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缅甸的战争, 很早,就已经取得了胜利。再在永?登基前, 鄂敏就上奏了这场胜利。但大军回朝不是小事,这一拖, 等到他们到京时,永?这个新皇,已经昭告了天下了。

可是得到鄂敏快回京了的消息时,沉寂许久的乾隆突然叫人传话给永?,说是自己要亲自接见鄂敏,并犒赏功臣。

此语一出,自然是人人皆惊。

论说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乾隆这话说出来, 那就是不把永?放在眼里,是对君王不敬。可话又说回来,乾隆是谁啊?那是当今皇上的父亲,大清朝曾经的九五之尊, 论孝道, 永?怎么能反

驳乾隆的话?再说了,乾隆初退位,朝里他的势力还在,永?要不答应,怕是还得引起了反弹。却是让永?连拒绝都不好说的。

面上虽不显,但永?心里很不舒服,乾隆半点不顾及他的颜面, 也叫永?彻底寒心。冷冷吩咐了下面的人准备庆功宴让乾隆出席,转身,永?拂袖就回了乾清宫。

善保皱眉走进殿里,里面,永?正怒颜坐在龙椅上,愤怒的看着桌上的奏折。挤出笑,善保打个千给他行礼:“奴才见过皇上。”

永?见是他,摆摆手:“起来吧。”

善保已经听到消息了,自是知道他烦心的是什么:“皇上还在为了鄂敏回京的事烦恼?”

“能不烦吗?”永?冷哼一声,“大军得胜回朝,本来就是大事。还有我那不肯安分下来的皇阿玛横插一扛,我能舒服就是怪事了。”

他声音僵硬冷淡,善保心里叹气,知道他不好受,小心措辞道:“太上皇掌权这么多年,乍然放下……难免会……”

“哼,放不下?他凭什么放不下?”不说还好,一说永?的火气都上来了,“他以为,就他现在那残废的样子,能去犒赏三军吗?他有没有把我这个新君放在眼里,他这么做,不知道我会

有多难堪吗?”

善保沉默下来,永?说的一点没错,从来迎接出征军队,犒赏三军的,都是皇帝,从不见有太上皇出面的。乾隆这次突然提出要自己接见鄂敏,分封个功臣,那就是生生扫永?的面子啊

。这看在朝臣眼里,成什么样?不是摆明了说,永?就是一个傀儡皇帝吗?

永?看他不说话,也知道他是无话可说,心里更是窝火,对乾隆仅剩的那一点点情义也全被这件事磨光了。皇阿玛,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善保,你过来……”

时间最是不禁流逝的,才觉得任务派下来不久,检收的时间就到了。善保匆忙做着最后的确认,心里忐忑的等待着晚宴的来临。

同时不安的还有永?,还有宁寿宫的乾隆,还有那些朝廷大员……

但不管怎么说,庆功宴,还是开始了。

“传~鄂敏~”

悠扬的传报声响开,鄂敏率着明德,英禄等人慢慢走进殿来。

“臣给皇上请安,给太上皇请安!”

作为大军统领,鄂敏是代表着整个军队的。在这种场合,也只有他能先开口。

乾隆本来很高兴,自己虽然退位了,但还是权威不改,自己说要出席,永?半点不敢违逆,不舒服了好一段时间的心情总算又见了阳光。坐在主位上,他看着鄂敏进来时简直兴奋极了,比当年他继位时还要激动几分。是啊,当初继位,那是名正言顺,现在呢,自己退位了,却什么都没变,能不激动吗?

可是听到鄂敏说的话以后,乾隆脸上的笑一下就收敛了。

什么叫给皇上请安,给太上皇请安?他,还排在永?后面了?

