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向晚觉得像赵庆儿这样的人,应该会挣扎好些时候,不会这么快死。

然而不过半月有余,宫中就传出东阳公主薨逝了的消息。

当然对外只说公主得了急病,具体的却没多言。

坊间的流言总是在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时候多了起来。

毕竟那时候东阳公主掉下马车的一幕,不少人在大街上都看到了。

这一场急病在大家的心里,似乎来得顺理成章。

陆君庭神色淡然,他对赵庆儿的死,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赵庆儿被昌陵接走之后,本若是好好养着,也不至于如此,不过她日夜都觉得有人要害她,所以在临王府也闹腾了不少事,她总说着是你的鬼魂回来了,昌陵觉得她是自作孽,心里有鬼,这才生出了心病,也就不耐烦管她了。”陆君庭慢慢说着,“还是皇后娘娘心疼她,寻了机会偷偷出宫见了她一面,不曾想她见着了皇后娘娘之后,当天晚上就没了气。”

苏向晚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缘故,语气也有几分惊讶:“皇后娘娘?”

她转瞬一想,很快就想通了实情。

那天赵庆儿掉下马车的事情,本来就引起了很多的揣测。

在适合的时候死去,也会死得更有价值。

女儿要是没救了,总不能留着,让她拖累儿子吧。

更别说,这个儿子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皇宫里这群人啊,哪一个拿出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这样才能衬托出男主心怀光亮,出淤泥而不染啊。

赵昌陵还真的挺不容易的,不过也是,自古为君为王的,哪个心性不是坚韧异常的。

“我就着此事推敲了好久,都想不出来赵容显是怎么做到的,难道真的是下毒?”陆君庭出声问她。

“不用下毒,杀死赵庆儿的人,是她自己。”苏向晚微笑道。

赵庆儿这个人,十分骄傲,这不仅因为她的身份,也因为她手段厉害。

在京城呼风唤雨这么些年,要摧毁她的心性,是极其困难的。

而且出身皇室的公主,怎么想都不可能脆弱。

苏向晚先前给她设的局,给赵庆儿把燕天放引来,也没怎么能打击到她。

从喜鹊被暗杀之后,她才开始有些慌。

第一个打击,是从赵昌陵跟她离心开始。

这毕竟是至亲之人的怀疑,她不得不在意。

接下来才是赵容显设计她的和离之事。

一再的失败,消磨了她的信心,这次和离,还搭上了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名望,挫败可想而知。

最后,就到了燕天放的咄咄逼人。

这要是换做另一个温和一些的,还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燕天放应该是将她吓得不轻,在这阵惊惧之中,接二连三的打击,会让赵庆儿有种穷途末路的错觉。

这些东西堆积在一起,终于将她坚硬的心防一点点压裂,然后轰隆一下给压垮了。

这时候,只要随便动点手脚,引发赵庆儿的心病,之后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了。

“你知道吗,人最害怕的,永远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

就好像有人怕鬼,他们想象的鬼,也是各种各样的,是自己幻想出来,自己最害怕的那种形态。

赵容显自己也有心病。

他畏水,他也知道水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他怕的是在落水之后那一阵,心里延伸想出来的那些东西。

虽然苏向晚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他深谙此道,所以才能对赵庆儿用了这么一种手段。

陆君庭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这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来。

“你之前让人故意送了证据出去,现在赵容显已经循着这些蛛丝马迹找上去了。”

苏向晚闻言也并不意外。

这是迟早的事。

“那他应该会找到答案。”苏向晚放下了这件心事。

她现在可以安排前往广陵的事了。

送走陆君庭之后,苏向晚找了木槿过来,原本是要交代离开京城的事,不曾想木槿见了她,不等她开口,这便兴冲冲地对她道:“姑娘,阁主回来了。”

薛行回来了。

自那日暗杀喜鹊之后,薛行就隐匿了行踪。

听风阁里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苏向晚一开始还担心他是不是出了意外,后来听闻没有任何人抓到他的消息,这才放下心来。

薛行暗杀了喜鹊之后,应该是暂且避人耳目躲了起来,等到足够安全的时候才会出现。

此下他能回来,证明现状是足够安全了。

苏向晚忙跟木槿一块去见薛行。

这么一见,才觉得他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当然并不是变老了还是变沧桑了,他的样子看起来跟从前无异,只是感觉他像背着一座大山,莫名就稳重不少,苏向晚以前觉得这个人很飘忽很神秘,现在只觉得他像不知疲倦的鸟儿,终于找到了落脚点一样,飘忽和神秘都变成了踏实和安稳。

他找回了自己,也找回了自己的人生,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木槿高兴得都快哭了。

这听风阁里,她是最想念阁主的人。

薛行回来,没有多余的寒暄和废话,他直接道:“我此次回来,是同你们见一面,好让你们安心,再交代一些事情,而后就会离开。”

木槿以为他是像入夏那样,又去避暑山庄那里,忙就道:“好,我马上去帮你安排。”

薛行深深看她一眼,摇头道:“此次,我一个人走。”

木槿怔怔的,她反应过来:“那我留下来看家?”

