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诒泣涕不已,眼圈通红,以帕拭泪,一腔委屈痛苦无处可说,只有埋怨父亲从最初左右她的选择。

张承羽深知女儿受了何等委屈,对她的埋怨只有无奈接受,然内心怒气掩过了或许存在的些许后悔,气得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哼!这无垠,不辨黑白,不知上进,竟和一个杀人凶手走在一起,枉费我和他师父的看重!”

张诒被他拍桌之声吓了一下,浑身一抖,哭泣之声不由得小了些。

张承羽总结一句:“这小子,配不上我女儿。”他若是有渚沙俗世时的性格,恐怕要忍不住狠狠吐一口痰了。

他看着面前委屈哭泣的掌上明珠,满眼的疼爱呵护有些类似于目触针尖的小心细致,轻声道:“无垠这小子不识相,爹定要为你讨个公道!”

凭着对张承羽的了解,张诒清楚他会做什么,当即更加委屈地哭道:“爹你还想怎么样!强逼他讨好我吗!求你别管我的事了,让我自己决定!”

张诒语带怒意,转身就跑,不顾张承羽在背后重复着叫她回来。

广场上。

时候还不算很晚,各派弟子三三两两地谈天闲逛。

张诒踢开脚前一块石子,不禁又觉烦怒,临霄峰的广场上哪来的石子?准是哪个顽劣的弟子碰过来的。

她脸颊泪痕犹在,于这高峰秋风里不停地招惹着刺痛。耳畔所闻,无非弟子比试之盛况,或兴奋,或嗟叹,谁又如她这般,满腹心事,又顶着韩朗嫣替代者的帽子,担忧着后部比试。

“张师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胡衷恣讶道。

张诒一惊,恍惚间忙转过身以拭泪,转过身又意识到泪已风干,才忙转回身,直视胡衷恣,勉强笑道:“胡师兄。”

胡衷恣不知该不该问,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心情不好?”

张诒低头,俯视左方地面,道:“我没事,只是有些担心后部比试。”

“张师妹,这应该不只是担心比试吧?”张诒仍旧低着头,听到胡衷恣如此说道。

张诒心下一惊,并带着心头一颤,蓦然抬头,见胡衷恣目光恳切,极是关心,她不禁泪盈两眶,微微低眸,小声说道:“胡师兄,我爹说我长大了,近日常与我论起婚嫁之事,我……”

“婚嫁?”胡衷恣微微惊讶,声音也压低下来,“张师妹可是心有所属而不能说出?”

张诒悄悄抬头瞄了他一眼,又急忙低下头,道:“暂时……没有。”她深深呼吸,停顿片刻,才大胆说道,“但是我爹有两个人选。”

胡衷恣深深凝视她,问道:“那么,师妹你是如何想的呢?”

张诒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浑身一紧张,竟不能移开双目,半晌也只是支支吾吾地说:“我……”

胡衷恣微微一笑,道:“这是你的婚事,须知最终决定,还是在你啊。”

张诒收回那个不成句子的“我”字,陷入思索。

胡衷恣留下一个温和的笑容,道:“此事我不便多言,只希望张师妹能够慎重考虑,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只要那人能包容你爱护你一生,便是最好的。”

张诒凝望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悟。

广场另一角。

这一角颇为昏暗,此处来往之人最少。

林涟漪正倚靠雕栏,独自思索。

白日里她已将芈灵念其实未走,并试图趁夜制造假证一事告知无垠。

双方都是投鼠忌器,各自秘密暂且安全。无垠与林涟漪所见一致,如今只有等十虹涧自己找上门来,一切才有后续变化。

林涟漪沉思间,忽然听闻一阵脚步声,轻悄缓慢,暗有鬼魅之气。她微微一笑,暗想:他们终于找上来了。

身后之人于三步之外停住脚步,似在等待什么。林涟漪犹倚雕栏,并不转身,悠悠地等她开口。

片刻之后,身后之人才缓缓说道:“林姑娘,你深习法术,定是早就听见我的脚步声了,为何不言语?”

“淬弦护剑使,你来求我,自然应该你先开口。”林涟漪转身,直视面前笑容端庄的紫衣女子,明眸之中,似有剑芒亮若秋水。

淬弦无半点生气之意,微微笑道:“林姑娘这份胆量,我佩服得很。自改身世,逃脱罪罚;暗修法术,修为出众;杀人自首,隐忍得脱。这些都是我辈不敢为之事,若是抖落出来,恐怕千羽林中,只有上一代掌门听星才能愿意原谅。”

林涟漪冷哼一声,“暗修法术”和“杀人自首”之事极其目的结果都是淬弦清楚知道的,但“自改身世,逃脱罪罚”分明是她毫无根据的猜测,虽然就是事实,也不能就这么承认了。

她打断淬弦的话,眉一挑,又一蹙,道:“其他的我承认,‘自改身世,逃脱罪罚’一说从何而来?你又有何证据?”

淬弦听后,表情上仍旧无一丝侧目而视的意味,笑容反而更盛了,眸中闪烁着欣赏赞许之意,颇有长辈看晚辈的欣慰:“是我胡说,林姑娘莫要生气。”

林涟漪见其表情,心中没来由一阵闷气。在她看来,这表情分明在说:“虽然是猜但我坚信事实如此,你用不着解释。”

十虹涧的护剑使哪有这么好骗的?人家敢猜的东西再没有证据也是有八成坚信的,只要双方心知肚明没人说出来就行了。

这个淬弦是个老江湖了吧?林涟漪不禁猜测。都说护剑使待在禁地从来不出去,但是今日一见,恐怕此种说法是假,只不过护剑使出去的时候别人都不知道。

她无奈移开话题,认真问道:“十虹涧与韩朗嫣究竟有何过节?为何如此害她?”

淬弦淡淡说道:“林姑娘多虑了。我十虹涧乃名门正派,门中弟子又一向敬仰韩朗嫣之父韩字湖,且与韩朗嫣素无过节,岂会害她?”她清楚的话语里分明透露着几丝轻描淡写。

林涟漪怎会轻易相信如此敷衍的说法,微笑依旧,只是声音沉了下去:“淬弦护剑使若不能坦诚相待,此番找我便只能是徒劳了。”

淬弦目光锐利起来,直直地戳进林涟漪的双眸,微笑道:“林姑娘,你又怎知我不曾坦诚相待?有证据吗?”林涟漪被她一反问,心中有怒,觉得这事得一直僵持下去,不料淬弦轻叹一声,道,“你我皆有把柄落在彼此手中,不如都退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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