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寒径心中一沉,凝视着林涟漪,道:“在此之前,有一件事不得不说了。”

林涟漪惊讶:“爹爹,何事?”

万寒径叹了口气,道:“涟漪,接下来,爹爹要把爹爹和你娘亲曾经经历过的一件事告诉你。你且慢慢听我讲。”

林涟漪点头。

“我曾与觅愔路过一群逃难的人,他们饥肠辘辘,见我和觅愔衣着华贵,便恳求我们给予钱粮。

“其中一对母女最是可怜,那位母亲带着女儿逃难而来,风餐露宿,颠沛流离,女儿更是在途中身染重病,眼看就要因为没钱治病而死。

“那位母亲恳求我们施舍与她足够给女儿治病的钱,我们不仅给了钱,还帮她找到了最好的大夫看病。

“那时我和觅愔成婚不久,还没有孩子,觅愔见这母女可怜,一定要帮助照顾一段时日,直到孩子病好才肯走。

“那孩子病好之后,我们告别之时,那位母亲无意间听到觅愔与我提起,很喜欢这个女儿,若那是自己的女儿,一定好好相待。

“她闻言突然下跪,恳求我们,把她的孩子带走,她相信她的女儿在觅愔膝下长大一定衣食无忧。

“我们与她说了我们是江湖之人,她把女儿的未来交给我们未必是明智的。

“可是不知为何,或许她平日里不是那样的人,但在我们临行的那一刻,她竟就极其笃定了,女儿跟我们走,一定比跟着她要好。

“我和觅愔见她对自己的未来如此绝望,担心她来日当真遇上什么过不去的坎,倒牵连了她的女儿,是以最终还是同意了替她抚养这个孩子。

“我们也曾问过她,为何不愿意母女二人都跟着我们离开。

“她才袒露真相,自己并非这孩子的亲生母亲,而是乳母。当初为了全家一口饭吃,她喂饱了大户人家的女儿,饿死了自己的儿子。

“后来瘟疫来了,全家都死了,雇佣她的大户人家也倒塌了。

“往日里被欺压的穷人家趁火打劫,找上门来,这大户人家的男女主人都死了,她抢出了大户人家的女儿,也就是曾经受她喂养的孩子,离开了家乡。

“这孩子其实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如今她作为乳母,为这孩子觅得了更好的生活,便不应该再待在孩子身边,而应当让她与前尘做个了断。

“我和觅愔给了她一些钱,又找认识的道友,求来了一个望子锁,将她女儿的血气连接在望子锁中。此后她可以依据望子锁的状态,获知女儿时刻的状况。

“我们以为,这对她来说,也许是最后的支柱,能让她撑过往后的艰难生活。

“觅愔有了这个女儿后,我们便不打算再生育孩子了。我们为她取名为涟漪,且真正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来抚养。

“那位乳母,名为‘柳鱼雁’;那个孩子,她并未告诉我们姓名。

“阿漪,这就是你的来历。”

一段往事吐露终结,万寒径缓缓闭上双唇。

林涟漪明悟,眸中泛起泪光,却不落泪。

类似的艰苦背景,无垠也曾有过。

冯绮鸢也曾有过。

没想到自己也曾经历。

所以义母柳鱼雁一家来到天涯教势力范围后,教主爹爹得知恩人、望子锁一事后,至今未与他们相见。

所以望子锁过去十多年间时明时暗。

所以望子锁在她十九岁那年失去了光辉与温度,那一年她深陷竺烟堂的驱水阵,后又进入了寒星台,她半人半妖的身份也越来越坐实。

至于义母声称自己的孩子是个儿子,应当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女儿的下落。

万寒径惊讶地问道:“阿漪,你不难过吗?”

林涟漪淡淡一笑,泪光依旧,明亮动人:“前尘往事,何必纠结?柳鱼雁还是我的义母,也是我的乳母,您也还是我的爹爹,林觅愔也还是我的娘亲,不是吗?”

万寒径释然,哈哈一笑,眸中亦有泪光:“阿漪说得好!爹爹本以为要准备安慰你,没想到反倒是你的话让爹爹释然了。”

林涟漪亦笑出了声,积蓄的眼泪落了下来,却并无苦涩之味。

她责怪道:“爹爹,您真该早些告诉我。若非因缘际会,我此生都没有机会向我的乳母尽孝报恩了!”

万寒径无奈,自责道:“是爹不对,当初就应该撇下任务不谈,一路跟踪你乳母,直到她进入锦衣城安居乐业了才离开。”

林涟漪撇了撇嘴,道:“女儿知道爹爹是有事在身,又要保护娘亲,才无法抽身去帮助女儿乳母的。况且,孤身一人,也是乳母自己的决定。”

万寒径点头:“如今你乳母成了你义母,也有家有孩子了,一切都好,你要把此事告诉她吗?”

林涟漪想了想,道:“还是算了,来日也不知是生是死,望子锁已经暗淡了,不能叫她经历两次丧子之痛。”

万寒径目露担忧:“来日不知是死是活,这话实在叫爹爹难以接受。凌教主不久前才说了,你和凌教主之间,总有一个要担此重任,爹爹,不希望是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林涟漪惊讶,催促道:“爹爹此言,是要娶我师父了吗?”

万寒径猝不及防,吓了一跳,脸色一变,随即白了她一眼,道:“不是在讨论你的事情吗?怎么又扯到爹爹这里来了。”

“那……”林涟漪满怀期待,心绪却有些沉重。

她心弦颤了一下,抓着这个话题,能不谈生死便不谈生死。

万寒径深深呼吸,无奈地看着林涟漪,道:“既然女儿对人生大事这般想得开,那爹爹也不能落后了。爹爹决定择日向凌教主提亲。”

“果真!”林涟漪惊喜不已,激动之下再也坐不住,跳起来问道。

万寒径连忙有心无力地教育道:“坐下坐下!世上哪有你这般的女儿,爹爹续弦,女儿比爹爹还高兴?”

“女儿寻根,爹爹续弦,双喜临门,岂不美哉?”林涟漪理直气壮,坐了回去,打趣道,“看来爹爹已经仔细考虑过了,女儿从昆仑回来的时候一定能听到好消息吧?”

万寒径避开女儿追问的目光,道:“向凌教主提亲,总要做些准备……”

林涟漪噗嗤一笑,道:“好好好,爹爹且慢慢做准备,只是到时候莫要一口一个‘凌教主’了。”

“这个自然。”万寒径脸色微红,咳了一声,“阿漪,你义母快到了,爹爹帮你保守秘密,你可莫要自己露馅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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