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你伤势未好,这次年宴别去了,留在府里好好休养吧!」贾代善轻咳两声,满有威严的道。

「不是啊!我身子早…大好…了……」贾赦原以为父亲真的是心忧自己的伤势,大刺刺的回道。然而,看见旁边自己二弟穿得光鲜亮丽,已经整装待发的样子,才知道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好了老大!你父亲体恤你,你好好休养一下吧!老大媳妇身子也不是太好,免得进宫出了什么事可麻烦了。」史氏一脸慈祥的笑道,但嘴里的意思却是恶毒无比。

「大哥,你跟大嫂身体抱恙,倒不若在府里慢慢调养,切勿过于操劳。莫要辜负老爷和老太太的一片好意。」贾政凑上前,诚恳的道。

「我…我……」贾赦的视线越过史氏,越过贾政,聚焦在贾代善身上,直把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贾代善烦躁地拂袖,径自上车,「这样吧!老大家留在府中,政儿代你大哥进宫吧!」

「老二家的扶我上车吧!」史氏见贾代善一走,也懒得装什么母慈子孝的模样了,牽著贾珠和贾元春上車了。

王氏扶着她的手,经过小张氏,既是可怜又是得意的撇了她一眼。

大房又如何?长子嫡孙又如何?荣国公继承人又如何?

不又是个不受宠的,早晚连爵位都是她家的!

小张氏无暇去理会弟媳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对她来说去宫中饮宴一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没什么看不开的,只是担心地看向自家夫君。

贾赦安慰似的拍拍小张氏的手,笑得一脸苦涩。

对他来说,数十年没与父亲见面,倒真的忘了父亲偏老二一事,一时间竟然有点不习惯。

贾瑚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也懂事地拖着小贾琏的手,乖乖站在一旁。

「不是要进宫吗?你们去哪儿?」贾敛奇怪地看着贾赦垂头丧气地领着妻儿往回走。

他不想跟贾代善和史氏等人碰面,落后一步,打算等他们离去后再进宫。反正时间尚早,才申时二刻(约3时半)。真正有权势的各位大人最早都在申时九刻(4时半)才开始进宫。

「老爷带了老二一家进宫了,让我留下好好养伤。」贾赦讽刺的道。

「啧!」贾敛皱眉。

「没事,哥哥正好在家里休息,也不用挂着假脸去应酬那些外人,吃个饭也吃得不痛快的!」贾赦故作大方一笑,实质心里流着血。

「哦?」贾敛看他装作大方的样子,恶作剧心起,也装模作样的道:「原本还想说要不要弟弟带你们进宫?既然哥哥不耐烦应酬,那弟弟也带嫂嫂和两位侄儿进宫赴宴吧!」

说着,他蹲下去双手分别抱起贾瑚和小贾琏,转头对小张氏笑道:「嫂嫂且随我进宫吧!」

小张氏掩嘴而笑,知道贾敛这是故意逗弄夫君,也配合地放开贾赦的手,走到贾敛身边,笑着点头道:「那劳烦小叔了。」

「哟!别啊!」贾赦被这一出弄蒙了,对啊!现在可不是上一辈子了,老二有父亲支持,他也有好弟弟做靠山呢!

他舔着脸的凑上前,「好弟弟,那个…那个…哥哥还是跟着你们一起去吧!」他不像弟弟进宫进得毫无新意,他可是特想进宫附宴的!那可是皇上亲自设宴!多大的荣耀!!他那些狐朋狗友也不一定能进啊!!!进宫一次够他吹嘘数年的了!!!!

「哥哥你千万别委屈自己,进不进宫一点也不重要。」贾敛眼含笑意。

贾赦死命地摇头:「不委屈!真的不委屈!!能进宫简直是哥哥无上的荣幸!!!」

贾敛一手一个抱着懂事没有打扰他们的贾瑚和小贾琏,问道:「瑚儿,琏儿,你们说小叔叔该不该带你们父亲进宫好?」

已经习惯并享受被贾敛抱着的贾瑚和小贾琏,自觉地圈着贾敛的脖颈。

对上亲爹求助可怜的目光,贾瑚小脸蛋羞得红红的,轻咬着下唇,莫明感到有点羞耻。

这是亲爹、严父该做的动作吗???

