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文曲(上)

西方极乐净土。

面前,是一颗暗红的珠子。如来说,这个叫北斗灵珠,里面,已经收集了六星各一脉仙元。

文曲迟疑了一下,缓缓伸出手,轻轻的碰了碰那颗珠子,刚一触到,又立刻像被电击似的缩了回去。像冰雕般冻结了三万年的容颜顷刻融化,悲伤却一层层染上眼底……

那么冰冷的珠子,怎么会是你们?

良久之后,文曲再次伸出手,轻轻的,轻轻的覆在那颗黯淡无光的珠子上,眼中渐渐流露出温柔的神情。

霸道的贪狼,单纯的巨门,善良的禄存,决断的廉贞,忠厚的武曲,不苟言笑的破军……

你们都在这里。

那么,我也来吧。

手指送入口中,狠狠一咬,一丝血腥味骤然涌了出来,鲜红的血珠一滴一滴落到那颗暗红的珠子上,很快就渗透进去,那珠子陡然光彩烁烁起来。

七星的仙元与诸人不同,共分七脉,每个人都可以将自己的一脉仙元送给其余六人之一,只是,那散去仙元的感觉,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先服下慈心果,再向北斗灵珠灌入一脉仙元。如来是这么说的。这样,你就不会再有愤怒和仇恨,当然,也不会有痛苦。

文曲唇角慢慢地扬起。三万年来,只有痛苦才提醒着我,过去的不止是一场噩梦,沉睡在那九天之上的,是我的——兄弟。

仙元源源不断地向珠子奔流而去。

许多年前,在宝华阁外,你们也都是承受着这样的痛,把自己的仙元给我的么?

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而记忆就像大风中翻飞的纸片,一张张呼啸而来,来不及停留,又被迅速吹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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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称为是全仙界最聪明的神仙。其实没有人知道,我为这“聪明”二字,曾付出过多少努力。凡人形容一个人看书多叫汗牛充栋,这个词用在我身上,要换成汗“龙”充栋。数万年来,我看的书,天权宫放不下,又放到天枢宫、玉衡宫、摇光宫……最后,北天七宫里都装满了我的书。

破军曾皱眉对我说:“你再这么看下去,我们都要把房子让给书住了。”我只好不好意思的笑笑。好在大家都是说说而已,贪狼、禄存他们每次去外面,看到有什么奇谈乱论的书籍,总也不会忘记给我带回来。

最夸张的是有一次,一向老实的武曲忽然神秘兮兮的站在檐角下,一脸通红的冲我招手,我过去一看,好大一堆书:《房中术》,《双修秘诀》,《玉真三十六式》……

我瞪着他:“这是从哪里搞来的?”

武曲小声道:“前天去人间,看到一座红色高楼里在减价大拍卖……我没见你看过这种书,就,就买回来了。”

我哭笑不得,只能拍拍他的肩膀,诚恳地说了声:“谢谢。”

武曲红着脸,高高兴兴的走了。

我望书兴叹了一番,决定趁禄存巨门这两个单纯的孩子回来之前,赶紧找个地方去焚书坑儒。

然后,在万年荒芜的云烟湖,我遇到了那个一袭白衣的传说中的中央星宫老大,仙界技术流第一高手。

不过彼时我已经神清气爽的烧完了书,所以天恒真君一脸诧异的看着我时,我不慌不忙的露出了一贯谦和有礼的微笑。廉贞说我这种楚楚动人的微笑看似绵羊实则豺狼,就是专门坑蒙拐骗无知少女的,而且最近渐渐有发展成连无知少男也一起拐骗的趋势。没办法,气质摆在这里,顶个麻袋也很有魅力。

天恒真君皱眉看着我,忽然开口:“你这么笑得累不累?”

“呃……”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么一个舞枪弄剑四肢发达的人,居然有这么犀利的眼神。

我立刻正色回答道:“很累,尤其是笑得这么辛苦人家还认为是假笑的时候。”

他愣了愣,忽然笑了:“这话听着很真实。”

“我为人真诚朴实,远近皆知。”

“哦。”他点了点头,把那把仙界排名前三的神器白曦剑随手插回剑鞘,“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每天黄昏时都在这里看书,”我看看他,“这话应该我问才对,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每天下午都在此练剑,现在……”他看了看下方透出的日光,“似乎还不到黄昏?”

“呃……”我忘记了,临时跑出来焚书坑儒,时间提早了那么一点点,委实有悖我这种严格遵守作息制度的个性。

“那么,我先告退。”我点头致意,“天恒兄请继续,小弟就不打扰了。”

我已走出几步,背后忽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等等。”

我回头一笑:“天恒兄要请我喝茶么?”

白衣男子云淡风轻的笑了一笑:“你我都日日来这种荒凉地方,来了数万年,居然从未遇上。今日邂逅,这缘分可不比一般。文曲兄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去我的夙思宫里去饮一杯,如何?”

