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张龙马汉返回开封府面见包公交差,包公因问:“白姑娘劝说之行顺利与否?范桐可是安心启程了?”

张龙摇头禀奏:“启程是启程了,只是被打晕了搭在马背上方才成行。”

包公闻言皱眉:“哦,这是何意?难道白姑娘不曾前往劝说?”

“这倒没有,属下也说不好。”

马汉比张龙善于言辞,抱拳接口言道:“回大人,白姑娘倒是苦口婆心劝了,只是那范桐不知何故忽然癫狂起来,还口出狂言,袭击衙役,刑部押差不得已只好打晕他了事。”

包公闻言愕然:“口出狂言?如何口出狂言?”

想起范桐胡言乱语,马汉抱拳摇头:“回大人,事关至尊,属下,属下委实不敢枉言。”

“哦?”包公见硬汉马汉忽然扭捏,甚为疑惑,面色不愉,目视公孙一挑眉。

公孙先生微微点头笑言道:“既是狂言,不妨权作笑谈,说说何妨?大人只是了解情况,且不当真。”

“先生所言极是,属下多虑了。”

马汉回头面对包公言道:“起初一切正常,范桐又跪又求,白姑娘不作理睬,后来范桐动手动脚纠缠白姑娘,被刑部差官锁拿,边口出不逊,衙差无法,白姑娘便上前劝说,也不知白姑娘如何劝说范桐,饭桶忽然就疯癫起来,又蹦又跳,又哭又笑,口称自己是八贤王府郡马爷,又说他是皇上妹婿当朝驸马郎,还拉扯太后,总之就是胡言乱语。”

包公闻言神情严峻:“这倒是蹊跷得很,那白姑娘如何说法?”

马汉道:“白姑娘说,大约天气太炎热,范桐中暑了,故而胡言乱语。”

张龙见公孙先生盯着自己也帮腔道:“嗯,正是这话!”

包公见马汉文不对题,知道再问无益,目视公孙,兀自沉吟。

公孙先生微笑言道:“你们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包公沉脸轻敲案几,征询智囊公孙策:“公孙先生怎么看?”

公孙策略一思忖,笑道:“具体学生也说不好,以常理推断,不外有二,一是范桐的却如白姑娘所言,中暑了,胡言乱语。他跟圣上本是连襟,口误说成妹婿也解得通。也有另一个可能,白姑娘为替父母报仇,使了非常手腕。”

包公虎目凌冽:“非常手腕?先生之意,白姑娘使了江湖手段?”

公孙先生摇头笑道:“这倒不会,大人别忘了,张龙马汉都是江湖老手,白姑娘一个闺阁女子,若使了人什么江湖手腕,定然瞒不过他二人。学生以为白姑娘应该是因势利导,古为今用,使了激将法,属下猜测,那范桐应该是气疯了!”

包公闻言讶然:“激将法?先生以为白姑娘有这等心机智谋?”

包公所虑不无道理,只因时下女子大都不识字,即便少数认字女子,也都是学些女则烈女传道德经,勉强不做睁眼瞎子,精通琴棋书画,善于吟诗作对者便是凤毛麟角了。女子喜爱精通史书兵法者,那就更是天降奇葩了。

公孙笑道:“心机智谋,学生说不好。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学生可以肯定,那白姑娘堪称巾帼丈夫,行事果敢,恩怨分明,是个有恩必偿有仇必报之人。她跟范桐既有杀父弑母之仇,又有破家诛弟之恨,学生可以断定,她绝对有置范桐于死地之心。”

包公闻言大为动容:“何以见得?”

公孙策道:“大人只想想,八贤王是她血脉至亲,以至尊之身,对白姑娘是诸多维护俯就,可谓仁至义尽。白姑娘呢,却对贤爷当初优柔寡断念念不忘,愤恨不平,拒绝相认。甚至为了达到目的以非常手腕相威逼。她对血脉至亲尚且恩怨分明,更遑论那饭桶为了贪图富贵害死了她父母双亲?他岂能的个性,岂能干休?”

包公也会过意来:“先生意思,白姑娘利用范桐利禄熏心,暗暗表露了自己真正身份,让那饭桶因为错失青云飞身之机会儿悔不当初,懊恼无比,以致迷了心窍,发了疯癫?”

