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楫赶到乾清宫弘德殿外的时候,在京的诸王公和六部重臣,郑贵妃和朱由校、朱由检、朱由崧、朱由榘四名皇孙都早已经聚在殿外候命。

朱由楫见旁边还站着一群太医,连忙上前对他们问道,“皇爷爷病情究竟如何?”

“殿下......臣等无能.....”为首的一名老太医小心翼翼的回答到,其他的太医们也都纷纷的无奈的摇头叹息。

朱由楫一见这些太医的言语和神情,瞬间便明白了这已经等于是医院给病人的家属下达了病人的病危通知书,告诉家属,病人已经没得治了,快要嗝儿屁了,赶紧给病人准备后事吧。

瞧这情形,万历多半是撑不过今日,便要晏驾下去追王皇后去了。

朱由楫轻轻哀叹了一口气,遂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站在殿外,和其他人一样等着殿内的动静。

此时此刻,也没人去在意时间的流逝,不知众人在弘德殿外等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殿门终于被人打开了,乾清宫管事太监常云快步走至殿外,扫视了一眼殿外候命的众人,随即低声道:“陛下有旨,宣皇太孙朱由校、兰陵王朱由楫入内。”

朱由校、朱由楫兄弟二人听得万历宣召,并未理会其他人的目光,径直随着常云进入了弘德殿内。

刚踏入殿内,一股浓重的草药味便直往兄弟二人的鼻腔中扑来,随后几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不过只是几天不见,此时的万历已经消瘦的不成样人样,整个人似乎已经只剩下一层皮紧紧的包裹在骨架上,面色蜡黄,气息微弱至极,瞧万历如今这幅模样,显然已是病入膏肓,药石难救!

太子朱常洛恭顺的低着头跪在龙床前看不见神情如何,郑贵妃跪坐在床前轻轻的哽咽啜泣着,英国公张维贤和首辅方从哲站在太子的身边一脸悲恸。

朱由楫和朱由校兄弟二人快步来到龙床前,在郑贵妃和太子的旁边跪下,方从哲见皇太孙和兰陵王已经来了,俯下身子在万历耳边轻声对他说到:“陛下,皇太孙和兰陵王殿下已经进来了。”

万历听的动静,努力转过头来见到跪在龙床前的两兄弟,浑浊的双目瞬间变得清明了起来,蜡黄的脸上竟然奇迹般的变得红润了起来,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了不少。

万历此刻的状态,众人的心里面瞬间闪现出这样一个词来,回光返照!

万历轻轻的对朱由校和朱由楫招了招手,示意兄弟二人近前去,然后又让太子、郑贵妃、方从哲和张维贤,以及伺候在一边的所有内侍全都出去。

众人向万历皇帝行了礼,轻轻的退出了弘德殿,关上了殿门,于是诺达的满是草药味的弘德殿内,就只剩下了万历和朱由校、朱由楫爷孙三人。

“朕的孙儿又长高了,再过几年就该行冠礼了,”万历摸着兄弟二人的头很是感慨的说到,眼中满是慈蔼,“只是皇爷爷怕是再也看不见了。”

“皇爷爷......”兄弟二人眼里噙着泪水,轻声抽噎着。

皇爷爷您的病会好起来的。”朱由校哽咽着道。

“呵呵呵,”万历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对二人道:“皇爷爷自己的病情自己清楚,这病啊看来是好不了了。”

“不,皇爷爷,您还是天子,是万岁,”朱由楫双眼中泪水打着转,带着些哭腔的对万历说到,“您是要长命万岁的。”

“傻孙儿,这世上哪里会有真的万岁,不过就是朝中的臣公以及民间的百姓们这麽叫着好听罢了,听着显得顺耳吉祥,还有那么几分不一样的气势而已,”万历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

万历闭目深呼吸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目盯着柜跪在床边的朱由校和朱由楫兄弟二人,声音有些嘶哑的轻声说道,“校儿,楫儿......”

“皇爷爷,孙儿在呢。”

“皇爷爷我很快就要去见我大明的列祖列宗了,皇爷爷有话要对你们说,你二人一定要用心的记着。”

“孙儿听着的。”

“皇爷爷,孙儿一定用心记着,您说.....”

“朕自御极以来,做了不少的糊涂之事,幸得上天垂怜,祖宗庇佑,朕到了晚年给朕送来了你们两个聪慧机敏的好孙儿!”

