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祈奕如何懊恼不迭。却说秦香莲状告驸马一案,终于到了最后关头。陈世美悔婚再娶,不孝双亲,不认妻房,杀妻灭子,欺君罔上,一系列罪名俱是证据确凿,可谓是铁板钉钉无转移了。

正如包公所言,即便圣上赦免他欺君之罪,什么杀妻灭子停妻再娶统统不论,仅问他个忤逆之罪,他也难逃一死。皇上训诫还是热乎乎在大堂之上回响,包公是心有成竹,只等陈世美被拘到案即可升堂。陈世美这回可谓有百死无一生。

却说陈世美赴宴途中被展昭半路拦截擒获归案,包公即刻传令升堂。一时间堂威赫赫,喝令声中,被告原告上得堂来。

包公气定神闲,把案件从头到尾撸了一遍。各个环节都是有证有据,韩琦祈奕分头上堂作证,证死了陈世美杀妻灭子。紧着醴陵媒证里正,一个作证陈世美聘娶秦香莲事实,里正证明陈世美并无休妻。

尤其陈世美与秦香莲的媒证戚老爹,上得堂来,声泪俱下,把陈世美自幼情形家贫,秦香莲如何贤惠,张罗一家老小生活道辅助陈世美读书进取获取功名,到伺病床前割股疗伤,事无巨细控诉一遍,直骂得陈世美灰头土脸,面无人色。

至此,陈世美虽然巧言令色,却被包公一一否决,整个审讯过程毫无悬念,包公依律判处陈世美龙头铡伺候。

陈世美闻判一时失魂,秦香莲则没有预期喜悦之情,反是心如油煎,双眼珠泪滚滚。

却说开封府四门柱,张龙赵虎仗剑而立,王朝开铡,马汉摁住陈世美搭上闸口,包公高举令签,预备开铡。就在这一切行将落定之时,忽听一声娇喝:“且慢!”陈世美公主娇妻一头撞进开封府。面对横蛮的公主,饶是张龙赵虎七尺汉子也是无可奈何,阻拦不得。

公主上得堂来,嚣张又跋扈,拦在陈世美身前,怒指包公咆哮警告:“包拯,本公主知道你不怕丢官弃爵,我可警告你,你若敢铡驸马郎,我便不惜一切,玉石俱焚!”

包公怒道:“公主想要如何?”

公主决绝言道:“驸马人头落地,本公主这就回去杀了两个小崽子,替驸马填命!”随即回头怒骂秦香莲,声声叫人胆寒:“你胆敢叫本公主孤孀,本公主便叫你子嗣灭绝,香烟断绝,孤老一生!”

包公闻言怒不可遏:“公主难道不怕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吗?”

恋爱的女子是傻子,公主却是鬼迷了心窍,是个执拗又狠毒疯子,昂头对上包公,怒喝道:“不用你提醒,本公主当然知道报应不爽。你不是满口公平公道吗?本公主也很公道,等杀了两个小崽子替驸马偿命,本公主再自我报应,一头碰死。本公主可是一尸二命哟,岂非正好与他们兄妹二人填命,正是公道又合理,包拯,你说是不是啊?”

包公刚毅之人,闻言也是毛骨悚然,一时神情怆然,悲声劝慰:“公主花样年华,太后掌珠,圣上宠爱,可谓富贵荣华,尊贵无比,竟然为了个薄情负义之人,这般执拗,不惜搭上性命与未来,何苦来哉!”

公主神情疯癫,嘶声咆哮:“包拯,你休要假仁假义。本公主与驸马新婚燕尔,夫妻情重,驸马命丧,本公主生不如死,纵有泼天富贵有何用?你若真有心怜惜本公主,你就即刻开释驸马!”

包公起身抱拳,断然拒绝:“公主请求,包拯不能答应。驸马爷陈世美身犯数条律法,条条该死,包拯不敢徇私枉法开释驸马,还请公主恕罪!”

公主闻言面孔冷厉,厉声喝道:“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包拯,你不是爱杀人吗,本公主今日成全你!你不是说驸马一案死伤无数吗?现在我再帮你添上四条命。有本公主替你捧场,锦上添花,你一举荡平驸马府,岂不更加轰动,功盖寰宇?哈!哈!哈!本公主倒要看看,本公主若一头碰死了,你包拯今日要如何结案!我母后皇兄能不能放过你!”

面对强势公主的冷酷决绝,秦香莲已经完全崩溃,扑地磕头不止:“包大人,求您做主啊,救救我苦命的孩儿吧,包大人……”

铡刀上的陈世美在窃喜之余也是心有戚戚,陷入虚幻恍惚之中:自己身首异处,冬哥春妹死了,公主壹尸两命,陈氏一门岂非就此灭绝?自己火中取栗,难道是为了满门灭绝断子绝孙么?一滴五味杂陈之热泪,自他俊俏脸颊倏然滑落!

