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往前走了十几米, 淳于扬忽然警觉地停下脚步,四下张望。

唐缈问:“怎么了?”

淳于扬察觉到一丝风吹草动,但不确定, 于是摇头说:“没怎么, 突然头晕了一下, 大约是饿的。”

出于谨慎他把唐画抱了起来,可就在这时,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将他和唐画都罩在了里面,两人甚至还没有所反应, 就被那张网带着往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倒在台阶上。

唐缈和唐画牵着手, 因此也受到殃及一头栽下。

顷刻间又有白色大网从前方飞出, 接二连三地扑来,分别罩住了唐缈、司徒湖山和离离。周纳德走在队伍最后, 眼见前边几个人都中了招,慌忙抱头趴下,紧贴地面, 居然让他躲过了好几张网的攻击。

“什、什么鬼东西啊?”周纳德慌里慌张地喊。

淳于扬等几个人被罩在网子里,一时间都被弄糊涂了——这周围既没有烟雾, 也没有房子, 没树没草没大石头,没有任何可以遮挡视线的东西,这些网来得不明不白, 简直就像是从地下冒出的!

莫非这里有机关?是唐家预先布下的?!

淳于扬滚了几圈后才发现不是机关,在他的身侧,道路两旁有五六只巨型的东西在快速爬行,从行动的姿态再结合网来看,那是蜘蛛。所有的虫都是姥姥的东西,和唐家的先辈们没关系。

那些蜘蛛都呈浅咖啡色,躯干狭长,腿长得吓人,面孔丑陋得好似恶魔。它们黑色的眼睛足有皮球那么大,向外突出,比脸还宽上许多,分外醒目。有毒的獠牙更是足有成年人一只手掌的长度,如果被它咬上一口,当即毙命都有可能!

蜘蛛用网罩住了淳于扬等几个人后迅速往回拉,显然是打算把他们当做食物。蛛网中的众人奋力反抗,但身上蛛丝坚韧如尼龙绳,居然难以扯断。

虽说成年人都力气不小,可猝不及防加上慌里慌张,使他们一时间均落于下风,只过了几秒钟,那些蜘蛛便距离他们仅剩有二三米远,一旦被拉到蜘蛛跟前,断然没有好下场!

淳于扬为了保护唐画,后脑重重磕在台阶上,两只耳朵里正轰鸣混响;离离完全慌了神,就知道尖叫和踢蹬;司徒湖山咆哮:“为什么越挣越紧啊?!”

淳于扬听到声音,强忍着痛苦大喊:“无论对方怎么收紧都不要停,这是妖面蛛!”

“什么东西?”

淳于扬嘶吼:“妖面蛛!!它一天只结一次网,把网破坏掉就能逃脱,它不会追你的!!”

妖面蛛,顾名思义,它有一张可怕的脸。它并不多见,通常生活在炎热湿润的地带,在中国也许只有海南等省份的深山中才能偶尔看见。只不过自然界中的妖面蛛体型较小,而眼前的这些东西好似受了核辐射般巨大。

“你怎么知道?!”

“早些年我去南方丛林探险时见过几只!”淳于扬喊,“别慌,对付它们的关键是先毁掉网!”

“这蜘蛛网我挣不开呀!”离离尖叫,“快来帮我!”

没人能够腾出手来帮她,所有人都应接不暇。

唐缈、淳于扬和唐画三个人牵扯在一起。唐缈比较幸运,只有右半边身子被困,可惜他左臂受过伤,到现在还抬不起来,加上找不到尖利物品割蛛丝,于是只能硬拽着网和蜘蛛角力。

淳于扬的口袋里有一把小刀,但被蛛网罩住时他正抱着唐画,因此双手都被紧紧束缚,挣脱不开。唐缈本想先帮他把手拿出来,没想到立即就被另一张网罩住,往其他方向拖去。

那一瞬间唐缈首先考虑的不是自己,反而是身上的军用挎包,因为那个包里装着姥姥的灰烬。

这种已经被解|放军使用了几十年的统一制式挎包即将在九十年代初淘汰,淘汰原因是这种挎包会在奔跑时来回摆动——战士们急行军,右手拿枪,左手还要捂着包,十分影响行进速度。

