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听过了这伙计装扮的少年的话,微微一笑,果真如他所料,这冷不语,没有√墨茗出手得兴趣。可当他知道冷不语院子劫杀梁伯葉的时候,倒的确百思不得其解。

伙计少年本要退下,却是面色尴尬,白翎笑问:“何事忧愁,但说无妨。”

伙计少年听了,迟疑片刻,回道:“这贾大官人令小的买了只产奶的母羊回来,小的也不知是放在城主府还是带去赌坊。”

白翎有些纳闷,骰至娇无端的怎会买只产奶母羊回来?

伙计少年看到白翎神色,补充道:“是贾大官人身旁一干瘦少年养了只年幼的小白猫,要喂羊奶。”

“干瘦少年?”

白翎想了想,猜到这干瘦少年是惠冬,不由哈哈一笑。他冲着伙计少年摆了摆手,随后道:“就将母羊放在府上,千哲,你母亲是……”

伙计少年似猜到了白翎心中所想,答道:“千哲年幼无父,母亲劳累,千年已经仙去。城主,可是有要事要小的去做?”

白翎点了点头,这伙计少年过分聪慧,不等白翎开口,他已单膝跪地。又见他上身笔直,双手抱拳,声坚定道:“小的愿随叶将军去边疆!”

白翎见到这唤作千哲的伙计少年这般态度,却又想打消方才念头,可再看这千哲那明亮带光的眸子,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那是几分愧疚,也包含了欣赏。

“可还有兄弟姊妹?”

千哲笑着摇头,随后道:“血亲已无,酒馆里的徐扒皮待小的尚算不错。城主,若哪日小的战死疆场,小的贪财,可抚恤银子带出去东阴界,还请城主交与这徐扒皮。也好,让他后半辈子稍稍轻松点活。”

白翎未语,只是点了点头。千哲未再多语,一拜过后,退了出去。

白翎走到桌案前,拿起了一封已被拆开的信,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终究唯有一声叹息。

花家,花家,隐没了八百年的花家,何苦重拾野心呢?

白翎又取过放在一旁那白雪明亮的宝弓,看了看箭娄里的九支白羽箭,又是一声叹息。可随后,他又想到了一个与他面容相仿却又年幼的少年。写少年一袭紫衣,手握木弓,冲他一瘸一拐慢慢走来。

也不知,红红这几年过得可好?若不是这唤作惠冬的少年出了些意向,想来他也该是带着红红在回寒酥城的路上了。

放下这白雪明亮的宝弓,做工不错,可也只是不错。这天下好岛好剑不少,可好弓,那就当真凤毛麟角了。他这把弓算上品,却非绝品。

想着想着,白翎竟开始可惜自己没有把那花王宝弓带离花家。

不再多想,白翎背上箭娄,提起白雪明亮的宝弓,随后足下催力跃上房梁。又沿着房梁走到墙边,打开屋顶那的天窗,身子灵动,翻了出去。

白翎的身法虽不如四大偷王那般人莫能窥其用,鬼莫得蹑其踪。但要做到常人眼中白日行于都市,人莫能见,也属轻松。

白翎一路狂奔,到了寒酥城的驿站,依旧没走大门,从楼顶翻

落。

才踩上三楼地板,有人语气带笑,道:“堂堂寒城之主,还是白日,怎就偷偷摸摸?”

白翎呵呵一笑,没了人前那一城之主的威严模样。他如今这笑,这眼神,与寻常世家纨绔子弟,无二。

白翎转过了身,看向了坐在那榻榻米上喝酒吃菜的白衣俊公子。白翎皱眉,故作不满道:“有酒有肉,却是独享,你这人,好不厚道。”

坐在榻榻米上喝酒吃肉又一身白衣的,除了梁伯葉也不会有他人。

梁伯葉朝桌子上努了努嘴,白翎一看,虽是梁伯葉一人坐在这吃喝,可在他对面也摆了一副餐具。

白翎也不客气,径直走到梁伯葉对面,盘膝而坐。坐下后,更是毫无戒备得放下了手中的白色宝弓同背后装了十三支白羽箭的箭娄。

白翎提起酒壶,将面前小杯倒满,一口而尽,随后几声砸吧嘴的声音。

“酒可好?”

白翎看向梁伯葉,呵呵笑了笑,回道:“美酒再好,自斟自饮,也与白水无异。梁兄弟,孤有个想法。”

梁伯葉也不说话,提起自己的酒壶为白翎斟满了酒,放下酒壶,手前探,示意白翎继续说下去。

白翎举起酒杯,到了嘴边,又是将酒杯放回了桌上。随后他一脸认真盯着梁伯葉,梁伯葉被盯得有些寒毛竖起,说不出这是怎么个奇异感觉。

白翎突然笑了,随后又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又是先前那砸吧嘴几下,道:“酒只有当下喝,才是好酒,如果将酒带去洛城,路途遥远,只是酒被糟蹋,也就罢了。怕就怕……”

不等白翎将化说尽,梁伯葉打断了他,梁伯葉眉头微皱,有些不悦道:“且直说,城主可借梁某人多少兵马?”