“你们兄弟二人从小便兄友弟恭,感情甚佳,这大明的江山以后就要交给你们兄弟,”万历一口气对朱由校和朱由楫兄弟二人说了很多,“皇爷爷希望校儿你以后可以做一个贤明勤政的好皇帝,楫儿也会是一个忠正为民的好贤王,你们一定要记住,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嗯!”兄弟两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到。

朱由校脸上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淌着,“校儿一定听皇爷爷的话,长大后做一个贤明勤政的好皇帝!”

“楫儿长大后也一定会做一个忠正为民的好贤王,用心辅佐兄长治理好大明江山,让大明江山国祚永存,万年永固!”朱由楫还在努力的忍者不让眼眶中打着转的眼泪流出来,使劲儿的吸了吸发酸的鼻子,认真的向万历承诺到。

万历眼中满是欣慰和得意,然后又接着开口说到,“朕十岁登基,幼龄无知,幸得两位太后与张先生辅政,张先生锐意革新,开拓进取,去除前朝积弊,重振大明,国势中兴,回想起来,张先生是有大功于江山社稷的,朕却是对他不起啊!

朕知道朝中有许多人都想要为张先生平反正名,待朕死后,若是有人要为张先生平反,你们兄弟二人尽可去做!

为张先生平反正名之时便都留给后人去做吧,朕是断不能去做的!”

朱由校和朱由楫兄弟二人认真的点头,将之记下,朱由楫向万历磕头到:“皇爷爷圣明!”

万历却是叹息着道:“什么圣明不圣明的,楫儿不必恭维于朕,皇爷爷如今不过只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罢了。

皇爷爷知道楫儿你心有壮志,这些年来你也暗中做了不少事情......”

朱由楫听的此处,顿时心有惶恐,连忙磕头到:“孙儿有罪!”

“呵呵......”万历却是笑着说道,“楫儿你有何罪?你无罪,你做的这些都是皇爷爷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

楫儿你的《太平永定十策》,确实是非常好的治国方略,里面的每一策都很高明,皇爷爷知你有变法之心。

皇爷爷老了,已经没有年轻时候的气盛和雄心了,而且在这世上的时日也已经不多了,但是你们兄弟二人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可以在朝中推行变法。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你兄弟二人的变法,便从给张先生平反开始吧。”

万历语重心长的对跪在龙床前的朱由校和朱由楫兄弟二人交待到,“不过,你们兄弟二人千万记住,变法一定要稳,宁愿步步为营,也莫要操之过急。

治大国如烹小鲜,切记戒躁用忍!”说到此处万历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半晌之后,然后便见刚刚还面色红润的万历脸色越来越差,方才还清明精神的双眼也开始有了涣散的症状,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朱由楫见状,立刻明白这是万历回光返照的时间结束了,先前与他们兄弟二人说话的万历不过只是临死前神志的短暂兴奋,万历的状态就好比燃烧的油灯或是蜡烛在即将熄灭前会突然爆闪一下,显得很明亮,实则是在燃烧和耗尽体内最后的一点元气。

“皇爷爷,您别说了,孙儿去传太医,您不会有事的。”朱由校抽泣着就要起身去殿外,万历却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翻身一把抓住了兄弟二人。

“皇爷爷.....”

““若要变法,你们......你们一定要记....记住.....记住皇爷爷的话,”万历努力的使自己的神志保持着最后的一丝清醒,气息已经越来越微弱,几近不可闻的他仍然不忘对兄弟二人叮嘱到,“缓而图之,则为大利,急而成之,则....为大害!”

当万历用力将最后一个字从他的口中吐出来时,抓着兄弟二人的手臂猛的一松软软的垂了下去,万历的身体也猛地重新躺在了龙床上,眼中的最后一丝清明消散。

“皇爷爷.......皇爷爷.......”朱由校哭着推了推龙床上的万历。

朱由楫眼眶中的泪水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夺眶而出,跟着朱由校一起哭喊着到:“皇爷爷.......”

殿内朱由校与朱由楫兄弟二人的哭声立刻惊动了殿外守候众人,大家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慌忙推开紧闭的殿门跑了进来。

太医们也慌慌张张的跟着跑了进来,赶紧上前一搭万历的脉搏,顿时大骇,慌忙跪下道:“娘娘,殿下,陛下.......陛下他龙驭宾天了......”

“陛下.....”本就伤心的的郑贵妃,趴在万历的尸身上哭声更加悲切。

太子和众位大臣也都跪地苦拜不止,紧接着乾清宫内外的所有宫女、太监也尽都垂头跪在了地上,整个乾清宫内外尽是哭声。

万历四十八年,七月二十一日,五十八岁,御极大明四十八年的万历天子于乾清宫弘德殿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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