乾隆蓦地捏紧拳,下颚的肌肉蹦了起来。

永?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却不开口。

气氛,就这么僵在了那里。

鄂敏还跪着,大厅里谁都不敢出声。大家先是迷惑不解,斜眼瞟上首的乾隆永?,一个脸色难看怒意勃发,一个面无表情看不出深浅,大家顿时都心惊不已。这又是怎么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乾隆还是没开口叫鄂敏起来的意思。鄂敏长久保持着一个姿势不敢少动分毫,额上,已经沁出了汗来。

大臣们多少看出一点了,这是鄂敏惹得乾隆不高兴了呢。可鄂敏不是才立功回来?太上皇方才也挺高兴的啊。有机敏的就想到刚才的称呼了,冷汗,刷的流了下来。

太上皇这是迁怒啊。

本来,臣子将皇上摆在前面,那有什么问题?你太上皇虽然也有个皇字,可毕竟不是皇帝了啊。鄂敏一个臣子,自然得先把皇上摆在第一位,这是应该的。可这些话他们不敢说,只能暗地里着急,希望乾隆看在以往鄂敏对他忠心耿耿的份上,不计较了。

但乾隆会不计较吗?谁心里都没底。

“起来吧。”

终于,乾隆冷冷的发了话,只是那声音,怎么都不像是高兴的。要说以乾隆的心机,就是再愤怒,也不会让功臣如此下不了台。只是他最近实在遭受太大打击,对权力看的比以往重了百倍,特别敏感,这才漏了心迹。

不管怎么说,毕竟是让人起来了。担心地文武大臣都松口气。鄂敏赶紧谢了恩直起身子。后面还有一票将领,也站了起来。

“将军为国征战,立下汗马功劳,真是功不可没。”对比乾隆的冷淡,永?的态度就正常多了,略带赞赏的口气,带着帝王的威仪,既不显得卑微,也不显得高傲,听在大臣耳里,都是赞叹,“这次晚宴,便是为了庆贺你们立下的大功而设。你们在外,辛苦了!”

“臣惶恐!”得永?如此高的评价,鄂敏心下感动,扑通跪倒了,谢道。

“哈哈,将军真是太谦虚了。”永?笑笑,“朕,可是实话实说。”看了乾隆,“皇阿玛,您看,是不是让各位将军入座……”

乾隆横眼他,艰涩下令:“爱卿入座吧。”

鄂敏把乾隆不满的脸色看在眼里,赶紧的低头拜谢:“谢太上皇恩典,谢皇上恩典。”自己苦战这么久,回来竟是为了一句话,就恼了我吗?鄂敏微微抬头,恰恰看到乾隆对永?摆了冷脸,心中一动,皇上不过是对自己好点脸色,太上皇居然也不满吗?自己效忠了这么久的主子居然为了这么点小事冷淡自己,饶是大度忠心如鄂敏,不由得,也升起几分不悦。

一时众将领依次入座了,鄂敏抬头再看乾隆,却再不见了那冷硬的神色。要不是自己刚才看到,也想不到太上皇会这样吧。鄂敏心里感叹,对着乾隆的夸赞,也提不起了兴趣。

“鄂敏这次真的立了大功,猛白象队名不虚传,这次击溃他们,缅甸怕是得安分许久了。”乾隆举杯,“来人,赐酒!”

便有高无庸下去给鄂敏斟酒,鄂敏连呼不敢,恭敬的受了,一口饮尽,道:“谢太上皇。”

看他这么恭敬,乾隆眼中冷漠淡去不少:“爱卿立下大功,何必如此?云南艰苦,此次庆功宴,就是专门为你们接风洗尘的。”鄂敏又是拜谢,乾隆叫了身边的人传歌舞。不久,管弦奏起,便有轻纱漫舞的女子入场舞动起来。

乾隆看着歌舞,不时和鄂敏说话。一如以前他在位时,却是半点也没给永?说话的余地。鄂敏冷眼看着,永?竟半点不恼。不由暗叹永?仁孝,对乾隆忠心一片。

他下面的明德英禄就没这么舒坦了。他们本就靠了永?这边,如今永?如此被忽视,他们心里真说不出的难受。又有鄂敏被辱在前,他们对乾隆,真没了好感。

宴会进行的很顺利。就像乾隆预想的那样,他高坐上首,下面是谨守规矩的文武大臣,他一开口说话,所有人都得恭敬回答……乾隆觉得自己的苦痛都消散了。这时候,他忘了自己已经残废,已经不能人道,只记得,他,是大清朝至高无上的存在。