宫中举办的新年大宴是周文帝宴请从三品以上朝庭重臣并其家眷的宴会,但毕竟是进入禁宫之中,所以各家都分别按官位、爵位、家势、圣宠而规限了人数。

「是哪家的?」宫门不远处,一名身穿绣着孔雀蓝色宫袍,脚踏长靴的太监优哉游哉地拨弄着手中茶盏。

「干爹,是刑部侍郎常坤常大人家的。」旁边一名眉清目秀的内侍弯腰道。

「哦,是常胖子啊!让他们进去吧!」太监随意的道,神情惬意地品茶。

堂堂正三品掌天下律令、刑法、徒隶的刑部侍郎在这太监口中也不过是一句常胖子。

「是。」内侍挥挥手,示意守门的侍卫放常坤一家进宫,不必上车搜查。

那刑部侍郎远远的抬手以表谢意。

出入宫禁,面见贵人,谁知道当中会不会有意图行刺的贼子?在宫门之前不管你是何人,都得被搜上一次。算是内眷也得下车被宫女带到一旁检查,其他侍卫则上车敲敲打打,看看会不会有违禁物。

待常家的马车缓缓驶进宫门后,又有一家马车紧接到来。

「干爹,礼部周骏臣那厮的马车到了!」内侍马上向太监禀报,连大人二字都不说,以那厮代替,可见他浓浓的厌恶之意。

「哼!」太监用力扣下茶盏盖子,冷哼道:「来人!请周大人下车!」

这礼部周骏臣是当日周文帝率大军回京时,当着百官面前带领下属狠狠践踏了司设监脸面的礼部周侍郎。

在戴权老祖宗的领导之下,宫中的各大太监向来都是一致对外的,惹他们一个等同惹了他们十一个。而且,司设监首领太监刘和性子最是绵软,跟谁人关系也好,其他几个太监向来都是护着他的。周骏臣这是欺到他们内廷十二监头上了!

「毕太监……」面对毕云,周骏臣可不敢像欺负刘和一样横行霸道,眼前这位可不是个好惹的。他连忙撑起善意的笑容,未等他说出个三五六时,侍卫们已经如狼似虎地把他一把拉下马车,粗暴地砸到一旁。

侍卫们分出两人,推挤周骏臣到墙边,一人捉着周骏臣的双手,一人负责不住地拍打周骏臣身上各处部位,「检查」有没有携带凶器及其他违禁物。

一个侍卫冲上马车翻箱倒箧的,把暗格中的点心、大衣等各式物事一位抛出车外,如同抄家般似的「抄车」。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父亲可是礼部周…啊!你敢打我?」周骏臣乘坐的马车之后还有一辆马车载着周骏臣的一双儿女,此时传来的正是周骏臣之子的叫声。

「啊!!!你放开我!!」

见得侍卫们逞威,宫女们都不甘把在毕太监面前露脸的机会被抢走,一个个踊跃得很,七手八脚的硬生生把周家小姐都扯下车,丝毫不顾她吓得花容失色的俏脸,粗鲁却又小心地把她推到宫门阴影下的一处屏风后。

而两辆马车的车夫去了哪?自然是早在一照面时已经被侍卫用棍打翻倒地。

这群穿着宫中侍卫服饰的侍卫其实是毕云特意向东厂借调过来的番子,下手自然不像寻常侍卫一样畏畏缩缩,行动力极强。东厂不是从上到下都是内侍,不少外围番子或低级小官都是招收无父无母又够心狠的普通人担任的。

「毕云你这奸贼!你想对我的儿女做什么!?我我我一定会联合百官把你满门抄斩!!!」周骏臣见得儿子被打,女儿不知被带往何处,怒目相向又咬牙切齿的道。

见周骏臣恨不得把他撕碎似的样子,毕云高兴了,他慢条斯理地拿起茶盏,森然道:「周大人这是什么说话?宫女侍卫不过是带周公子周小姐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仔细检查而已。承蒙皇上厚,令咱家今天负责宫门的安全,咱家自然得忠于皇事,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无论如何也得替皇上守好这皇宫。皇上身系天下安危,再仔细也不为过啊!周大人也是这样认为吗?」

周骏臣被毕云这阴阳怪气的话激得大怒:「毕云!我与你近日无仇,往日无怨!何以如此刁难于我一家!?」

毕云不屑地嗤了一声,尽管四周都是自己人,但他也不会落人口实,睁眼说白话的道:「周大人贵人善忘,不过那也只是小事一宗,不用介怀。咱家完全是尽忠职守,你可得相信咱家真的是一心为了皇上,为了大周,为了这天下的安危啊!」以周骏臣这区区刚上任不久的礼部从三品侍郎,如果不是无脑地打了司设监的脸,想跟他有仇有怨?作梦!

在这个时候,带有荣国公府标志的马车来到宫门前停下。

贾代善见得前面一片混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交代史氏一声,自己下车上前。

「毕太监,不知周大人这是发生什么事?」贾代善抬手,不解道。大家同朝为官,他也是认得周骏臣这张脸的。

「哟!是荣国公。」原本一直嚣张地坐在椅上的毕云立马站起来,他没有回答贾代善的问题,反而瞧瞧贾代善身后,只见得两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

「一别半月,不知小贾将军是否安好?」毕云笑容可掬的问。

贾代善摸不透毕云的想法,迟疑的回答:「谢毕太监的关怀…小儿…自然是安好的。」

毕云心下有点不耐,直接道:「不瞒荣国公,我跟小贾将军往日也有些交情,不若请他出来叙叙旧吧!」荣国公府早已江河日下,此次出征得胜回朝,皇上也不过是赏了些田地和财物,连个实职也没有。如果不是给面子贾敛,这样的「落魄户」怎配得他尚宝监首领太监的客气。