公孙道:“不出意外,正是如此。”

包公摇头:“这般说来,那白姑娘有些太过执着偏激了,倒失了花嫁女儿应有的天真质朴了。”

公孙先生叹气道:“这却也怪不得她,多少七尺汉子遭遇家破人亡性情大变,不惜以身试法,只求心中畅意。何况白姑娘只是个少不更事闺阁女儿?她能理智寻求律法庇护,而没有依仗陷空岛以牙还牙,江湖仇杀,已属宅心仁厚,难能可贵了!”

包公叹道:“唉,但愿这个世上少几个陈世美饭桶之流,也免得再有闺阁女流遭遇不幸,失了纯良,失了天性。”

公孙策笑道:“可喜的是,白姑娘虽是嫉恶如仇,却本性纯良,行止甚有分寸。今后又有贤爷太圣上这三大靠山庇护提点,定然能够一生顺遂,大人倒不必过分担忧。”

包公苦笑额首:“但愿如此!”

回头却说八贤王,这日得了赵祥多穿信笺,心中愤愤,虽然狄王妃赵祥一旁开解劝慰,依然不能释怀,倒是忽然记起赵祥一句话来:“玉衡妹子干娘叫孩儿代为向父王问安,父王之前跟她见过么?孩儿以为那瞎婆有些怪异,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其实这话赵祥完全可以隐匿不报,只是赵祥有些怀疑瞎婆身份,他以为瞎婆不是干娘而是玉衡亲娘。他甚至自以为是以为,瞎婆乃是因为眼盲自惭形秽,不敢露面。

对于白玉衡母女,赵祥没有什么格外想法,他跟他母妃一个想法,白玉衡反正不是儿子,即便回归王府,他不过多一个人叫他兄长,将来贴一份嫁妆,更遑论这份嫁妆还轮不到他这个兄长,自幼皇帝兄弟承担,他白白拣个毫无威胁又有趣儿的妹子,何乐不为?

赵祥其人自小在王府皇宫浸淫,知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道理,也很怕八贤王多思多想,猜忌于他。是以不敢明言,却又心中好奇,所以不敢隐瞒,拣出来说与八贤王,让八贤王自私自量,自探究竟,也有让八贤王防患未然之意。

只不过当时没有挑起八贤王好奇:“他是个乡下婆子,你以为怪异也不意外。听包拯说那瞎婆原是乞婆,被白家所救一直居住草州桥,本王岂能认得,她这样说,应是尊重客气之意吧。”

赵祥当时还很是失望呢!

不料八贤王一夜辗转,却越想越不对劲,大清早心急火燎叫来赵祥细问究竟:“你再说说,那瞎婆如何说话?说原话。”

赵祥见父王忽然相问不免疑惑:“所有话孩儿昨个都告知父王了,父王是否看出什么不妥?”

八贤王摆手:“罗嗦什么,把你昨日之行再说一遍,仔仔细细,一字不漏。”

赵祥不敢违命,略一思忖道:“我最早见了玉衡妹子,又见了他义兄白玉堂,然后海尔在廊上见了玉衡妹子义母,孩儿便上前行礼问安,瞎婆言说‘世子客气,坐吧,你父亲身子还好吧,替我带声好,就说我谢谢他了!’孩儿回道父王安好,她甚高兴,夸奖说句’好孩子’。”

八贤王微一沉吟有道:“就是这样?”

赵祥忽然那还一闪,兴奋起来:“哎哟,孩儿想通哪里不对了。”

八贤王也甚兴奋,以为自己猜对了:“快说说,哪里不对?是不是瞎婆面貌有甚不妥之处?”

赵祥摇头道:“不是,当时孩儿进得院内,玉衡妹子与白玉堂都给孩儿行礼口称小王爷,只那瞎婆端坐不动,她明知道孩儿身份,孩儿给他作揖见礼,她也坦然受之,毫无惊慌不安。对,就是这样,她神情坦然自若,似乎根本没有给孩儿行礼之意。还有,玉衡妹子态度也很奇怪。她曾经暗示他义兄白玉堂与孩儿行礼,却并未提醒她义母行礼。再有,公孙策对那瞎婆口称‘老夫人’,态度甚为恭顺正因这种种反常之态,才让孩儿才觉得怪异。”

八贤王闻言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吩咐道:“顺轿。”

赵祥一路跟随:“父王这是?”