可永?会让这一切继续这么顺利下去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就当乾隆志得意满高兴地和鄂敏谈起云南的天气时,一个斟酒的小太监,突然摔倒了。

这本来没什么,那小太监离乾隆不算近,就是摔了,那也就是一个小意外,他人又站在后面,不会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暗地里拖下去处理了就好。

问题出在他端的那壶酒上。

那酒壶被放置在托盘上,小太监摔倒时,身子整个向下,他惊慌之下,就想用手去撑地免得自己受伤。这一来,就忘了手上还有个酒壶,顺手,就把它扔了出去。

酒壶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溢出点点香醇酒液,就这么飞了过去……

“皇阿玛小心!”永?惊呼。

“太上皇!”大臣惊慌失措。

乾隆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闻言抬头,只见一道黑影飞了过来,要躲开,脚上半点直觉也无,只能上身侧开些,但就凭这,哪能躲开。

扑~

酒壶砸在了乾隆的肩膀上,壶盖掉开来,里面的酒潺潺流出,不一会儿,就打湿了乾隆的朝服。

“这是怎么回事?”乾隆大怒。

“皇阿玛息怒,是奴才不小心。朕马上叫人处置他。”永?赶忙上去陪笑道。看着他湿润了的朝服,他眼睛闪了闪,担心道,“皇阿玛,您衣服都湿了,不如先回去换一身吧。”

乾隆脸一沉:“不必!”

“可是皇阿玛,您的衣服都湿了,不换一身,万一着凉了……”

永?话还没说完,乾隆便一抬手,怒道:“朕说不必就不必!”

永?脸色僵了好一会儿,最后低低说了声是,回去坐了。

这一幕看在下面大臣的眼里,心底又是一番活动。

那小太监被人迅速的拖了下去,乾隆挥挥手,示意宴会接着进行。

但意外,并没有就此结束。

一番歌舞罢,乾隆心情稍稍好点,惊变又起。

不知哪里来的一只翠羽的小鸟,蓦然飞到了乾隆身边,对着他的额头,狠狠地,就啄了下去。

乾隆吃痛,又惊又怒的伸手去抓,“来人!”

“皇阿玛?”永?又是一惊,赶紧叫了侍卫去抓那只小鸟,可那鸟又不是别的什么,是长了两只翅膀的,能飞的。又盘旋在乾隆身边不走,侍卫担心伤了乾隆,不敢使大力气,更不能抓住了那只鸟。

不一会儿,乾隆额头就见了血。

被这么一个小不点伤到,乾隆怒极了。要不是他腿不能动……咬着牙,乾隆看准了那鸟,狠狠一伸手……

“啾~~”

一声细响,那鸟似受了惊,扑棱着翅膀刷刷的飞走了。乾隆扑个空,要收回力道,却觉身下椅子一晃,身子竟不受控制的往前栽了去。

“皇阿玛~~”这已经是永?第三次惊叫了,这次他半点不敢耽搁地跑到了乾隆身边,慌乱的扶起他,“皇阿玛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了?来人,快宣太医!”

“太上皇!”

大臣们惊声叫唤,在人看不见得地方互使个眼色。这么一只小鸟,太上皇居然……

乾隆惊怒交加,一把推开了永?的手:“朕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呢?”永?焦急道,“看看额头都出血了。皇阿玛,你得赶紧下去包扎才行。来人,快送太上皇回宁寿宫。”

“不准!”乾隆一声暴喝,这种场合,他要是因为 这小伤……以后他还有脸在朝臣面前出现吗?“朕说不回去,你回自己位子坐去。”

“皇阿玛?”永?不赞同的摇摇头,“您都已经出血了,怎么能不回去呢?”

