽功果相助,怕也抗不过接下来的两招了,境界之差啊。”看着撑着战戟单膝跪在地上的程瞎子,同为军人的阿成有些惋惜。

“军人除外,可以轻视任何人,没有杀伐腥血气,何来百世享太平,有一种死叫视死如归,至高无上的的死法。”苟立人虽是缓缓点头,话却有些相悖。

“或许这就是我华夏气魄吧。”阿成眯了眯眼看向程瞎子,握着的拳头紧了紧。

一招交锋,万卒冷甲仅剩七千余,程瞎子又是咳了口血,迎着大雨伸手一抹,那银白战戟被他狠狠的捶在地上,嘶喊道:“东厂祸我大明,伤我华夏根基,昔日兄弟请来助我,醒来!”

“苟利家国生死,戟指长空还碧清,文武不分匹夫当志,昔日兄弟若还残存浩然气,请随我醒来!醒来!醒来!”

冰灵小世界战意昂扬,镇郊荒野里狂风刮雨,倒塌的古木在雨幕下缓缓蠕动,一只只白骨手掌握刀拿剑翻出泥地,有的身着缟素,有的披着残甲,有的甚至拿着锄头镰刀,就那么殃殃的走到程瞎子身后。

白骨骷髅愈聚愈多,翻在倒塌的树干上,踩在树叶上,立于水坑中,站在坟头前......

“苟立人!”见到程瞎子竟是能唤醒昔日袍泽,血泣眉眼爆怒,刀锋直接苟立人,咆哮道:“你他娘的又骗我!”

“在易市你确实无法脱身,清忞宗二长老、天姥仙山历仙师,你觉着你能全身而退?”苟立人淡淡的道。

“嗤~怕是有第三人吧,你那叔叔呢?”血泣收起盛怒,满脸讥笑,道:“就算来这乱葬岗,他程瞎子能唤醒袍泽又能如何,我一刀屠之。”

苟立人摇摇头,道:“你不懂。”

“哈哈哈,你看我如何斩尽这些残魂!”血泣大笑几声,收敛周身的银芒,任由大雨淋在身上,将头冠摘下,看向唤残魂的程瞎子,道:“将他斩后就有答案了,我看你再拿什么博大明的气运!”

十数吸后,除了滂沱雨声雷鸣之外,整个镇郊荒野都陷入一种异样的宁静,程瞎子面向身后的万余骷髅,扬起头颅在胸口上重重的捶打三下,道:“诸位兄弟,我程瞎子残喘了这么些年,实在对不住了,今日过后诸位随我一道下黄泉,勿要念留人世,如有来生...算了,哪有什么来生。”

“诸位兄弟,还请为我大明以军魂撼定气运!”

大雨滂沱,拍打在残甲缟素上,白骨缓缓抬起头骨,脚骨轻动,好似听得将军令。

领命。

PS: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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