原本这一堂正义威严审判,却在公主与秦香莲两个女人左右夹击之下,再无法进行,饶是铁面包公,也有不得已。包公传令暂缓执刑,人犯撤回。

却说公主这一趟来就是打定了能骗就骗能抢救抢的主意,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眼见那陈世美撤下铡刀口,急忙一声喝令:“左右侍卫听令,与本公主抢回驸马,一切后果自由本公主担待!”

驸马府侍卫原本就是一群仗势之辈,得了公主懿旨,岂会含糊,眨眼之间,一哄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了驸马陈世美,一路砍杀拥到大堂口,即将脱离开封府。

包公见状大怒,一声怒喝:“速速拦截,谁人走脱陈世美,与逃犯同罪!”

包公令出同时,展昭犹如一只翱翔雄鹰,凌空飞度。

众人直觉眼前一道红光掠影,旋即一声龙吟划过耳际,红影裹着银光只耀人目眩,再睁眼,却见展昭威风凛凛挺立在开封府大堂门口。长剑在手,雪亮剑尖抵在驸马陈世美咽喉之上。

展昭一贯温润款款的声音飘荡在开封府大堂之上:“属下敢请公主罢手!”

眼见功成,却被展昭凌空拦截,以至功败垂成,公主不由怒火冲天:“展昭,你这个吃里扒外养不熟的白眼狼,卑鄙小人,你食我皇家俸禄,竟敢偏袒贱妇跟本公主作对?”

展昭凛然言道:“展昭食君之禄,替民做主,上不欺君罔上,下不欺压良善,自问光明坦荡,何来卑鄙?”

公主至此,行将疯癫,冲着驸马府侍卫嘶声大喊:“众将听令,展昭刺杀驸马,欺君罔上,本公主现令你们,不惜一切,拿下展昭,救出驸马,本公主论功行赏,保你们升官发财!”

一众侍卫蠢蠢欲动。

展昭冷声一笑:“请公主相信属下,属下有本领在咽气之前斩下驸马头颅!”言罢剑尖微微一点,陈世美颈间一丝血珠子宛然而下。

陈世美没觉得疼,公主却被吓得心惊胆颤,急忙挥退人马:“好好好,我罢手,你也放手!”

侍卫听命撤出府衙,展昭立刻收了宝剑,顺势提溜着陈世美一个飞跃,将之拧回大堂,被王朝马汉反剪了双手。

至此,公主只得放弃夺人之策:“包拯,我警告你,不要妄图加害驸马,否则,后果自负!”

包公毫不退让,厉声言道:“包拯奉劝公主一句,不要一意孤行!”

公主混不理睬,冲着陈世美喊道:“驸马,你等着我,我这就去搬母后,我一定会来救你!”

“公主,你自己保重啊!”

陈世美挣扎着昂头凝眸公主身影,他失魂落魄双目流泪,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美貌与俊逸。尤其一双黑眸,雾蒙蒙波光羡眷,此刻更添一份忧郁之美,观之让人生不忍,只觉得这样俊美的人儿不该死。遑论公主与他新婚燕尔,鱼水正欢,岂能舍得!

一旁看傻了祈奕,不得不摇头认输。

这个陈世美实在有让女人疯狂之本钱。他不光相貌不输给祈奕眼中一红一白两大帅哥。更比他们多了份温文尔雅,比他们擅长眉目传情,比他们擅于甜言蜜语勾女人。

若夸说展昭是英姿飒爽,白玉堂飘逸俊美,陈世美则是个内外兼修柔情杀手。简言之,陈世美就是个红颜祸水----祸害红颜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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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公至此,在无他法,他不能不顾秦香莲一双子女性命,也不能让公主死在自己面前,只得吩咐人犯还押大牢,传令退堂,怒气不息下堂而去。

且说包公下堂,闷头后衙,困兽游走,绞汁思忖,如何才能说服刘太后罢手。

公孙先生默默陪伴片刻,眉头一皱,悄悄隐退,径直来寻祈奕参商。却是公孙先生来至祈奕面前,未曾开言,躬身大礼,直把祈奕唬了一跳,忙着闪身避开,双手乱摇:“公孙先生有话请讲,这般多礼,草民可不敢当啊!”

公孙策言道:“老夫敢情令兄妹再帮秦香莲一次!”

“先生是说孩子?”

祈奕说着话不自觉看了眼展昭,这事儿不是该展昭去做么?