“打道到开封府!”

一时人马萧萧,轿夫奔走如风,一行人前呼后拥来至开封府。

包公得了消息慌忙出迎:“不知贤爷驾临,未曾远迎,还请贤爷恕罪,后衙饮茶。”

八贤爷却脚底如风:“不了,本王先去梧桐苑吧!”

包公闻言眉峰一耸,眼眸传信,目视展昭,展昭躬身一笑:“容属下先行一步,替王爷开道。”

一个晃身,失了踪迹。

包公躬身一请:“贤爷请先到书房饮茶,少时展护卫回报,再去梧桐苑不迟!”

八贤王却将手一摆:“本王想单独与她们母女谈谈,就先不劳烦包卿了。”

包公闻言一愣,与公孙先生眉目交汇:难道八贤爷听到风声?

公孙微微摇头,眸光一碰,达成共识。

八贤王见他二人默然不语,更加笃定自己猜测:“怎么?本王不能去?”

包公思忖再三,决定誓言相告,遂躬身下拜:“启奏贤爷,包拯早有下情要禀报王爷,请贤爷裁夺。之所以迟迟未动,只因机缘不到,今日贤爷既然亲自登门,正合机缘,贤爷不如先听包拯禀报,再见瞎婆不迟。”

八贤爷闻听此言甚为愕然:“哦,包卿一项足智多谋,究竟出了何事,竟令包卿如此困扰,要求教本王?”

包公躬身道:“此事错综复杂,非是一言两语能说明白,还请贤爷移驾书房,容臣细细禀奏。”

八贤王知道包拯想来心思缜密,等闲之事不会如此凝重,遂压下私念:“包卿这般谨小慎微,到引起了本王兴致了。也好,你最好能够十足把握,说服本王哟!”

包公斩钉截铁:“定然不负王爷期待。”

一时大家来至书房,屏退闲杂人等,屋内只剩下八贤爷与包公公孙策。

八贤爷上首落座:“包卿有事且讲来。”

包公请出锦盒,跪地奉献八贤王面前:“贤爷请看!”

八贤王见包公行此大礼,如同事君,不由眼皮子跳了三跳,心中忽悠悠一阵慌乱不宁,感应到将有大事发生。他目视包公,稍微迟疑,方才接过锦盒,乍见金丸,一时惊骇难当,霍然起身:“此物从何而来?”

包公不答反问:“贤爷认得此物?”

八贤爷神情激动非常:“当然!”

包公言道:“贤爷可知此物来历与绝妙?”

八贤爷闭目半晌,方才颤抖着伸出右手握住金丸于眼前转动,待看清‘玉宸宫李妃’五字,嘴唇不住颤抖,随即覆上左手,微微使力扭动机关,房内瞬间大放光华,八贤王一时虎目蕴泪:“果然是皇嫂之物!”言罢身子颓然而坐:“只可惜,物是人非也!”

包公闻言大喜,顺势追问:“贤爷可知此物来历?”

八贤爷神色怅然提起话头:“此物原系先皇宠妃李辰妃所有,只因她身怀龙脉,故而先帝赏赐,并颁下旨意,后宫嫔妃,先诞下龙子为太子,其母封后。只可惜......”

包公言道:”只可惜,李娘娘遭奸人所害,被人用狸猫换了太子,是也不是?”

八贤王闻言大惊失色:“如此宫中秘闻,你,你从何得知?”

包公躬身作揖,肃容动问:“既如此,贤爷当知李奶奶受了莫大冤屈?”

八贤爷闻言虎目凛冽:“本王问你,此物有何而来?还有狸猫之事,包卿由何而知?”

包公不答反问:“包拯有一事要先请教贤爷,得到了满意答案,包拯方才告知有关狸猫之事,未知贤爷可依否?”

八贤王目中薄怒,却是答应了:“请问!”