唐缈现在也遇到了同样的苦恼,他不自觉就在摔倒的同时捂紧了挎包,但不幸中的万幸,居然让他发现了转机,原来淳于扬在挎包褡裢扣上挂了一把钥匙。

那时候的钥匙还维持着相对原始的形状,前段很尖,侧面有许多锯齿,正好用来割东西。唐缈一把扯下钥匙,不假思索就往蛛丝上割,那蛛丝有韧性,有粘性,有弹性,可惜也抵不过金属,不一会儿就被拉开一个大洞。

他扯掉蜘蛛网飞身去救淳于扬和唐画,那两个人仍旧在原处挣扎,得益于淳于扬体重较沉,再加上唐画也有三十多斤,一只妖面蛛拉不动他们俩。

但重量偏轻的离离和司徒湖山却已经被沿着阶梯拖拽了好长一段距离,尤其离离几乎已经到了蜘蛛的口边。

唐缈见周纳德傻站着不动,便叫道:“你干什么呢?快帮她呀!”

周纳德仿佛没听到似的,居然落荒而逃,抱着头钻进最近的一间屋子里去了。

唐缈来不及痛骂,只得放下淳于扬,先救命在旦夕的人。他冲到离离身边先一把抓住蛛网,阻止她被继续拖动,然后用钥匙的锐利面狠命割起来。

离离虽然吓得脸色蜡黄,但她是个受过训练的人,几乎只一秒钟就配合上了唐缈的节奏。她找到突破后迅速脱身,狡兔一般往山下跑去。

唐缈转身扑向淳于扬,先解放了他的手,淳于扬反手便掏出了刀,两人齐心协力,内外夹攻将蜘蛛网割破挣脱出来,再一起去协助司徒湖山。

妖面蛛在自然界中是以捕食迅速而著称。它捕食的时候就像一个渔夫,以修长的脚撑起一个半成品的网,迅速套住目标塞入口中,往往猎物还没反应过来,旁观者还没看清楚,它的捕猎就已经结束了。

它的确有一天只结一张网的习性,如果网被弄破了,它这一整天就宁愿挨饿,不再捕猎。所以淳于扬提醒首先要破坏网,那是最简便高效的方法。

司徒湖山下巴颏上的胡子已经和妖面蛛的毛发狭路相逢了,蜘蛛毒牙距离他的皮肉仅有几厘米远,因此老头儿鬼叫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大声。

已经来不及割断司徒湖山身上的蛛网,唐缈破釜沉舟,用尽全力朝他身边的妖面蛛脸上踹了一脚。

这一脚猛踹正好踢在蜘蛛的两眼之间,那两只黑洞似的眼睛被震得晃荡起来,几乎要脱出眼眶,让唐缈好一阵恶心。

在蜘蛛转换攻击对象、用毒牙瞄准他的脚踝之前,淳于扬将司徒湖山从蛛网里拉了出来,顺便将他也一把拉开。

唐缈倒在淳于扬怀里,撞到了受伤的左臂,疼得呜咽一声。

淳于扬以为他被咬了,唬得半边身子冰凉,对蜘蛛下脚就越发狠起来。

妖面蛛委实有趣,一旦蛛网被破坏,它的攻击性就消失了,会头也不回地悻悻而走,也不管你作何反应。几个人狠狠挣扎踢打了几分钟(虽然漫长得好像几个小时),所有蜘蛛便陆续退走,消失在小山背后。

他们惊魂未定,坐地喘息,突然见到周纳德高举一根木棍,嗥叫着从路边小屋里冲了出来:“我打死你们!!我打……哎?蜘蛛呢?”