公孙先生道:“二公子真是聪明人!”

展昭受到祈奕注目忙一笑:“还是展某走一趟罢。”说着就要出门。

公孙忙着一声唤:“展护卫且慢,今日之事公主已经恨极了你。展护卫若去,公主必定大做文章,不说展护卫难以脱身,就是大人也会受到牵连。老夫之意,展护卫还是陪着大人以及宫中内侍的好,到时候也是一个见证。”

展昭一抱拳:“先生应该知道展昭,自从昔年追随大人之日起,就只知道为民请愿,从没想过明哲保身,也并不怕什么牵连!“

公孙先生点头道:“这个老夫当然知道,既然有更好办法,展护卫又何必涉险?”言罢回头看着祈奕道:“非是老夫不明事理,只是这事儿若开封府出面,公主必定揪住不放。公子也知道,大人与展护卫刚刚因为范桐与庞煜已经得罪了庞贵妃与太师爷,如今又得罪了公主与太后,倘若展护卫在被公主构陷,老夫恐怕大人今后会更加举步维艰。就是今日这段公案也无法了结,秦香莲将冤沉海底再无翻身之日。若由有令兄妹出面,则将是另一番局面,一旦他们兄妹顺利脱逃,大人就可以理直气壮开铡。公主太后失了人质也莫可奈何。

退一步说,令兄妹救援之时即便露了行藏,白家有先皇御赐护身符,圣上也无法降罪。”

公孙先生言及此处,躬身一礼:“令兄妹若肯施以援手,则老夫终身铭记!”

祈奕急忙还礼,笑道:“先生太客气了,只是这种高来高去功夫我是不会的,为主靠我义兄,看在展大哥替我付诊金份上,我答应劝说与他,至于他答不答应,我可不能保证。”

公孙策闻言忙作揖:“有劳!”

祈奕转而冲展昭一拱手:“我真羡慕展护卫呢,你真是开封府公子爷呢!”

展昭抱拳:“展某惭愧,劳累白姑娘!”

祈奕却眼眸一转,勾唇一笑:“那个,展大哥,一码归一码,不是我爱计较,这个忙我帮你,不过我也有一个小小要求,你必须答应我才行!”

展昭一愣:“何事?”

祈奕道:“我要一份十分详细有关赵国基所有犯案证据与受害人名单,包括替他掩饰罪责,抹平案件的官宦名册!”

公孙策与展昭齐齐动容。展昭挑眉道:“你要这个作何用?这可是开封府机密,不能随便泄漏!”

祈奕不由哂笑:“你别吓唬我,收集证据我义兄也有份,只是最后交给你保管,我现在借了一用有何不可?据我所知,包大人交代你查证此事,你因为取证尚未完毕并未上交包大人,所说,这份案卷并非开封府卷宗,尚属于私人机密,你给了我也不在违法之列。你可不要欺负我乡下孩子不懂国法律令就信口胡诌!”

展昭被祈奕识破,赫然一笑:“展某岂敢如此作想,白姑娘想多了。”旋即转眸瞧着公孙先生:“先生您看?”

公孙先生眼露狐疑凝视祈奕。

祈奕忙举手发誓:“我保证,我对坏人深恶痛绝,绝不是为他开脱,请先生相信草民人品。”

公孙先生肃面道:“话虽如此,姑娘能否告知,你倒底作何打算?”

祈奕目视公孙,露齿莞尔:“公孙先生是不是怕我泄漏给八贤爷知道?据我义兄说,那赵国基虽是品德败坏,到处猎色,却都是利用银钱权势或事前利诱,或事后收买摆平了。因此才得以至今逍遥,是也不是?”

公孙先生与展昭面面相觑,既为祈奕一箭中的,也为祈奕大胆直白。

祈奕却不以为然,继续言道:“包大人之所以命令展护卫暗中调查,没有公然拘捕赵国基归案,也是因为民不举官不究,开封府就是强行锁拿赵国基,若无人愿意出庭作证,也不能将之绳之于法,是也不是?”

公孙愕然:“姑娘如何知道?”

祈奕笑道:“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南清宫在这汴京城里可谓如雷贯耳,只要有心就不难知道。”

公孙先生点头:“这倒是!”

祈奕正色道:“敢问公孙先生,包公之所以隐忍不发,一是因为受害人妥协无人报官,二也是因为赵国基目前尚未闹出人命官司,开封府不好强行介入,介入也没把办法将之法办,是也不是?”

公孙再次点头:“姑娘目光如炬!”

