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入得谷中半里,耳边听得风声愈强,像是千钧怒雷滚动,又似江水从悬崖口上激泻千里。七人对望一眼,一个个手心里全是冷汗,心跳频率几乎要和风声呼啸的频率形成共振。而面前,峡谷向西直转了九十度急弯,□□着赤黄色页岩的山壁完全挡住了视线,依然挡不住那种惊心动魄的震撼。

迦陵无意识看了众人一眼,一群小神仙的表情如出一辙——紧张,恐惧,却咬着牙保持冷静。迦陵忙回头,这个时候不是用来感动的时候,可是,自己偏偏就是被感动了。这群明知道是送死还一个个不肯退缩的小破孩!

迦陵比众小仙多活了七千年,这七千年的时间不是白活的,什么叫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什么叫世情百态人世炎凉?活得越久,看得越多,想得越淡。所谓的“看穿”,说白了不过就是从失望到绝望,因为绝望所以放弃期待,麻木到连自我安慰都不再需要。所以,在这个世界上,迦陵最看重的就是金银财宝,只有这些,价值连城又美观实用,不会背叛更不会自动抛弃主人。可是,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群神仙,一群为了别人的命可以拼上自己的命的神仙。这应该算是傻吧?可是,活在这世上,如果一直都是精明十足包赚不赔,好像也是挺没劲的。那么……傻就傻吧。迦陵唇边浮起个微笑,指着前方的山壁,顶着风声扯着嗓子大声道:“转过弯就是第一重风刃。”

赵言默然看她一眼,丢给她一个“那你还笑”的眼神。

迦陵望天,好吧,这个时候笑好像是有点暧昧。忍住。

梵天将花嫁拉到身后,在她耳边低声道:“待会儿跟在我后面。”

“什么?”花嫁没听清,大声喊回去。

“跟着我!”梵天极其郁闷的大声重复了一次,意料之中的收获众人暧昧的目光。

“为什么?”花嫁瞪大眼睛,“迦陵不是说各管各吗?”

梵天想撞墙。

迦陵笑着对梵天大声道:“你省省吧,在那里面没有人可以照顾别人的,除非是自己不想活了。”

梵天看着迦陵。

迦陵点头。

我说的都是真的。

“呆会我先进去,”迦陵大声道,“在谷中,风有两种形态,一是风刃,二是风洞。不管哪一种,都是要人命的。大家一定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尽量散开来,努力不要全军覆没。”说罢提口气,足下一点,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激射入峡谷急转处,z因紧跟其后,接着是梵天,花嫁。

牧离正要动,身边白影一晃,一个人从身后插上来,抢先一步闯入谷中,却正是花错。牧离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看了眼旁边的赵言,也跃入谷内。

赵言怔了怔,用力摇摇头,紧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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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峭的山壁在后方隔断了入口,霎那时,谷中便是另一番光景。

赵言不过稍后一点进入谷中,便已完全看不到前面六人的影踪。凄烈的风裹着被磨成粉末的页岩砂粒遮天蔽日袭面而来,能见度不足一米,在强大的风压之下,连呼吸都变得局促困难。

赵言已将守墨剑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疾旋的墨光在置人死地的风啸中硬生生的撑开一个半透明的保护罩,而尖锐的风刃却仿佛是某种利器,无孔不入的刺穿保护障,撞击在守墨剑上,锵锵有声。

赵言大惊,自己的力量速度综合评分在几人中当属前列,守墨又是重剑,饶是这样,抵挡都殊为不易,那其余几人,尤其牧离的破天弓是宜远不宜近的,岂不更加危险?赵言心下挂念,稍一分神,一缕利风立即擦着守墨而过,“刷”的一声,在手臂上撕开一道血口子。

“靠。”赵言此时倒没觉出来有多痛,只是心中更急,守墨越发舞得滴水不漏,脚下却加紧朝前追去。

片刻,前方隐约传来兵器与风沙的撞击声,依稀可见一道紫光裹着两个人影,正是花错和牧离,也只有紫纹龙音枪的直径才能够保护两个人。可是……赵言一喜跟着一怒:这个傻小子,老早闯进去,就是为了挡在牧离前面,但他的优势是力量,拼速度的话,根本就不可能挡住风刃。单单这么一瞥,赵言已经看到那白衣上一道道的殷红痕迹。

赵言也来不及和那两人打招呼,一面手中守墨丝毫不停,另一面小心翼翼的绕过紫纹龙音枪的保护罩范围,穿插到两人前面去。好在花错护着牧离,前行速度并不算快,以赵言的速度,很快便超越两人站在最前面。守墨在前方一挡,墨光飞舞,紫纹龙音枪压力陡减,便听得牧离的声音:“你挡在我前面做什么啊!”

赵言忙着对付风刃,没空回头答话,却听花错道:“你……你不用剑,这里危险。”

赵言在心里点头,他是傻瓜,我也是傻瓜,所以我们都抢着来挡在你前面。

牧离又气又急,声音在风声中显得格外模糊不清:“我有冲锋箭啊,箭雨带出的气浪可以挡住这些风刃。你,你身上……都是血……”

哦……赵言恍然大悟外加懊恼不已,难怪迦陵没有安排格外照顾牧离。如果说花错是关心则乱,那自己又算怎么回事?还有,人家自保能力明显更强,那……现在是继续在前面挡着?还是……撤退?