唐缈已经没力气说话,只翻了个白眼。

司徒湖山扭头骂道:“周干部,你这马后炮可真他妈够标准的!”

“我……这……”周纳德说,“我这不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趁手的武器嘛!那些鬼东西呢?”

司徒湖山朝着蜘蛛消失的方向努嘴:“没走远,你赶紧去追啊!”

周纳德讪笑:“既然走了就算了。老司,这棍子送给你防身!”

司徒湖山说:“呸!”

“不要就算了,呵呵。”

淳于扬却问:“周纳德,你藏身的那间屋子里有什么东西?”

“我藏身的那间屋子?”周纳德立即否认:“没东西啊!”

“没有画像?”

“没有没有!”周纳德摆手说,“里面完全是空的,地上连一块碎砖都没有,这根棍子还是我好不容易从窗户上拆下来的,我想再大的蜘蛛也怕棍子敲吧?”

这人明明弃同伴于不顾,临阵脱逃,还总要强调自己是去找武器。

淳于扬摇了摇头,把注意力放回唐缈身上,问他哪里疼。

见唐缈手里依旧拽着那把救命钥匙,他连忙解释:“这把不是姥姥的钥匙,是我家的大门钥匙。”

“别解释,我知道。”唐缈有些脱力。

姥姥的那把钥匙当然不可能是这种黄铜色、上边还刻有品牌名称的玩意儿,它一定有着极其特殊的样式和用途。

“钥匙先还我,”淳于扬轻声说,“你想要的话,我回去配一把给你。”

唐缈将钥匙放在他手中,由于心有余悸,指尖仍在微微颤抖。

淳于扬接过钥匙,忽然又塞回。

唐缈问:“怎么?”

“送你了。”淳于扬说。

唐缈便握紧钥匙发了一会儿抖,此时他脑中乱糟糟的,行为也机械,根本没能细想淳于扬话中的意思。

“赶紧离开这里吧,这条路上可能还有别的危险!”淳于扬不再休息,拉上唐缈,背起唐画,迈步向台阶下方走去。

其余人同意,紧紧跟上。

司徒湖山回想刚才那场遭遇战,越想越是蹊跷:“奇怪,唐缈和唐画还在这儿呢,那些蜘蛛居然就攻击起我们来,唐家的虫子不认主了吗?”

他问唐缈:“你是招来的吗?”

唐缈正要摇头,突然脑中好像一道电光闪过:姥姥的幻象说,池水不能喝,若是喝了,她放虫来救。

放虫来救!

难道那些蜘蛛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人?

姥姥说过这座山是唐家的圣山圣地,她不让虫进来……如果是这样,刚才岂不是误伤了恩……恩虫?

唐缈抬头就撞见淳于扬的眼神,想告诉他又不愿意让别人听见。

此时听到司徒湖山一语双关地骂:“啧啧,蜘蛛都攻击唐家的娃娃了,所以你看,世上翻脸比翻书快的东西多着呢!”

他既骂蜘蛛也骂周纳德,大家都听出来了,但是着急赶路没人接口。周纳德更是不会去接,接了岂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

离离正扶着腰站在最下方的台阶上,看到唐缈后,一边喘气一边冲他点了点头。

唐缈莫名其妙,问:“干嘛?”

“没干嘛。”

“没干嘛就走啊。”

离离说:“姓唐的,我以后不骂你家的小丫头了。”

“什么?”唐缈觉得这话简直没头没脑,过了几分钟他才想明白离离其实在向他道谢,因为他救了她一命。

有些人语言能力欠缺,总不会好好交流,别说道歉能要了她的命,连说一句软话都难,真叫人哭笑不得。但离离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对她来说也是极大的进步了。

几个人迅速下到底,往右侧小路走去。

途径中央大路时唐缈停留了片刻,犹豫地看了一眼写着“十年磨一剑”大字的山门。淳于扬却行动坚决,见他停下便扯了一把,示意不要耽误时间。

周纳德却问:“哎,你们往哪儿走啊?不走这边吗?”