白翎嘴角勾起,微微一笑,随后用手指沾了酒水在木桌子上写下二字“八百”!

梁伯葉看到这个数字,微微点了点头,颇为满意的样子。

只是如此,梁伯葉已经点头,而白翎却依旧面带令人捉摸不透以为只是纨绔的笑容。他握起筷子,夹了一个白斩鸡小腿放到梁伯葉碗中,梁伯葉见了,脸上笑容更甚。

而白翎动作未停,又夹了河鲫鱼的鱼肚肉放到了梁伯葉的碗中。梁伯葉见了,心情如何全都写在了脸上。

就见梁伯葉全无半点优雅,左手抓起了白斩鸡小腿,右手用筷子将河鲫鱼的鱼肚肉直接送进了嘴里。

白斩鸡小腿同河鲫鱼鱼肚肉悉数咽下后,梁伯葉眼中带光看着白翎,道:“君子一诺,可无后悔路走。”

白翎呵呵一笑,随后双手抱拳,声恭敬道:“那白翎在此,愿将军武运恒昌!”

梁伯葉也是抱拳行礼,却未说话。随后又是几杯酒,梁伯葉打了个酒嗝,道:“城主,可有人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白翎微微一笑,夹了口菜,问:“何人?”

梁伯葉呵呵一笑,轻声道:“花家少主,花,无意!”

语落,梁伯葉哈哈大笑。白翎微微一愣,筷子却是没停

,就听白翎笑问:“就是花家那个离家出走,又勾搭了桃花庵侍婢的花家少主么?”

听到白翎这无异于否认的话,梁伯葉微微一愣,问:“那,城主当真不是花无意么?”

白翎哈哈笑了笑,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孤这寒城之主的位子,可是被人架着刀赶鸭子上架。若可以,孤当真想怀中美人,策马江湖,那才逍遥。”

梁伯葉看去好似发愣,不由用力拍了拍自个儿脑门,满怀歉意道:“白城主,勿怪勿怪,饮酒乱了思绪,才这般胡言乱语。”

白翎却又哈哈大笑,更是为梁伯葉同自己都斟满了酒,端起酒杯,道:“无妨无妨,毕竟天下多数人都会以为,凡擅用弓箭者,或与花家会有所关联。”

梁伯葉脸上尴尬神色更甚,叹了口气,哀伤道:“曾与花无意也算好友,我与他,也曾对弈花田,也曾演武场比拼拳脚。可这人,却是说没了踪影,就没了踪影,唉!”

白翎不打算去接梁伯葉的话,自顾自吃菜喝酒,不知有意亦或无意道:“有的时候吧,因为恃才傲物,就会以为,一个人能改变规则。可等都被人装盘里摆上了桌,还没清楚,刀俎何处,谁为鱼肉,有趣有趣啊!”

梁伯葉不语,呵呵笑了笑。此后,二人不在多语,只是单纯喝酒吃肉。

约莫过了一柱香,二人面色均红,醉眼朦胧。却是这是,白翎神色变了,变得无比精神,不似醉酒之人。而梁伯葉,此刻也是面带笑意看着白翎。

梁伯葉笑问: “哪儿的?”

白翎微微叹了口气,随后道:“除了内府会有这般闲的家伙,哪处还会拨这般多银子养一群闲人?”

梁伯葉听了,笑容更甚,甚至毫无拘束可言。压抑情绪后,又长长吁了口气,随后道:“一个燕云骑,一个内府闲人,帝都的机构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有趣。对了,花兄,不不,我说,白城主,既然内府来了闲人,我又该如何带人离开寒酥城?”

白翎呵呵笑了笑,随后道:“果然啊果然,小叶子你咋,还是适合天窗说亮话,从寒酥城带出去的酒,不说是否会坏掉,直说味道,必定会不合口味。既然如此,何不到了地方,再取酒喝?这当地的酒,每一口,都是仙人所酿。”

梁伯葉这次是彻底明白,叫了声好,随后举杯站起,声音高昂道:“此去,必当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白翎听了,看着自己相识近二十年的好友,不由感慨万千。他也举起了酒杯,却未起身,听他道:“铁甲将军夜渡关,朝臣待漏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小叶子,前路漫漫多崎岖,待归来,为兄再与你畅饮!”

梁伯葉虽不明白白翎为何突然这般说,却也是哈哈笑了笑,弯腰与白翎酒杯相碰,随后一饮而尽。

夜至,寒酥城宵禁,城头上,一袭白衣的寒城之主远眺。一人一骑已远去,呼呼风声,纵然凝神细听,也难听见马蹄声。

铁甲将军夜渡关,朝臣待漏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

终究是,名利不如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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