祈奕道:“既然不能将之法办,为何不另辟蹊径,提前遏制赵国基,以免良善之人遭受荼毒?难道先生愿意等到一日出现个不爱金钱,不畏权势,不堪受辱之烈妇,一刀抹了脖子,闹出人命官司,连累包大人不得不把纱帽端在手里,脑袋掖在腰里,去跟怀抱金锏的八贤爷叫板为敌么?”

公孙策一愣:“这个?”

祈奕见公孙先生心动,急忙加以利诱:“假如我拿了这个去跟八贤爷谈判,一来可以解除我眼下危机。二来,包大人不能遏制赵国基,不能制裁赵国基。八贤爷却可以。以他的为人,我相信他在得知真情之后,虽然不会大义灭亲拧下赵国基脑袋,却绝对不会容忍他继续为恶,必定会即刻采取防范措施遏制赵国基。比如,届时,草民可以建议八贤王为了王府声誉,将那个老不羞变相圈禁,好吃好喝直至死亡。这一来,是不是也变相帮了开封府,帮了包大人?开封府也因此多个支持者,少个劲敌。难道公孙先生真忍心看见包大人得罪了庞贵妃父女太后公主之后,再得罪八贤爷与圣上?

草民知道,包大人什么都不怕,可是,一个好汉三个帮,包大人就算有擎天之才,孤身一人无人扶持襄助,恐怕也是举步维艰,难有建树!”

公孙摇头苦笑:“此事若被大人知道,必定不依!”

祈奕点头道:“草民知道包大人疾恶如仇,刚烈耿直,百折不回。只是百折不回却会断,难免祸及自身。作为包大人追随者,我们在不违背天理人情良心前提之下,只要能够惩恶扬善抚慰众生,稍微变通迂回又有何妨?正如库房有鼠作祟,放一只猫去让他们去斗去掐就成了,何必亲手动手,劳命伤财呢!”

展昭闻言一滞,勾起了唇,眼眸似笑非笑盯着祈奕直挑眉。

公孙先生也一笑:“此话甚是!”

祈奕后知后觉一笑,忙摆手:“你们别多心,我就事论事,可没别的意思啊!”

公孙先生一笑:“白姑娘但放宽心,就是老夫多心,展护卫绝也不会多心。”

这一下展昭不好再盯祈奕,摸着鼻子讪讪笑:“你们笑什么呢,我怎么没听见?”

祈奕抿嘴一笑,言归正传:“先生智慧超群,应该知道,若依我说,既可避免大人去做无谓牺牲,又可以替大人插上八贤爷圣上这一对强有力的翅膀。大人有圣上八贤王做靠山,可谓如虎添翼。如此一来,大人今后就可以更加强而有力去铲除恶霸,剔除奸党,为更多老百姓谋福祉,做一个名垂青史千古名臣!”

公孙先生闻言神情十分激动,盯着祈奕嘴唇颤动,却是半晌不语。

展昭弯弯眼睛,一笑:“你想威胁八贤爷?”

祈奕眼眸一转:“不行么?”

公孙先生短暂失神,顷刻掩饰起激动,摇头一笑:“姑娘可以跟贤爷好生谈谈!”

祈奕得意一笑:“正要谈谈,只是敌我悬殊,我必须手握筹码才谈得成!”

展昭掀眉一笑:“纵然我答应你,你也未必谈得成,贤爷意志坚定,非凡人可比,他可不是能轻易妥协之人!”

祈奕眼眸凛一凛,意志坚定,当初也妥协过了!嘴里却道:“这招不行,我还有后招,你就说你答应不答应吧?”

展昭与公孙先生对视一眼笑道:“好!”

祈奕笑道:“那就说定了,等下我扮成开封府侍卫,还请展护卫掩护我去南清宫。”

展昭略作思忖,继而点头一笑:“没问题!”

祈奕没想到方才还一筹莫展之事,转眼就有了应对法子,一时心情舒畅,笑眯眯只想喊几嗓子,吊吊嗓子。得意洋洋走了几步,忽然心念一动,急忙折回公孙先生面前:“哦,先生,南清宫那些个老嬷嬷丫头们,还请公孙先生代为安排,安排她们在开封府吃几天饭,等我谈妥当再送他们回去,万不要叫她们跑去我家里。还有,这事儿最好别让包大人知道哟!”

公孙先生笑眯眯直点头:“嗯,只要大人不问,老夫绝不会多嘴。”

想着堂堂八贤王吃瘪郁闷不得畅意,祈奕只觉得解气,志得意满冲着公孙展昭直拱手:“多谢先生,多谢大人!”

笑吟吟出了门,祈奕只觉得今日天空分外湛蓝,绿草青青翠碧如洗,阳光灿烂甚妩媚。

他那心底一漾一漾直觉舒爽,眼眸一闪一闪惬意无比:“想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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