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雨,绵绵不断。

康斯旦丁甫走出门,便看到门口下有一份报纸。

这是谁?

谁的报纸?

康斯旦丁有些疑惑,向来,都不会定一份送上门的日报,也不会这么做。

因为康斯旦丁不喜欢被人打扰,即使是送报纸的工人,也不太乐意。

况且,也不会天天呆在这儿,楼下的报刊亭也不远。

康斯旦丁又向隔壁的门口撇了一下,同样有一份报纸。

康斯旦丁带着迷惑,弯下腰,把这份来历不明的报纸拾起来。

一看。

这不是《新里徳日报》,而又是《新里徳日报》。

康斯旦丁粗略而过一遍。

知道这份报纸的目的。

这份借着《新里徳日报》的身份发行的报纸,首页大幅度地宣告着昨天才发生的事情,甚至有些夸张,脱离事实。

麦哲伦街发生的暴乱事件。

康斯旦丁从中发现,隐藏在所谓平等,所谓自由的名义之下的蛊惑与煽动。

似乎是很义愤填膺,似乎很抛头撒血,似乎很公平正义,却暗然夹带着阴谋诡计,与不可告人的事。

报纸的头版头条,整版都是麦哲伦街的暴乱。

除了带着针对性的图片,还有悄然无声的攻击。

这攻击从肤色歧视,到执法暴力,大屠杀。

一股强烈的怒火,从报纸喷发至每一个浏览它的读者。

如果是一个未经世事的人,或者没有个人正确的辨知的人,轻而易举就会被蒙蔽双眼,导致气愤万分。

康斯旦丁仅仅浏览一遍,便把这份“借尸还魂”的报纸拿捏在手。

锁了门。

康斯旦丁走到邻居的门前,俯身低看。

一模一样的报纸。

之后,康斯旦丁下了楼,走到垃圾桶边,把这份报纸扔进去。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报纸,康斯旦丁都把这些报纸当成一种故事书阅读,绝对不能把它当成饭来吃,也不能当真的来看。

虚虚假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成年人的话,即使是真的,也是假的,即使是假的,也还是假的。

比起这些,康斯旦丁更乐意听听无知小孩子的幼稚话,最好是三岁的小孩子。

康斯旦丁没有走去电气轨车站点,而是伫立在街道一边,等待有可能路过的马车。

电气轨车都被抗议者打砸,甚至放火烧了。

康斯旦丁只能等等马车。

不过,坐马车的费用肯定会有所涨动,毕竟,物以稀为贵,根据市场规律,供不应求时,价格就会涨,这是很正常的现象。

对于这一点,康斯旦丁并不在意,他的钱,多到可以挥霍无度的程度。

仅仅一次海外任务,就够康斯旦丁吃好喝好穿好。

但康斯旦丁对这些没有追求,他是一个没有欲·望的人,怪物。

“嗯,下雨天,适合在屋里待着,静静地看书。”

康斯旦丁抬起头,深邃的眼眸,平静地望着飘飘然雨,低低地自语。

今天,确实不是很适合出门。

但康斯旦丁需要过去教堂那里一趟。

过了三四分钟。

还是没有马车的身影。

康斯旦丁抬起撑着雨伞的手,看了一下手表,长眉微微一挑。

太早了?

不会。

不会。

对需要生活的马车夫而言,时间没有早晚之说。

马车夫需要的是钱,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力量。

但清晨的红玫瑰大街,的确很安静。

走动的人,几乎没有。

只有无数如同麦穗的长雨,笼罩着槎枒的梧桐树,沾湿了睡眠中女人的长睫毛,覆盖了凉气又安静的街道。

一股雨的安静之幽曲,悠悠闲闲,又寂寂寞寞地弹奏。

康斯旦丁撑着一把长骨黑色雨伞,独自站在红玫瑰大街的梧桐树下,等待着,等待着……

过了十分钟。

依然没有马蹄声,轻轻踏响。

就在这时。

安静的早晨被打破,如同一只静静安放的脆弱的玻璃瓶被人不小心撞下来,嘭地碎了。

“不,该死!”

“不不不……”

“求你了,快点醒过来,求你了。”

“丽娜,丽娜,别这样!”

“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

“父保佑你,保佑你。”

“苏珊,苏珊,别睡了……”

哭泣,恐惧,悲伤,痛苦,从一位白种男人的口中而出。

康斯旦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扰到,循着声音而去。

只见,一位肥硕的男人,一手打着雨伞,一手扶着躺在这位肥硕男人背上的女人。

背上的女人,似乎生病了。

肥硕的男人泪流满面,鼻涕也跟着流出来,他顾及不了,任凭眼泪鼻涕飞斜,只顾着叫喊与奔跑。

他太恐惧了,以至于他的叫喊几近歇斯底里,咆哮。

他往康斯旦丁这边跑来。

这位肥硕的男人,此时太需要一辆马车。

“丽娜!丽娜!”

“我的宝贝,别这样,别这样,跟我说一下话,求你了。”

“宝贝,求你了……”

男人一边跑着,一边哭泣,然而,他背上的女人,并不能回复他任何一句话。

康斯旦丁远远看着,男人背着女人拼命地跑着,好像在与时间赛跑,与生命赛跑一样,而女人的双手,无力地下垂,耷拉着,甩摆着,如同断掉的树枝还残挂在树上,为风摇摆一样。

康斯旦丁眼里掠过一丝黯然的眼神,替这位深情的男人惋惜。

因为那双手,不像活人的手,而是尸体的手。

这与昨夜那具尸体的双手,肤色一样苍白。

慢慢地。

肥硕的男人背着他的丽娜,将要靠近康斯旦丁的时候。

霍地。

一个猛地趔趄,如同山体滑坡,女人从男人的背上向前飘了出去,嘭地巨响,急速地滑在雨中。

雨伞随之打飞在一旁,滚落在水渍里。

男人本能地双手向前,企图抵住向前冲的惯性。

谁知,男人滚了几滚,双手才刹住,停下来。

一时半会,肥硕的男人迷迷糊糊,没有反应过来,哭喊声也停止下来。

不一会儿。

男人的膝盖,双掌,脸颊都流出鲜艳的血。

很快,雨把男人打湿透。

雨水,污水,又通过伤口,刺痛着男人。

疼痛把男人从迷糊中惊醒,男人强忍了一下,放声痛哭。

不知道是痛而哭,还是悲而哭。

男人企图站起来,然而,一下子,男人又跌坐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男人手脚并用地爬向倒在地上的女人。

没有救了。

是的。

没有救了。

彻底的没有救了。

康斯旦丁望着那具女人,确切而言,那是一具尸体。

她的脸被路面刮掉一整块,一整块,露出糜烂的白肉,隐隐还有黑褐色的淤血。

手脚被撞断了,自然而然摆放着。

整个人,都是肿胀,像过期的包装袋食物一样胀气,但还是不难看出,这是一位孕妇。

她肚子鼓鼓的,绝对不是塞进枕头这种恶作剧,而是实实在在有婴儿在里面。

不过,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康斯旦丁望着,眼皮不由地一跳。

这跟昨天那具尸体一样。

【丧尸】这个词汇,再次浮现在康斯旦丁的脑海。

一次也许是胡思乱想,但两次,就需要注意。

就在康斯旦丁望着死去的女人与痛苦的男人时,一道声音朝着康斯旦丁问道:

“你好,先生,有打火机吗?”

这个声音,不是拉尔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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