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兀自顾着将白芒挥舞成神厨手下的刀。

不知几刀之后,撕心裂肺的痛号渐渐低了下去。

她收割着不久前还是她主人的那人最后的气息。

痛号声停息了下来。

她收起白芒,抬头,沾着血液的眼眸眨了眨,眼前视界变作血色。

她见众家丁婢女惊恐地望着她。当然也有晕倒的,和犹张着大嘴满面惊恐的……

或许他们在惊恐地尖叫?

她听不到了,她耳畔犹回荡着仇人悠扬的痛号,此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身后有人冲过来了。

张珅诒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但是看到了别人看向背后之人的目光。

她闭目,绝望,复又猛地睁眼,迅速转身,面对来人,手中白芒森冷,一刀下去。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她,身体缓缓倒下去。

她冷蔑地朝他笑。

大儿子,不杀你,恐怕你将来与我方才杀的那人一样。

谁不情不愿地给你生命,便当由谁干干脆脆地收走。

你本也不该来到世上。

她抬起的手又猛地向下甩去,白芒迅疾落下,将昏迷的二女儿斩成血泊。

“三夫人杀人了!”一个家丁发了疯,向外逃去。

随即众人四下逃散。

瘫软在门前地上的三儿子身子剧烈一抖,随即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欲向外逃离。

他抬头,却见到他娘亲冷漠血光中带着不尽疼惜的目光。

若是没有那种彻骨寒冷的血光,那种眼神便与昨日,娘亲给他喂奶般亲切了。

是了,昨日他的小妹妹正喝奶呢,他硬说他也还小,非要蹭一口。娘亲便是以这种去了血光的目光看着他的。

他恐惧地望着熟悉又陌生的目光,下一刻白芒一闪,他便再也没有逃离的机会。

四女儿哇哇大哭,哭得正厉害。

张珅诒蒙着溅开血雾的双脚转向她,望着她正弱小的背影,虽听不见,然恍惚一瞬,眼前闪现出那段悠远的记忆。

她不也曾哇哇大哭得难听还扰人吗?

她手中白芒一灭,却还是向她最小的女儿走去。

四女儿忽觉脖颈发凉,一双温热之中透着冰凉的手温柔慈爱地抚摸着她脖颈。

“啊——”她哭得更加厉害了。

张珅诒终于听见了,她的耳畔响着女儿恐惧的悲号,巨响之中更有隐约的回声嗡嗡作响。

“孩子,以后,千万不要投错胎了。”

哭声戛然而止,仿佛时间凝止。

她轻轻用力,掐断了女儿的脖颈。

昨日喂奶的记忆还是那么新。

手中的孩子,昨日还贴着她的肚子,不服气地跟着哥哥姐姐一起叫弟弟妹妹,却压根叫不成字。

她小心地将她最疼爱的四女儿放下,擦干她的眼泪,也不强求她含笑离去,只要记得今生的仇,下辈子不要投错胎就好了。

“高人,就是她走火入魔!杀了她!”

“老爷啊!我早就告诉你不能娶一个江湖之人,可你为什么不听!”

张珅诒转身,见到一个穿着富贵,不像江湖之人的修炼之人。

“什么高人!这些世俗之人眼睛都是瞎的,他就是一个不入流的下三滥!

“只是以我当时的力量,还是打不过他。我引他到了藏着我回岚剑的阁楼里,拿出了回岚剑,才勉强将他击杀。

“我逃离之前,又杀了从前欺负我的大夫人和二夫人。

“呵呵,杀人报仇真的痛快!”

张珅诒灵力所剩不多,一路逃亡,到一个偏远之地,见附近杳无人烟,才放下心来。

不料这时她忽然临盆。

羊水亦破,她倒在地上。

她才想起来,她腹中还有一个仇人的孩子。

这个仇人的孩子,正挣扎着要破腹而出。

他,将已嘹亮的哭声刺破她的两耳。

他,饥肠辘辘,尚无意识却知道了以最强烈的哭声讨要奶水。

像他的哥哥姐姐一般,不管她从前所受屈辱,只管自己吃得开心。

每一次婴儿的降生,都是对她精神的撕碎。

把他生下来,然后杀了吧!

“我不知道,这次竟是难产,我痛昏过去,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到孩子已不在我腹中了。

“林涟漪,你以为我被救了吗?

“远远不够!命运对我的惩罚还远远不够!”

难产之中,她还是痛着清醒了。

婴儿的哭声震天,昏暗的空气、模糊的视界,仅有一片昏昏欲睡的烛光带着呛人的气味漫飞着。

所幸痛苦已经结束。

“姑娘,是个女娃娃。”

“谢谢……”

“你想给她取什么名字?”

“似漪。”她撑着昏昏沉沉的精神,不假思索地说出这个名字,“‘相似’的‘似’,‘涟漪’的‘漪’。让她跟我认识的一个幸运异常的女子一样。”

对方没有回应。

张珅诒忽然想起来,她倒在那么一个偏僻的地方,能住在那里的人哪里会识字?她勉强笑了笑,道:“我忘记你或许不识字了。”

“我识字的,我本也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家闺秀。”那人忧伤地碰了碰心口深处的伤疤,“她应该姓什么呢?”

“姓张。”

自然只能姓张了。

“姑娘放心,我把名字刻给她。

“若她当真如名幸运,便能认祖归宗了……”

精疲力竭的张珅诒,再度昏迷。

醒来时,清醒了许多,才发现她身处于一张发着腐朽气味的床上,被子上藏着隐隐约约的霉点。

她猜测她是被一户穷苦人家救了,她艰难地翻动身体,想下床去,看看她腹中的孩子是死是活。

难产之后,她清醒了。

孩子无罪啊。

若是难产的时候死了也就罢了,既然活着,就——抚养孩子长大吧。

让她回到千羽林,回到那个简简单单的正道门派,去见他的爷爷。

而她,便就在世俗世界里,寻找一片荒野,自尽吧。

怎么!

她身子忽地一滞,半天才反应过来。

双腿,双腿怎么没有感觉了?

经脉还有感觉,但是双腿的血肉已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了。

她震惊过后,昏暗的光线里,她自嘲地笑了。

为什么方才会以为是被救了?

她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哈哈哈!

又是一个牢笼!

“你不能进去!她身子还未复原,又被你弄断了两腿……”

“你干什么!”

“我才要问你干什么!我把她弄来是为了养好身体给你生儿子!又不是让你快活的!”

“你还觉得委屈!要不是你生不出儿子,偏生出这么几个没用的女娃子还个个都要养大,我至于到现在穷得没一个钱,连个小妾都买不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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