就这么一想,手背上又是凉生生的一痛,突然多了两道极其细致的红线,一眨眼,红线的边缘已迅速变粗,b出两排密密的血珠子。赵言咬了咬牙,妈的,这峡谷到底还有多深?

前方峡谷又是一个急弯,忽然传出一阵奇怪的声响。

在玄天峡待了一段时间,众人的耳膜都已经逐渐适应了强大的风啸声,可是,这阵声音却显得格外诡异,像是某种庞大机器在极空旷的老旧厂房中发出的轰鸣,又像是放大了数万倍的泉眼在干涸之前吸进最后一滴水时的那种窒息般的吞纳声。没容赵言多想,一团突然出现的赤黄砂云忽然不可思议的速度迎面呼啸而来。

赵言一愣,如果说前面的风刃只是无形之气,而这个……难道?

电光火石一瞬,赤黄砂云已冲到面前,赵言举着守墨当前一挡,砂云竟像有生命一般,“刷”的一下膨胀了数倍,从三人上下左右四方飞速泻过,连带着脚下的泥土都以一种奇怪的液态方式向后翻涌而去。不过一瞬,四周赤黄页岩都被黄砂密密实实的挡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通道,与几秒钟之前飞砂走石的峡谷仿佛成了两个世界。刚才那种奇怪的轰鸣变得更加沉闷,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空间中翻滚、酝酿,反复重叠,放大。

“风洞!”牧离忽然大叫,声音在空洞中一滚,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言一惊,手中的守墨已经全然没有了用力方向,没有刚才扑面而来的风刃,也没有了峡谷、页岩、沙砾,黄砂形成的巨大通道不断扭曲伸缩,像是某种软体动物濒死挣扎时的抽搐。

“快走!”赵言猛的醒悟,转头急道。花错和牧离也同时醒悟,三人立即朝着前方微微透出一丝光亮的洞口狂奔,三人足程都极快,不过几秒时间,已跑到光亮之前。

就在此时,风洞突然间静止下来,所有晃动,扭曲,伸缩,甚至连声音,都突然消失。

赵言知道不好,猛的顿足,顺手将身边一人猛推出去。前方光亮处突然一暗,整个风洞立刻陷入彻底的黑暗。静谧了半秒,忽然,从空洞深处传出一丝尖锐的声音,像是拿着铁匙慢慢地刮擦着玻璃,冰凉的强迫性的穿刺入耳底。

赵言拔出守墨,凝神细听。身边那人也“锵朗”一声拔出武器。紫色光华一晃,照映出一张年轻而苍白的面容。是花错。不知为何,赵言心下略微一松,还好,毕竟……牧离是出去了。

尖锐的声音越来越响,渐渐又伴随了“习习索索”的声音,越来越近。两人的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此时对望一眼,各自努力保持镇静,又背靠背站拢了些。

突然,一股气流突如其来,从脚下疾速翻涌而上,迎面一卷,两人都未防备,好在背靠着彼此照应,虽是一个踉跄跟着气流跌跌撞撞出去好几步,但好歹勉强站稳。

两人正在惊怒,一股更强烈的气流已带着尖锐的嚣叫声汹涌而至,这一波比前一波更猛烈得多,两人本就没有固定着力点,被气流一卷,立刻狼狈摔倒。那气流却是先冲后吸,击倒两人后,立刻化作一股强烈的吸力,拖拽着两人向通道深处索索而去。两人胸背上衣服与沙砾一摩擦,不过片刻已磨成碎布,身体与粗糙的沙砾直接接触摩擦,顿时传来一阵阵烧灼的痛楚。

“妈的。”赵言急怒,一手攥着花错,一手奋力持剑向下,“嗤”的一声,长剑几乎整个没入土中。两人身形随着剑势略滞了滞,然而泥土终究太软,稍稍一顿之后,两人继续不受控制的快速后退,守墨在土中拖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却依旧无法减弱疾退之势。

“这样不行,我来。”花错见势不妙,急道,“抓紧我!”当下两手握着紫纹龙音,狠命向风洞旁边砸去。

那紫纹龙音枪乃是最坚强霸道的上古神器,两人只听“铛”一声巨响,紫纹龙音枪似是穿透了风洞,直插入峡谷山壁的页岩深处,稳稳顿住。

赵言才松了半口气,便听一声细微的脆响,跟着花错就是一声闷哼。

原来,紫纹龙音枪巨大的反作用力与花错赵言二人后退的疾势一叠加,强烈的冲击力立刻完全落到花错手上,顿时两手虎口齐齐撕裂,左手腕骨随之折断。一阵剧痛从手腕处传来,花错额上冷汗立时涌出,腻滑的鲜血从虎口浸润至枪杆上,笔直的枪杆顿时变得格外滑不溜手。

因此电光火石一瞬间,枪杆虽是暂时固定住了,花错的手却顺着枪杆一溜儿滑下来,竟完全抓不稳枪杆。

赵言双手拖住花错的腰部,眼看此情景,默默的闭了闭眼。罢了,我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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