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檀是个有情怀的和尚,最喜欢听奇闻趣事儿,哪里热闹哪里有他的身影,最大的梦想便是看遍天下的风景,听遍天下的趣事儿。

他第一次知道西凉女国,是在长安街的茶楼里,茶楼的说书先生慷慨激昂的将玄奘与女王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儿,茶楼里的人人人都被玄奘与女王的风流韵事吸引,而他所向往的却是西凉国独特的人文风情。

他开始往西凉国的方向走,这一走便是一年零一个月,到达西凉国时,正当战乱。

党项国士兵一个个残暴不堪,西凉国女人亦不柔弱,党项国士兵入一个城城中便是十室九空,而党项国入城的士兵能回来的不足三分之一。

他从最初的震惊到最后的麻木不过仨月。

他一路随着党项国的后面,一路给逝去的人做法事。

最后一场法事是在西凉国国都,都城破,都城里住了十万女人,八万人在抵抗中牺牲,剩下的两万人被俘虏,漂亮的有权有势的做了党项*队里有头有脸的士官的禁*脔,而不漂亮的被扔到了军妓营,每日从军队里抬出来的女人的尸体不下十句。

王妹与丞相自尽而亡,女王苟且偷生。那段时间是境檀有生以来最忙碌的时间,日日忙着超度亡魂。

机缘巧合下,他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女王。和传说中的妖艳性感不同,女王是个长相很清纯的女子,见到她时她虽依旧美丽,却像是失了魂的提线木偶。

在西凉国待的时间越来越久,境檀对这个全是女人的民族充满敬佩,因为这些女人,哪怕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身处于如此泥泞中,也不自哀自怨,依旧坚强,仍然勇敢。

最后一次见到女王,是在夏日的午后,他至今还记得女王的样子,满身伤痕,鲜血染红了她身上月白色的裙袍。

将女王带回他所栖身的寺庙,当时她她躺在破旧的干草上,奄奄一息。

“法师尊姓大名?”女王看起来不太好,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

“贫僧法号境檀。”境檀用药杵在给女王捣伤药。

女王轻笑一声,“境檀境檀,名字真好。”

女王在轻轻的笑,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她咳嗽两声,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法师何必再无用功?明知道我的伤好不了了。”

这几年来的忍辱负重,让这个骄傲的女王放下了自尊,曾不止一次,她低到尘埃里。

境檀默默的放下手中的药杵,盘腿坐在女王对面,手机拿着一副小叶紫檀雕成的念珠。

女王的眼神渐渐的开始涣散,她自己也感觉到生命在流逝:“法师,能否求你一件事?”

“施主请讲。”

“我刚刚将党项国的与王子杀死了,我也很快死了,西凉国马上破了。”女王说到这里,眼泪顺着眼角滑轮,留过带血的脸颊,掉在地上,一滴一滴。

“我的这一生,前半生是平顺的。”女王的眼里嘴角带着笑,仿佛又见到与王母相处的点点滴滴,“后半生是失败的,咳咳。”又咳出一口血。

“你知道吗,我其实并不恋慕唐玄奘。”境檀闻言讶异的看向女王,女王见状又是笑。

“我的妹妹,是我姨母的女儿,自从我姨母亡了以后便居住王宫,我和她的关系一度非常好。”

“唐玄奘西天取经路过西凉,我奉他为上宾,他虽俊俏,我也曾迷恋过,说是多喜欢,却不见得。”

境檀垂下眼睑。

“玄奘走后,恰逢我大病一场,高热不断。我信任我的妹妹,便让她帮忙处理政务,同时让我最信任的下属辅助。”

“然而我的病好了,却被我的妹妹软禁在宫中,我反抗过,最后我的心腹女官一个一个,死于非命。”女王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浓,几乎化成实质,无悲无喜的境檀也忍不住动容。

“我终于出来了,国却破了。我成了党项国王子的禁脔。”女王脑海里又浮现出这一年所过的日子,不分日夜,不分场合的欢好,让她的羞耻,让想起来便恶心。

“我终于杀了他。”女王的眼里,透着快意。

“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是我的子民,都怪我,识人不清。”对国民的内疚,似一抹利剑,日日夜夜在她灵魂上,划出一道道伤痕,蚕食着她的内心。