“朕说了,没事!”乾隆心情更焦躁了。这场捞回自己权力的宴会,他,决不能退席。

“皇阿玛?”永?为难的看着他,最后似下定了决心般的一咬牙,道,“请皇阿玛恕罪,儿子不能看着您受伤置之不理。来人,送太上皇回宫!”

“放肆。”乾隆何曾被这么违抗过,登时大怒。

“不管皇阿玛怎么说,儿子最关心的,还是您的身子。”也不管乾隆的抗议,叫了人就抬着乾隆回宁寿宫。他派出去的都是自己心腹,任凭乾隆怎么呵斥,也兀自岿然不公。

于是,这晚参加晚宴内的众大臣,就有幸看到了这一幕,昔日高高在上自诩十全老人的乾隆,被四个太监放到了一顶竹轿上,缓缓的,抬了下去……

一阵骇人的寂静以后,整个宴会,炸开了锅。

这个连站立都不能的,真的是以前的皇上吗?

早听说太上皇瘫了,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走路都得用抬的。

就这样残废了,居然还要死掌着权不放手啊……

……

“放肆,这是什么地方,也由的你们窃窃私语?”乾隆离开,永?便在上首坐下来,看着议论不休的众人,他狠狠一掌拍了桌子,怒道。

“臣惶恐!”

群臣跪倒。

永?眼中笑意一闪而过:“罢了罢了,事出突然,你们也是一心为太上皇担忧,朕便饶了你们这次。”

“谢皇上!”什么为太上皇担心,根本就是推诿之词嘛。不过众大臣谁都不是傻子,自不会有人戳穿。难不成还要和皇上说,我们不是担心太上皇伤势,是在聊八卦呢那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吗?

宴会接着进行,但与会的重臣亲贵心里,却都与来时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早先家里那些小子说起新皇怎么怎么了得,自己还心存疑虑,现在看他行事,孝心可嘉,处变不惊,大气磅礴,确有帝王之风啊!

宴会,最后还是在半个时辰后匆匆结束了。

永?在散场后去了养心殿,那里,善保已经早早的等着了。

“这次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永?在他面前放下了防备,笑说道,“你没看到那些大臣的脸色,哈哈,鄙视惊讶,真是比那台上的还要精彩。”

善保有些担心:“可不要露出了马脚才好,那壶酒里参的药虽然量少,但要是太上皇认真追查,未必查不出来。”

永?笑看了他:“你担心什么,谁会想到我们会训练一只小鸟攻击他?今晚上的事虽然玄乎,但那鸟已经飞了不见踪影了,皇阿玛就算心里怀疑,那又能怎么样?反正现在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事已经在群臣面前成了既定事实,他还能怎么办?”

“饶是如此,终是小心无大错。”善保皱眉,提醒他。

永?闻言,不免扫兴,但还是点点头:“我一会儿就吩咐袁德去换了那把椅子。一模一样的早就备好了,总不会叫他们看出里面的破绽来便是。”

“那自是最好的。”善保看他有些低落,心里好笑,又一想这次事情一过,百官都不会再起心思让已无当年之勇的乾隆接着掌权,永?皇权大大稳定了,便笑道,“不过说起来,今儿确实是一大胜利,我们还要好好庆祝才好。”

永?这才又有了笑脸:“那怎么庆祝?”心头大石放下,这一次,永?想要好好地庆贺。

“庆功嘛,当然不能少了好酒好菜。奴才陪着您,好好喝一杯吧。”善保看出永?的高兴,笑着提议。

“好。”这主意,永?喜欢,忙叫了人,“去吩咐御膳房,那几样小菜来,再拿陈酿来。”

“皇上,明儿还得上朝呢,可别醉了。”善保听到说要那陈酿,赶紧说道。

“没事,叫人煮了醒酒汤叫起便是。”永?却不担心,自己好不容易赢了,自然得好好庆祝,“明儿也没什么大事,只要颁了将领升迁的诏书也就是了。”一面催着人赶紧去拿酒菜。

善保无奈,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而这么一放纵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醉了。

寂静的小隔间,两个酒醉的人躺在榻上,慢慢的,就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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