没人回答他,大家行色匆匆,淳于扬和唐画走在前方,唐缈随后,司徒湖山亦步亦趋,只有离离在经过时白了他一眼,那眼神简直比刀锋还锐利。

“不走就不走,好歹回答一声嘛。”周纳德说。

还是没人理他,他刚才的行为实在太犯众怒。

离离忽然加速往前面跑,越过司徒湖山,试图与唐缈并肩。唐缈斜了他几眼,见她不停地在对自己使眼色,心生疑窦。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唐缈不打算理这个女人,但看她的样子,似乎又有什么不得不说的话。

找了个机会,他问离离:“怎么了?”

离离说:“你小心周纳德。”

唐缈冷笑:“怎么?除了姥姥、唐好、唐画和淳于扬要对我不利,周纳德又想杀我啦?”

离离说:“叫你小心,你就小心,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唐缈半信半疑,但此时不愿意多生事端,便冲她摆了摆手。

离离于是退到队伍最后,与众人保持十步左右的距离。

不多久,一行人来到右侧的小路前,抬头仰望,只见那条小路蜿蜒盘旋,仿佛蚯蚓一般缠绕在小山上和其他两条路比起来,尤其显得阴森可疑。洞中的湿气似乎都聚集在这一块儿,凝成薄雾,阻碍视线。

“不应该啊……”淳于扬喃喃,“洞穴中的湿度是不会有变化的。”

司徒湖山接口道:“别想什么应该不应该,我们一路过来,哪一件事是应该的?”

“灯光好像更弱了些。”淳于扬仰头。

万一控制室里那些老掉牙的发电机突然崩掉一个螺丝,或者陈旧的输电线路不堪重负,那么这里即将重归黑暗,化作一个巨大的坟茔。如果死在这里,说句不客气的话,也许往后数十年,甚至数百年才有人知道。

“快走吧!”唐缈催促,“越快越好!”

站在升降梯出口处时,他们曾远远看见小路两旁竖立着一些石柱,现在走进了才知道是棺材,跟姥姥那一口同样款式,大小、材质也一致的石头棺材。

司徒湖山突然停下,道:“这里不能走!”

“为什么?”唐缈问。

司徒湖山说:“这里布的阵法连我都能看出来,上去了必定鬼打墙,原地转圈一直绕到人累死为止。”

唐缈眯起眼睛观察,他看不出来阵法,但听司徒湖山这么一说,也觉得这条路特别诡异。

他想起姥姥幻象所指导的方法,附耳与司徒湖山说话。

“逢弯右拐?”司徒湖山重复。

唐缈点头。

司徒湖山往山上看了一眼,小声说:“对了,有门。”

唐缈无意中摸了摸口袋,叫道:“哎哟!”

“怎么了?”司徒湖山问。

唐缈说:“我把唐竹仪的头发弄丢了!”

司徒湖山问:“是不是刚才和蜘蛛打架时弄丢了?回去找已经来不及了,就丢那台阶上吧,反正都是唐家的地盘。”

“不行,我……”

唐缈正要转身,偏在这时离离和周纳德又吵起来了,互相指责对方谋财害命。也亏得他们还有心情吵,如今所有人都被困在这地下洞穴中,没有食物,没有出路,没有足够的照明工具,命在旦夕,还奢望谋什么财?

淳于扬回头命令:“别吵。”

没想到周纳德居然一改常态,居然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手|枪,指着离离的脑袋!

多亏那枪是几十年前的古董,缺少保养,枪栓比较重,周纳德连拉三次才拉开,让离离能够趁机往边上躲。

离离的躲闪是本能反应,惊叫也是本能反应,原以为周纳德会追杀她,没想到后者忽然调转枪口方向,扣下扳机!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颗子弹不偏不倚地打进了司徒湖山的背后——飞来横祸,老头儿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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