“境檀法师,我们西凉王室有个不为人知的秘法,取我手腕处的骨头磨成骨珠,再寻一个京城钟家七月二十三出生的女孩,以她手腕处的骨头磨成珠与我的放在一个罐子里,安放七七四十九天,我……我…便能,转…世。”女王说话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刚刚说的那么流畅,像是回光返照。

“她家……住……在百合巷…门口有一棵木棉树…”

境檀眼神微动,这种秘法他也曾听闻过,秘法的起源于女真巫法,是了,西凉国,曾经是女真的领土,想到这里,境檀又淡定了下来。

“境檀法师,若是时光能够重来,我想,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再见到唐玄奘。”那一刻,女王看他的眼神,像是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境檀心里念了声阿弥陀佛,女王也许并不像她所说的,对唐玄奘并没有多少喜欢。

许久之后,女王安然的闭上了眼睛,境檀闭上眼,轻敲木鱼。

念了一遍往生经,一对官兵来到他的庙前,同来的还有一个用担架抬着来的男人,男人魁梧粗狂,深受重伤。

境檀认识他,党项国的与王子。

担架放到了女王的身旁,用手一点一点的擦干净她脸上的鲜血,境檀平静无波的眼神一点一点的变了。

王子的眼神,温柔又悲伤。

与王子用王妃的名义将女王下葬,是他去做的法事。

女王死了,西凉国女人一个一个的,在夜深人静之时全部自尽,境檀将这些女人的尸体集中到了一起,做完法事,集体火化。

自此,西凉灭,党项国统一了西南。

离开西凉之前,境檀去了一趟女王的墓地,静坐片刻,想起女王所说的话,他刨开了女王的坟墓,取出了手骨。

到了女王口中的百合巷,找到了门口有木棉树的人家。

院子小巧而精致,虽已破旧不堪,杂草丛生,却仍然能看出昔日景象。

“你是境檀法师吧?”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境檀身后响起,也许是因为久不说话,如同锯木头一般,刺耳难听。他猛的回头去看,是一个老妪。

“贫僧境檀,见过施主。”

老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扶着墙摸索着前行,绕过花园,境檀随着老妪来到祠堂,祠堂上有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像,境檀讶异的发现女王也在其中。

“我们西凉国,已经传承了五百余年了,这任女王在位是最短的,不过五年。”似是知道境檀在想什么,老妪解释道。

“这是西凉国的祠堂,我们钟家,是世世代代的守护人,原本以为能一直守下去的。”老妪也姓钟,是钟家的这任族长,如果钟罄在这里,见到她,也许会惊呼一声姨祖母。

老妪在排位面前的香炉钟插上一炷香,虔诚的磕了两个头,从放香炉的桌子抽屉中拿出一个盒子恋恋不舍的递给境檀。

“法师,这里面啊,是我孙女的骨头,我孙女是如果在世,马上要过十四岁生日了,她有个名字,叫做钟罄,是不是很好听?”说起这个孙女,老妪如同树皮一般的脸上露出一个慈的笑容。

“境檀法师,谢谢你。”老妪把境檀送至门口,真诚的道谢后,看着境檀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当天晚上,夜幕降临,百合巷着火了,红光满天,那一把火,烧的不止是房子,还是西凉国以往所有的荣光。

境檀回了大唐,回到他长大的寺庙,将两个骨头磨成骨珠,放在佛祖面前,安放了七七四十九天。

多年以后,境檀成为了一名得道高僧,也许是年轻时候经历了太多的生死,面对生死的无奈他不想让他杰出的弟子也体会一遍,假借游历,他又去了一趟西凉国旧址。

子母河已经消失,曾经那片土地上又住进了新的人,有男有女。

去了王宫,宫里也住入了新的王室,当年的与王子已经去世,继位的是他的儿子,与王子的一生,没有册立过王后,也没取过王妃。

再次回到大唐,他选了罗刹山坐化。

坐化后他见到了转世后的女王,幼年丧父,童年丧母,青年祖母过世,最后生命止于一场车祸。

他不忍,在成为舍利子的最后关头,逆天改命,将另一只手骨的主人的灵魂带至转世后女王的身体,女王以灵魂的姿态出现于世间。

他开始寻寻觅觅,踏破无数空间与世间,历经千年,终于来到这个世界。

“你个老秃驴把声声弄到哪里去了?给老娘还回来。”这一打一挡的功夫,两人已经从知事堂打到了院外。

安荣两兄弟把惊了掉的下巴手动安上。(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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