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孤鹜回过头,谨慎地看了她们一眼,又躲开目光,有些应付地道:“是啊,我今年夏末秋初才来了这里。”

林涟漪有了几分明白,这个陶孤鹜到这里不过半个年头,又姓了“陶”,多半是舍弃了原来的姓名,打算在这里隐居到死的。既是经历过外面风浪的人,最初对她们不明身份之人的到来有深重的怀疑,且头一个念头就是盯着虢山尾的美玉,也是正常。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想必此人喜好自然美景,自觉外界不适合自己,虽满腹经纶却郁郁不得志,只好在这里回归自然,度过余生了吧?

思考中,前面陶孤鹜又和老陶交谈起来,二人自以为身后之人听不到声音,却不知道后面修真之人听得一清二楚,淑儿修为尚浅,然作为狗,其听觉不会差的。

“你带她们过来干什么?”

“她们要看看我们的饭菜怎么种出来的,你不是也说过。我们这边和外界不大一样吗?”

“不一样,你也知道不一样!要是她们发现……怎么办!”

“不会吧?你不是才说,她们是奔着虢山尾的美玉来的吗?她们告诉我,她们都是修真之人,是江湖上的人,对美玉不感兴趣的。你怎么又说她们是想来发现……”

“修真之人!你说她们是修真之人!”

“是啊。”

“惨了惨了啊!老陶你这蠢老头!恐怕东篱村的安宁要毁在你手上了!”

老陶大惊:“你怎么这么说?”

“哼!江湖之人走南闯北,若是让她们发现……别说我吃不上饭菜了,你们都得饿死!”

“什么!”老陶惊慌不已,想回过头看看身后跟随的人,见其眼中惊恐之色无疑是把她们当成了煞星,但出于恐惧他又不敢回头,只是脚下步伐慢了下来,低声问道,“现在怎么办?我现在立马把她们带回去?”

陶孤鹜绝望一般道:“带她们回去?迟了。江湖之人就爱刨根问底,你越不想让她们发现隐藏的东西,她们越想挖出来。还是带她们去为好。”

“这……怎么办?我可不想成为东篱村的罪人。”

“我更不想饿死!接下来你少说话,我来应付她们。”陶孤鹜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没有处事经验的隐世之人,道。

“好好好。”老陶紧张之色淡下去了一点,或许是配合陶孤鹜掩饰着什么,或许是因为有人分担他的罪责。

陶孤鹜最后说了一句,谴责老陶道:“你就不该收留她们。”

“我不收留她们,她们不是也能自己找到这里的吗?”老陶嘀咕了一句。

陶孤鹜没有回答。

身后几人听见两名村民的对话,都知道东篱村中有什么秘密,且多半就在他们耕地附近。

陶孤鹜斟酌了语句,转过头对几人说道:“几位初次来到这里,不清楚这里的粮食如何种出来的,我带你们去看看此处耕地的奇异之处。”

林涟漪欣然:“好,麻烦陶先生了。”

陶孤鹜向后挥挥手,道:“不麻烦不麻烦,来者是客嘛!你们也别叫我‘陶先生’了,我已经放弃了外界生活,如今不过一介农人罢了。”

“那叫什么?”

“叫——叫‘陶叔叔’吧。”

林涟漪笑而不语,恐怕他还是希望别人叫他“先生”的。

渐渐有水声传来,潺潺动人,欢快得不似冬日流水。温暖之处,流水自然没有结冰。

前方桃林中来往之人多了起来,再往前,可见一片浅水湖泊,众多村人在其中耕种,浅水之深,不过才到膝盖。

有人看见老陶和陶孤鹜过来,纷纷打了招呼。老陶和陶孤鹜一一回话。

最先注意到林涟漪等人到来的一名村民问道:“这几位是谁啊?”

“今天早上还看见她们了,是最近村中来的客人,住在老陶家中。”

“我们村这么偏僻,还有人来?不会是冲虢山尾的美玉来的吧?”

“要是像那帮强盗土匪一样来抢美玉的,还用得着几个姑娘来吗?我看她们和陶孤鹜一样,厌倦外界生活了。”

“幸好幸好,我们自小就生活在这里,不曾体会外界的可怕。”

几人还来不及分析他们话语中隐藏的秘密,便先被水中惊奇之景吓得呆住了,淑儿更是被吓得躲在林涟漪身后发抖。

只见浅水中清流澄澈,水草茂盛,小鱼小虾往来嬉戏,与水中农人为乐。此外,更有不能胜数的幼年鼉往来游戏,淡漠神情,似与农人互不相干。

“鼉!”凌飞霏惊呼。

陶孤鹜面容中闪过一丝惊慌,悄悄扫了眼四人脸色,又稍稍放心下来,道:“我们这里的鼉不伤人的,请姑娘放心。”

他言语未毕,浅水中的鼉发现有陌生人接近此处,纷纷抬起头以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四人。其中几只体型大的甚至向这边岸上游过来。

游在最前面的鼉眼神最为不善,它尖利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烁着水花的光芒,其上一条绿色的水草碎片皱巴巴地粘附着。

淑儿身体一抖,险些不能站立,轻轻拉着林涟漪,低声道:“主……”似是在劝她快点离开。

林涟漪轻轻拍着淑儿的手,对老陶道:“这些鼉会上岸吗?”

“不会。”老陶道,“陶麻雀才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熟了就敢下水了。”

陶孤鹜点点头,道:“你看它们顶多在岸边盯着你们。”

果然,最大的鼉触及水岸后便没有再前进,后面的鼉也是如此。凌飞霏大胆地上前一步,接近了那条大鳄,然其只不过微微抬起了头,冲她微微张嘴,尖利的牙齿更加可怖,却也没有上岸。

东篱村人好奇地看着外来客人对鼉的惊奇害怕神情,相互笑着说着,甚觉新奇,不过片刻后觉得无趣也就各自做各自的事了。水草茂盛而其中并非作为他们“菜”的杂草也多,除草等事还需忙活。

陶孤鹜笑道:“怎样?我们的菜是种在鼉中的,还吃得下饭吗?”

林涟漪笑道:“只见菜,不见米饭啊?”

陶孤鹜一指远处,道:“近处是菜,远处就是米饭了,我们种的叫‘水麦’,要水深一点才好长。可惜你们……”

“鼉上岸了!”凌飞霏惊呼,左移一步,拦在林涟漪面前,手腕微转,君影草亮起光芒。

面前那最大的鼉身体慢慢浮出水面,两爪按在岸边土地上,正向岸上而来。它一身鳞甲粗硬暗沉,短尾拖在地上,目光中透出小心翼翼的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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