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前殿大门尚未关闭,唯盛从中望去,不见莽萋,忍不住惊问:“伍姑娘,叛贼莽萋呢?”

“自尽了,处理了。”

林涟漪故作随意的一声回答,令唯盛心生惊疑。他没有再问,转身离开了。

前殿大门关上,林涟漪忙布上一层屏障。将一切声音掩盖。她换上三分恭敬的表情,道:“金大师,委屈你了。”

金缕衣微微点头,回眸扫视其弟子,见他们一副早已知晓,只是还是有些惊讶的面容,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头望着林涟漪,道:“林姑娘不必歉疚,对我来说,这是举手之劳。不知掌事大人离世的消息,是否……”

林涟漪扫视其弟子,见他们甚少面露好奇,有的人甚至装着仍旧被俘虏的神情,愤怒地望着她,她暗想这些人定是深受金缕衣的教诲,做假做得入木三分,应当不会说出去。

金缕衣察觉到她的目光,便猜出来无垠未死,他笑了笑,道:“看来掌事大人没有死了,有如此妖族强者为主,是佘夜潭之幸。此局有些深了,二位有无想到斩草除根的方法?”

林涟漪微微点头,算是承认无垠未死,道:“诈死是在秋分前辈在场的情况下迫不得已而为,如今全佘夜潭都知晓了无垠已死之事,又有幻澜布下的死忠走狗潜伏,我们临时决定暗杀幻澜。”

金缕衣沉吟片刻,道:“你们这个局不仅深,而且危险,容易把自己陷进去。一旦幻澜安置在佘夜潭里的弟子引导众弟子相信,佘夜潭局势不稳,在其他分派、正道、佘晚舟的压力下,不能久撑,人心涣散,你们如今掌控的内部局势很快会崩溃的。”

“的确如此。”林涟漪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在外援上,剑丹城不能明着帮你们,蛇妖族只能帮你们消灭佘晚舟的势力。

“但是从佘夜潭弟子的角度来看,无垠死了,佘晚舟死了,佘夜潭式微,只剩下幻澜能够掌控局面,他们拥护幻澜的呼声会很高。

“还有,林涟漪,你要清楚。如今只有蛇妖族和我金银门是真正站在你们这一边的。无垠诈死,会使幻澜放松警惕,从而更容易被刺杀,但是,佘夜潭无主,局势不稳,可能会让你们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金缕衣饱经风霜千锤百炼出来的人生阅历,从他炯炯有神的目光里显露出来,那因为时间而凝聚起的智慧仿佛隐藏在深夜里的星辰,最亮眼又因为太永恒太寻常而为人忽视。

她直觉,他的目光不似无垠那般透露着年轻的张扬,凶狠之中有种激愤过度的不足,而他的目光是故作张扬而实则圆润光滑的。

她从心底里迸发出一种恍然大悟的体会,原来与这般吃透了人间境遇的自然而成的老到精明相比,无垠还是太年轻了。

金缕衣方才分析了佘夜潭的内外局势,分析得清清楚楚且不带丝毫偏好,让林涟漪不得不承认;直到倒数第二句话中,透露出“你要成功还要靠我的帮助”之意,又以一句带有“为你们着想”之意的话语过渡结尾。

其目的,自然是为了争取他的利益。

多精明的一段话,将这种依赖的倾向性滴水不漏地裹藏其中。

林涟漪深深呼吸,道:“金大师,我深知你方才所说的道理,所以我们当下需要做的是尽快找到幻澜,杀了她,趁这些恶果来不及酿成。”

金缕衣摇头,道:“当初我在天涯教中,带领我的一众弟子,短短时日内迅速崛起,因此遭受到其他分派的迫害。但是我没有死,因为我留有很多后手,正是因为这些后手,让我能够最终进入剑丹城这个法外之地,甚至有能力觊觎城主之位。”

林涟漪目光微微亮起,道:“前辈是说,幻澜留有后手吗?”

“正是此意。我听闻幻澜一向是不离开佘夜潭的,但是在她曾为先潭主杀手之时,未必没有为今日之局面留下什么后手。”金缕衣冷笑出声,似有些得意地妄想,“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她会成为佘夜潭之主,是以更无人在乎她留有什么后手。”

“后手吗?”前殿上,屏风后,忽然传出虚弱的声音。

林涟漪一惊,忙转身望向屏风后,正欲抬脚上前,又怕行走的声音打断了莽萋正在说的话。

屏风后,她虚弱的声音断了一会儿,又传出:“我知道。”

林涟漪惊喜,她果真知晓。

莽萋是幻澜的心腹,既然幻澜没有看出莽萋欲害她的心思,便定然对她吐露得最多。若是她不知晓,恐怕没有人知晓了。

行走间,林涟漪忽然又想明白了一些。

即为什么她现在才说,无非是怕自己没有价值了,无垠和林涟漪会不顾她的死活,任她在无毒发作之中痛苦地死去。

可若是在解毒之前提出来“我知道幻澜的后手,你们不救我,我就不告诉你们”,如此,恐怕他们严刑逼供。若是盟友对她如此,她将以盟友为恨,定然也不会说了。

她把自己做成了一个盒子,其中或许有秘密,或许又没有。只有用柔和善待的方式,将这个盒子小心地打开,才能知晓其中到底有没有秘密。

看来莽萋终究还是很防备他们的。

走到屏风后面,见到莽萋惨白未褪的面庞上,竟勉勉强强地支撑起一个谜一般的笑容,犹如世间最坚硬的伪装,林涟漪不由得从心底里警告自己,日后面对她要更加谨慎。

莽萋艰难地支撑着独属于她的笑容,额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仿佛方才部分无毒发作的痛苦造成了至今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目含感激,望着林涟漪,温柔一笑,道:“林姑娘,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林涟漪忍不住微微蹙眉,想到方才为她解毒时竟然还萌生出怜香惜玉的想法,实在后悔,声音亦冷了几分:“作为回报,你是不是该把幻澜留下的后手全然告知我?”

莽萋笑道:“是,这是自然。”她顿了顿,缓慢地转过脖颈,望向隔着屏风的外面,道:“金大师是吗?原来他也是掌事大人的盟友。”

金缕衣望着屏风,笑而不语。

林涟漪对她的态度半信半疑,从不久前她见到金缕衣时的表现来看,她应当是猜到金缕衣可能与无垠结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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