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化为黑暗,惨呼远去,唯有热风隐约灼烧着面庞。

林涟漪彷徨而醒,张目时两道异光一闪而过,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脊背冰凉,她起身察看,双腿变化的蛇身宁静地倒在地面上,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翻滚在地。

从蛇身微微弯曲的形状来看,应是真如梦中所感,于逃亡中剧烈扭曲蜿蜒过了。

林涟漪似有所悟,心念一动,蛇身便化为双腿。再欲令其化为蛇身,竟也轻而易举。

她压住声音惊呼,又惊又疑,如此将蛇身变为双腿,又将双腿变为蛇身,反复尝试几次,竟都轻而易举。

若是化为完全的蛇身呢?

林涟漪试着把全身都化为蛇形。可惜未能如愿,时而人首蛇身,若控制双腿不单独转化,便连人首蛇身都做不到。

或许是没有蛇妖族血脉,只能成个半妖吧?

林涟漪略有失望。

回忆梦中所见,林涟漪双手捂住失了血色的脸颊,自嘲一声,只恐日后红绸的梦境将与她形影相随了,偏偏她也成了半个蛇妖。

半晌,她艰难转过头,望着窗外森森夜色,暗道:“魔蛟,你真的存在吗?”

自然不会有谁回应她。

夜色几纯黑,月光似缄默。

她呆滞片刻,似乎真的在等待答案;等不到,便扭过头,遮掩了失望,乖乖睡觉去了。

昏沉之中,将睡未睡,林涟漪口中含糊念叨着:“隐心……凌飞雪……”

寥夜无边,神州广袤,在渺远的角落里,有人,或者非人,在林涟漪之前,念起这两个名字。

那醉酒的疯子,倒在不知何处,亦不知谁家的草垛上,仰头,张口,倾酒,痛饮。饮至一半,似有所感,猛收酒葫芦,大口饮尽空中落下的最后一串酒,双臂瘫在草垛上。

疯子遥望夜空,映入眼中的却是远方,那个他也不知是东西,还是南北的方向,淡云轻风般一笑。他右手将酒葫芦挂在腰间,手中不知从何处变换出一只木舌铜铃,轻轻晃动,毫无章法。史诗般的风雨铃声,带着醉意和沧桑,轻若无物般遥传开去。

疯子口中轻颂:“黑夜的女儿,多少代了啊!到死方休宁隐心啊……”

风雨铃声震撼在天地间。

案几上,一盏青铜豆灯寂寂冷置。灯盏约莫七寸之高,周身无纹无饰,灯沿圆润,灯口浅浅,如碗口大小,灯身略粗,以食指中指紧握尚不能指尖相触,灯底似灯口一半大小。

这盏青铜豆灯就这么冷冷寂寂地安放在此,黑夜里无人点亮。

冷月锋芒,刺人心魄。

灯盏前颓坐地面的男子久久低头。

黑衣宽大,似很不合身;金纹银纹,写天地之貌;长发蓬乱,似久未整理;冷目空洞,藏深深怨愤;颓废之态,似死尸出棺。

忽然从遥遥远方过万里,传来冥冥所感,他蓦然抬头,空洞的眼里刹那迸溅精光,如死而复活,灼亮的目光于月色更盛,无需灯盏亦可照亮四壁。

他紧紧盯着案几上摆放的青铜豆灯,眼中精光背后的惊疑涌现于表面,随即又由慢而快地褪去,惊喜感从眼中喷薄而出,伴随之,恨意汹涌。

那豆灯似乎也这般盯着他。

如奴隶般挣扎一会儿,他欲起身,却不能,只好以跪着的姿态得意地盯着豆灯:“凌飞雪!凌飞雪!嘿嘿,凌飞雪还活着对吗?死而复生啊!是我太愚蠢了,哈哈哈哈!三倾门难得一见的奇才,怎么可能就这么屈服了!哈哈哈哈哈……”

他狂笑不止,竟猛地站起,趔趄几步,至案几面前,双臂按在案几上,撑起颓废的身体,低头朝着青铜豆灯浅浅的、空无一物的灯口,深深凝望。顷刻间退却一切愤怒,惊喜亦暗藏,万古的悲怆化作凄凉眼泪。

“凌飞雪一定有办法的,你等着……”他喃喃。

他瘫软在地,仰头绝望地望着青铜豆灯,嚎啕大哭,如孩子一般。

这冷寂的岁月里,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谁被不甘地囚禁?抑或,都是心甘情愿?

世世代代,斗转星移。不知觉间,风云聚散变作了守墓的自语,天地成荒,长夜永恒。

千羽林。

三年面壁,即三年无人打扰的清闲,三年暗中的修炼,加上三年的暗自思念。

对,这“无人打扰”,自然是不算上郜落霜的来回送饭。因为郜落霜再没有问过她关于夜魄的事,可除了夜魄也没什么可说的,从林涟漪试探郜落霜的那天起,一个月内,二人还有话说,一个月后,便是连问候招呼都没了。

江非雪自三年前来过一趟,探了探无垠和她的事,就再也没来过。

无垠也没有来过,不知是避嫌,还是为了他们的五年之约刻苦准备。林涟漪每每念及此,气愤总是先于理解,随即气愤沉淀成了悲伤,退至心口一隅隐隐作痛,理解之意才占领神思,叹了口气便去修炼了。

可惜在东林修炼不比北幽山方便,除了修炼前仔细感知四周有无人注意,还要防备修炼时有人发现星月光华的汇聚,若只吸收灵气又太慢,安全和速度,实在难以两全。

所幸朱心的存在被魔神血认可后,即朱心被魔神血教训过后,朱心也可以吸收天地灵气,日积月累也是不小的收获。若是林涟漪化为半蛇,朱心吸收天地灵气可以更快。

三年后的林涟漪已能够轻松驾驭蛇身,于人形和半人半蛇形之间变幻自如,亦能够凭借对红绸部分法术的记忆,在对朱心和蛇身的运用上稍加拓展。

林涟漪自忖若无封印的管制和东林的压力,她对朱心的运用可以再进多步。

此外,在面壁刚过第一年时,林涟漪于蛇妖族天赋上小有领略,化为半蛇时,可通过皮肤感知周围世界。初得蛇妖族天赋时,林涟漪喜不自禁,这要是用在斗法上岂不是占尽便宜吗?

真正获得这项天赋,与梦中感受大有不一样。林涟漪闭目时犹可观桌椅门户,壶中淡茶余温不散,杯沿留下的唇印已失温度;月光冷冷,照在窗上,窗上深浅缝隙因皎月轻洒而明晰可感;修炼者的屋院为防倒塌,皆以坚石筑成,四壁竟也深浅粗糙。

因皮肤感知的能力,林涟漪可见从前未曾所见,于物之观察实在细致到不能再细致,竟因此辗转难眠了。变为半蛇,见常人所不能见,如置身另一个世界,感觉实在奇怪;变为人形,却又如失了双目一般寸步难行,又觉难以忍受。

如此苦恼,险些又被郜落霜看出些什么。林涟漪花了数日,才勉强习惯蛇妖族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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