包公从容言道:“贤爷既然知道娘娘冤屈,却为何沉默至今,任由娘娘蒙冤二十载?”

八贤爷摇头苦笑道:“你怎知本王不曾努力替娘娘伸冤?只因事关内宫妃嫔,本王虽是皇亲,却也有无奈,当初不敢言讲,是因为贼人势大,太子年幼,后来太子长大,本王再次试图提起狸猫案,不想却替娘娘惹下杀身之祸,让本王抱憾至今,唉,后来太子成年,本网一位机会成熟,告知先帝真像,本来一片丹心,让他父子团圆,也为李娘娘平反冤枉,熟料先帝却经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就此驾崩。只因先帝临终托孤,连本王也受到猜忌,不得已只好回家做了许多年‘贤王’。本王深知贼人势大,兼之先帝驾崩,李妃仙逝,当事人凋零,本王纵有心,也是孤掌难鸣无力回天了。为了太子安危,本王这才熄了惩罚奸恶心思。所幸太子安然无恙,本王也算对得起皇嫂了!"

八贤爷说完这一段话,已经是虎目蕴泪,神情甚为凄惨。

却不料耳边响起一声悲喜交加征询:“贤爷?是八贤爷么?贤爷可还认得老身么?”

八贤王正在闭目拭泪,却不料忽然被人惊动,惊愕抬头观瞧,半晌摇头:“你是?”忽然发觉此人眼眸无神,又见祈奕一旁搀扶,态度恭顺亲密,心念急转,恍然大悟:“原来大嫂就是衡儿干娘!”随即躬身作揖:“说起来,本王应该好生谢谢你才是。”言罢躬身作揖:“大嫂辛苦了,本王有礼!”

瞎婆却含泪摇头:“比起王爷对我们母子天高地厚之恩德,我这算得什么呢?”

八贤爷闻言愕然:“你,这是何意?什么母子?你究竟是何人?”

瞎婆抚抚脸颊,含笑落泪:“贤爷当真认不得老身么?皇嫂当真落魄至此,毫无当年之影么?”

八贤王闻听此,真如醍醐灌顶一般,大踏步走进瞎婆,双眸灼灼,眼眸不错紧盯瞎婆,努力回想当年记忆,忽然惊喜出声:“难道你是李皇嫂?”

瞎婆微笑点头:“难为你还认得哀家,哀家正是玉宸宫李凤娘。”

八贤王道:“可是当年先帝盛怒之下颁下赐死圣旨,是夜冷宫走水被焚,一夜之间化为齑粉,皇嫂如何逃生?”

瞎婆闻言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祈奕一边替瞎婆擦拭眼泪,一边代为言道:“当年干娘得寇珠报信,冷宫太监余中舍弃亲生妹子替死掩护,干娘得以连夜从御河脱生出宫,只因护卫之人半路病死,干娘辗转流落草州桥,机缘巧合,被我娘所救,居住至今。”

八贤王闻言点头,忽然面露嗔怪:“你这个丫头,既知太后身份,缘何还要口称干娘?不知天高地厚!”

祈奕闻言一滞,欲言又止,不知如何作答。

太后却是一笑:“哀家这个女儿可是认了十年了,她叫哀家娘亲也有十年了。这几年哀家眼睛看不见,全靠她细心照顾。她遭遇大难,也对老身不离不弃。还许下诺言,要让哀家含饴弄孙,替哀家养老送终呢。哀家有言在先,谁也别想跟哀家抢女儿,不然,哀家可要翻脸不依哟!”

八贤王闻言尴尬一笑:“皇嫂说笑了,这女儿哪有抢得来呢!”

太后笑道:“正是这话,瓜熟蒂落方才美,强扭瓜不甜呢!你们说是也不是?”

八贤王包公等人无不笑答:“太后所言甚是!”

祈奕受到各方注视感到压力很大,直觉周身不自在,因跟瞎婆咬耳朵:“干娘,您在这儿跟贤爷叙叙旧,我去迎迎义兄与展大人,想来该回了。”

瞎婆知道她不想面对八贤王,因微笑点头:“嗯,去吧,回来了,就带他过来见见贤爷。”

祈奕也没听清始末,只顾匆忙点头,溜之乎也,脱身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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