贾代善客客气气的道:「小儿…此刻尚在府中闭门思过,现在怕是不能聆听毕太监的训诫了。」毕云可是内侍中最有权势的十一人之一,万万不可得罪。而且,他还指望这些阉宦在皇上面前,替他说些好话,好重新得个实职。

「什么?」毕云皱起眉头,「皇上今天一早派人到荣国公府传达口喻,免了小贾将军的闭门思过了。难道荣国公不知道吗?」

「这……」贾代善一时语塞。

自那天与贾敛翻脸后,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小儿子了。

「老爷,老太太担心发生什么事,让儿子前来看看。」贾政风度翩翩的施礼道。

事实是史氏见贾代善仿佛与其他达官显贵在交谈,所以特地遣子贾政过来。她很有信心以她二儿子的品行才学,一定可以成功博取其他大人的好感并留下深刻的印象,二儿子日后不论是袭爵还是官途定然能一帆风顺。

「毕太监,这位是老夫的二儿子。政儿,还不向毕太监请安?」贾代善示意贾政行礼。

「…是,老爷。」贾政很想拒绝的,他堂堂一个读书人怎能向阉人卑躬屈膝!?但贾代善不住用眼神示意他,百善孝为先,贾政唯有委屈自己,勉强地半弯下腰。

贾代善知道自己这儿子品性端方,是典型的文人,不喜阉宦。见得贾政为了他而委屈自己,不由得心疼起来,也是把心里原本已经倾斜的天平更加地倒向贾政那一边了。

毕云见到贾政的到来,再想想自己从前听闻过关于荣国公府里不得不说的一二三四事,已经把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既然贾敛不在,他也不用给与贾敛关系不好的一家子面子,不理会贾政还在维持弯腰的动作,径自拂袖坐下。

「你你你你,你们四个叫上几个宫女去搜搜荣国公的车驾,要知道荣国公可是武将出身的,千万要注意别漏看一些利器!」毕云高傲地下令。

能够被东厂借调出来干事的番子都是人精,自然听得出毕云有意整治这荣国公府,但又不能如整治周骏臣一家般,所以他们下手虽然继续快、狠、准,然而行事终究是收敛了几分。

可是,即使已经收敛了,也足够让仍坐在车上的史氏和王氏抓狂。

「大胆!老身是一品诰命夫人,你们竟敢对我无礼!!??」史氏和王氏被几个宫女强行「搀扶」下车,其他侍卫把马车里面搞得一团糟,不能坐人的样子。

「岂有此理!一介阉人竟敢欺压朝庭命官、一品诰命夫人,你眼中可有王法!?待会进宫,我定要禀明皇上把你治罪,好还朝中一个朗朗乾坤!」贾政见到身穿从三品文官服饰的周骏臣被押倒在地,对自己支持最大的母亲史氏也被赶下马车,忙直起身子,恼怒地指着毕云的鼻子大喊道。

他自以为这举动正气凛然,不畏强权兼替母出头、孝感动天,一定能够得到那位从三品大官的赏识,在士林扬名,平步青云、父亲和母亲也会更加偏自己。

想法挺美好,但现实是残酷的。

「掌嘴!」毕云圆睁二目,脸孔通红,嘴里狠狠地挤出这二字。

侍卫们自然一拥而上。

「且慢!」贾代善赶忙拦着在贾政身前,脸色不好看的道:「毕太监,小儿无知,今天看在老夫的脸上饶恕他一次吧!」政儿是他堂堂一品荣国公之子、清贵的读书人,岂是一个太监能责罚的!这阉货实在太目中无人了!!

贾代善脸色不好看,毕云的脸色更是难看。

他自先帝刚登基时入宫,先在营造库服役,然后升长随,由于为人机警,被先帝身边的大太监收作干子,送进内书堂读书。后来又调到司礼监办事,因办事勤勉,受到先帝信任,晋升尚宝监掌司。当今皇上对他也是信任有加,许以尚宝监掌印太监一位。

外边人都笼统地把宫里的宦官叫做「太监」,可太监其实已经属于宦官中的最高一级了。无论是保和殿大学士景泰还是诸皇子,谁见了他都挺客气。算撕破了脸面,周骏臣都不敢在他面前直接骂他阉贼。但现在一个小辈!竟然敢当着他面前指着他鼻子大骂阉人!真当他毕云近年收心养性变得好欺负吗!?毕云当年升任尚宝监掌司时,贾代善才刚刚袭爵,所以论资排辈起来贾代善也不知道差他多少倍!更不好说贾政了。

毕云没有理会贾代善,见侍卫久久不动,阴森森地看了他们一眼,「怎么?嫌咱家是阉人?说话没人听了吗?」吓得实际上是东厂番子的侍卫们连忙推开贾代善,三两下牢牢地捉着贾政。

贾代善暴怒的看着毕云道,「你敢!?」

毕云冷笑一声,「你看我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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