原来不是喝茶,是喝酒。

也不错。

后来,贪狼他们就说,我跟天恒真君在一起的时间,比跟自家兄弟在一起的时间还多。

那是当然。我聪明了这么几万年,就不许我找个地方去无忧无虑的装糊涂么?

近来二哥天皇帝私下找了我几次,说的无非都是些现在局势乱风声紧之类的话。听话听音,我好歹也顶着仙界第一聪明神仙的头号这么多年,难道这还听不出来?天皇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着我们那个绝顶实力派的人物,紫微。这仙界老大自然是玉帝,但老二兼常务负责人的位置,却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紫微与元始天尊那边不对盘是由来已久的事情,元始因占了道家老大的便利,老早已经圈好了地,紫微这边实力相对薄弱一些。因此,北天这一块,我们兄弟七人立足已久,自然紫微是要拿来作为根据地发展建设的。

只是,我却并不想把北天这一块拖下水。

紫微也是聪明人,却想不明白这一点:第二和第三,有什么区别呢?

要争就争第一。

这个话我自然是不会跟紫微和天皇去讲,但他们知道北天这边的事情,多半要由我来拿最后的主意,因此并不去问别人,只把话风在我耳边吹过来又吹过去,实在很是烦恼。

现在好了,我在天恒真君这里呆着,天恒是玉帝近卫军团中央星宫的统领,紫微自然是不会将我日日从夙思宫请出来讨论他的兵家大事。

所以,在夙思宫,我和天恒真君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一个看书,一个练剑,然后各看各的烟霞消散,涛生云灭。

天恒真君素来是清冷惯了的,而我却是亲切随和的性子,众神仙看我们忽然走得近,都有些诧异。

但天恒说,到云烟湖去的,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和众人不合的性子。

看吧,果然是眼光犀利啊。

连我这种蒙蔽了众人数万年的的优秀谦和温柔青年,都被他揭穿了真面目。

这缘分,果然是华丽得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读书练剑看云听风,漫长而简单。

近来,我觉得玉帝的眼神有几分不对劲。

玉帝是个深沉的人,通常的说法是喜怒不形于颜色。可是,这段时间,他的眼神却时常飘忽不定。

最初我怀疑他知道了紫微与元始天尊之间的明争暗斗,但转念一想,这明争暗斗他怎会不知?没准他还从中左右斡旋,煽风点火不少。天庭不讲什么三权分立,只需要一家独大。这两边鹤蚌相争,正是渔翁得利才对。

既然不是为了这遭,那便是另有隐情了。

我左右闲得无事,便卜了一卦。当卦象出来时,我却再也笑不出来——晦而不明,初登于天,后入于地。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不喜欢舞枪弄剑的我开始认真研究阵法。

我不喜欢武力,并不代表我的剑法不精,在北斗中比起来,我大概能和破军不相上下。但要论到阵法设计,就算在整个仙界,我也有自信能进前三位。不过,与舞枪弄剑的专业人士天恒相比,我自认还是稍逊一筹。

用了三个月时间,我煞费苦心设计了一个阵法,我叫它天罡北斗阵。

以天罡北斗的运行原理为基础,加上九宫八卦的方位变幻和七星武器相互配合的独特处,这个阵法,我自认为算得上是无懈可击。于是,我拿给天恒看。

过了两天,我偶然遇见他,他说,阵法有一处破绽。

又过了两天,我去夙思宫下棋。

天恒不但修为极高,棋艺也是不错,我来的目的不单纯,本来就心神不宁,结果输了。

“你这段时间心神不宁,该当有此一输。”天恒一边收棋子,一边问,“怎么,贪狼和破军又闯祸了?”

我摇摇头,有些话,终究还不能随便讲出来。

“那又是为什么?”天恒微微一笑,那神情温暖而明净,绝对不似外面那个一脸冷酷的中央星宫执掌人。

“我总有些不安的感觉。”我犹豫了一下,才道。

“能有什么事?你想多了吧?”天恒笑道。北斗七宫被在仙界的威名远扬,长期占据小集团pk榜榜首,好斗的贪狼功不可没。

“但愿吧,”我勉强笑了笑,“对了,上次你说那个阵法有一处破绽,是什么?”这才是我今天来的真正目的,对待未知的危险必须未雨绸缪,这是我的风格。

“你怎么这阵子对阵法有兴趣?”天恒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仍道,“玉衡和开阳这两个星位变换时受牵制过大,若是敌人破釜沉舟,那玉衡必然不保。”

“哦。”我考虑再三,还是疏忽了一点,按照阵法变换,开阳必须速速替换到玉衡位,但开阳位是武曲,武曲力量是强项,速度是弱项。

“我再想一下吧。”我闷闷的说。

天恒诧异的看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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