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尚未落地,五鹰魔为首者便冷冰冰地道,“族长有令,五十传扬人族腐朽之物,致我族族魔不思进取只知玩乐,现押往祭雪殿,处死!”

剪歌微笑,目光扫视其他鹰魔,道:“不要去放花灯了,在你的心里放花灯吧。”

鹰魔似有所悟,然此刻更多的是恐惧,恐惧压抑下还有不甘。

剪歌被五名鹰魔护卫围着飞往祭雪殿。

诗苇监视这场处决。

剪歌愤恨于见到此妖,更愿早些死去,便催着刽子手道:“为何还不处决!”

诗苇淡淡一笑,道:“五十,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剪歌冷冷道:“你们看不起人族文化,以为我传扬人族文化便是有罪,又何必使用人族语言问我!”

诗苇坦然道:“族长要禁的从来不是人族语言,而是人族那些不堪一击的繁华景象。你在人族五十年,究竟是知道人族文化之腐朽,想带着他们的文化反害死你蛮夷的同族,还是真的觉得这种繁华有趣?”

剪歌冷哼一声,道:“人族语言也是人族文化的一部分!只要你们不禁人族语言,按你所言,人族的繁华终将会令我族陷落!”

诗苇轻蔑地笑了笑,悠然道:“好,我且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对人族文化如此了解,不知有没有因人族伦理道义,对我这种卖族之贼心生愤恨,于我族之中暗中诋毁我?”

剪歌惊疑,一时不语。

诗苇又笑,目露锋芒,道:“你实话实说,既是同族,又非人族,我岂会公报私仇动用人族酷刑?”

剪歌冷冷道:“人族与我鹰魔族大有不同,你以为我受了人族文化影响,便为那些虚伪道德腐蚀了心智吗!我族之中,凡学习人族文化者,从未因人族文化改其本性!

“我不知你们在担心什么!愚蠢!”

“过于学习人族文化,便是蛇妖族,我昔日的同族灭亡之重要原因!”诗苇目光转冷,恢复了昔日毒蛇之风范,道。

刽子手以为时机到了,便要并手成刀,将其头颅砍下。

“慢着!”诗苇却阻止道,“五十其魔,当真是被人族文化蒙蔽了双眼!封了他的灵力,我带他去找人族的解毒大师,让他带着清醒的脑子去死!”

剪歌不由得冷笑,他一向清醒着,清醒了三百年不曾暴露身份。

倒是你们,就快不清醒了吧?

剪歌被诗苇牵着,飞进祭雪殿中。

“此魔喜欢做梦,我要一种药,能够让他厌恶他最喜欢的东西,喜欢他不喜欢的东西。”

“这个容易,我有。”

剪歌大惊,便是鹰魔原形不容易显露出神情,双目之中也明白地充盈着愤恨之色。

最喜欢的东西,自然是蛇妖族的身份了。

在这个大敌之族鹰魔的身体里待了三百年,每时每刻不在厌恶自己的新身体,身在亘寒大地,怀念的永远是留存与西北大漠的蛇妖族身体。

他打了个冷颤。

长廊上,人族的解毒大师送出一杯散发着奇异味道的水。

诗苇问:“这是什么?”

“醒酒汤。”解毒大师笑答,“如你所言,他喜欢做梦,便让他清醒清醒,忘却最沉迷之事,从头开始。”

“好。”诗苇转头,将醒酒汤递给剪歌,道,“你有胆量犯下如此重罪,也定有胆量喝吧?”

剪歌不肯低头喝下,沉声道:“族长之令,只是让你们处决我,而并非如此酷刑。”

诗苇毫无顾虑地道:“我自会告知族长,你若是不喝,我便强令你灌下去。”

剪歌绝望,所幸很快就要死了,他轻蔑地瞥了眼身旁的人族,低头,鹰嘴啄进了醒酒汤中。

猛然一股令他吸不上气的清冷感涌上鼻腔,仿佛一下吞进了带着冰雹的冷风,又通过鼻腔进入头脑,下一瞬间便顾不上思考了。

“你做得好,回房间去吧,我带着这个败类到审判室去审问。”

他隐约听到诗苇如此命令。

“是。”

审判室为什么模样,他已不记得了。

蛇妖族统治之时,从来没有审判室这种地方。

待他稍稍有些习惯了这清冷得喘不过气来的味道,才终于能够有些思考的能力,然眼前还是模糊的一片,真实的景象交织于雪白的视界中,飘荡着的清冷味道刺激着双眼。

他选择闭眼,至少眼睛好受一些。

他立即想到他的蛇妖族身体。

可是,这千年眷恋,竟真的比不上一杯醒酒汤。

念及蛇妖族,他心头便涌上厌恶之意,随着清冷感受的渐渐淡化,厌恶之意便愈渐加深。

他清醒地明白他本是蛇妖族,却终于控制不住鹰魔族的肉体对食物的渴望,对着脑海中他的肉体产生了食用的欲望。

他恐惧地逼迫自己不再想原来的身体,可是意识转而为他安排了扶缘、吟暮等族妖,他只觉腹中饥饿。

厌恶之感继续加深,连鹰魔族的食欲也被压了下去。

那种过于严重过于深刻的感受下,他每一瞬间都无法回避对蛇妖族的丑恶想象,深心处竟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从前为蛇妖族,竟然没有觉得蛇妖族如此丑陋,枉为生灵几百年!”

他的潜意识已全然是厌恶蛇妖族的了,便是清醒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如此,他也再不愿意为蛇妖族去做任何事。

为什么一个生灵明知道一种情绪是错的,也会抛却理智依循情绪做事?

现在他明白了这个问题有其万年存在的充分理由,却仍然深受其未知道理困惑。

他恐惧得浑身发抖。

身为鹰魔的他,该醒了吗?

不能作为鹰魔醒过来,他要死。

“你是鹰魔吗?”清冷的味道只有在两耳中才不那么令他痛苦。

剪歌的意识挣扎着,试图隐藏汹涌的情绪,含糊地反问:“你瞎了吗?”

诗苇没有再问话。

她行走地脚步声响起。

他两耳听着脚步声,知其离开了审判室。

剪歌痛苦挣扎中又逼迫自己疑惑起来,随即猛然一惊,惊疑于诗苇奇怪的问话。

若是只因传扬人族文化一事,不见得会如此质问,难道她怀疑她他的身份了?

这般想着,厌恶蛇妖族的恶心情绪也不知不觉地淡了一些。

脚步声又回来了。

剪歌立即打起精神,此时因情感与理智的斗法,头脑中已是昏热一片。

诗苇走到了他身前,低头画着什么东西。

她去取了一支笔?

“啪!”

画毕,诗苇扔开笔。

她强硬地扯开他的眼睛,按下他的头,令其低头望见地上的画。

蛇妖。

“哇!”

他一口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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