家,是她对听风阁的定义。

“木槿,我此一走,便是离开,再也不回来了。”薛行慢慢开口,神色严肃而认真。

木槿就愣住了。

苏向晚也愣了,她忙就问:“可是因着我给听风阁带来了什么麻烦,所以阁主要走?”

薛行摇头道:“我从前不知道我为什么留在听风阁,如今我知道了,也没了留下来的理由,自然要离开了。”

苏向晚安慰地抓着木槿的手,“阁主是有什么要去做的事吗?”

薛行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看向木槿,目光慈爱,“你本来就不是我的奴婢,再者你也长大了,男女有别,我总不能一直将你带在身边。”

木槿整个人都呆了,她似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只是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薛行。

“苏姑娘是个念情义的人,你跟着她,能比跟着我有更好的前程,漂泊了这么些年,你也该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苏向晚就明白薛行的意思了。

木槿是个女子,女子未来的归宿,大抵是结婚生子,平淡幸福地过完一生。

但是跟在他身边,木槿永远不可能有这样的未来。

他这是在拐着弯地拜托苏向晚,让她带着木槿,然后带着她过上这里大多数女子“正常”的生活。

可是问题是,她自己也不是要过“正常”日子的女子啊。

木槿其实也不是。

但这其实是说不通的,因为在薛行的心里,女子走这样一条路才是最正确的,他们只是把自己以为正确的,好的东西,然后套在别人身上而已。

她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就见木槿忽然起身跑开,再一个眨眼,就不见了她的身影。

跑得真的太快了。

苏向晚有点愧疚,她感觉自己像毁了木槿的家一样。

原本这个家好好的,如果不是因为她,薛行还以为自己是裴敬,可能终其一生也会跟木槿守在这个听风阁里,过完这一辈子。

可这也不对,薛行他也有权利找回自己的人生,选择自己的未来。

成全了木槿的人生,那就不能成全他的人生。

她想了想,对薛行道:“阁主对我帮助良多,木槿此事,你尽可交给我,我会慢慢开导她的。”

薛行对她感激一笑,而后他拿出了一个木雕的牌子,递给了苏向晚。

“这是听风阁的木牌。”他道。

苏向晚没有接,她总觉得,拿过去就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听风阁,听风听风,也就是说,这里是京城的耳朵,苏姑娘,你知道这天底下,除了宗族势力,皇家势力,还有什么势力吗?”

“江湖?”

“不错,正是江湖势力。”

苏向晚看着那木牌,想着那该不会是什么能号令江湖之类的令牌,一时间有种自己要做武林盟主的错觉。

“听风阁所有能动用的势力,都并非我自己的势力,而是借助江湖势力,而你要借助江湖势力,便需要这样一块木牌。”

苏向晚心神稍定。

是她自己想多了。

金手指哪有那么多。

这个木牌其实就像是一个身份,就好像一个高级俱乐部,你要进门,你必须是会员,这就是一个门槛,有这个门槛,你才能找到人帮你做事,别人也敢放心帮你做事。

苏向晚现在获得的道具是,江湖势力会员身份一个。

她就大大方方收了下来。

“不过京城的耳朵是什么意思?”苏向晚又问薛行。

薛行起身,示意她跟着过去。

他在书架面前,扭开了一个跟电视剧里头看着差不多的机关,苏向晚本来以为会出现什么暗道,结果只是出现了一个盒子。

“你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只需要把你的问题写在纸上,而后连同这个木牌一块放进盒子里去,等待些许时间,就可以收到答案。”

苏向晚这回是切切实实地震惊了。

“这就是听风阁的秘密。”薛行对她道。

所以这木牌除了是一个身份,也是一个功能。

她可以用这个木牌求助别的江湖势力,别人也可以用木牌,来她这里要消息。

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这么大的秘密……就给我了?”苏向晚除了女主光环之后,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不是什么厉害之物,知道得多,有时候也未必是件好事。”薛行意味深长地开口。

苏向晚心有戚戚,她贪生怕死怕麻烦,这东西如若必要,还是不要轻易用了,木牌也是一样的道理。

虽然她方才第一时间想找到的答案,是关于魏家的那个秘密,但转念一想,这秘密问不问得出来还不一定,相反的,要是因为她问了,给魏家带来什么灾难就不好了。

她不会觉得什么很浪费,或者利用这东西怎么风生水起,她只知道,只要用了一次,就必然要卷进去这些相关的东西之中,这些代价没有摸清楚之前,还是不要乱用。

恐怖片里头男女主角听见什么声音,一定要上去看个究竟,所以一看往往就会出事。

苏向晚从没有那样的好奇心,她要是听见什么声音,她就把耳朵捂了当听不见。

她从不给自己找麻烦,麻烦自己找上来除外。

“那我就收好了。”苏向晚把木槿收回衣襟里。

薛行也没有其他要交代的了。

她告别了薛行,从房里走了出来。

还好木牌沉甸甸,又冷硬,不然苏向晚还有点不真实感。

喜鹊死了之后,属于她这个女主的机缘和运气,也相继回了她的身上。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女主的剧情,也还需要她继续下去。

那她会被剧情强行拉回去吗?

苏向晚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不敢细想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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