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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将门关上,外面的白影就循着血味爬进来, 不一会儿就将房间填满。

门被撞得砰砰响,岑今把能堵门的东西都搬来堵住门, 接着跑到一楼,将独眼怪之前躺过的单人沙发搬到正对大门的地方,然后躺了下来。

照明灯挂在墙上,将屋内和门廊照得一清二楚,透过木门缝隙可以清晰地观察那颗浮出水面的巨大尸肉团。

尸肉团的一大半还浸没在河里,但光暴露出水面的部分就是林中小屋面积的一半, 吸附在上面的白影纷纷掉进水里,又爬上小屋舔.舐血液, 像密集的福寿螺吸附着稻草杆,岑今不用看都能猜到屋外什么情状。

白影掉下太多, 尸肉团露出一个缺口, 正对木门缝隙,被岑今看个正着。

却见缺口周围十几层白影的肢体形成极为扭曲的角度相互缠绕, 乍一看如庞大粗壮的树根缠绕,再细一看不由头皮发麻, 因为所有白影面孔朝里,看不见五官而形似人类, 细看之下便产生错觉,以为那是尸山骸壁。

缺口深处则是深红色的透明肉膜, 里面影影绰绰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岑今盯视的时间过长,发现肉膜以某种极微弱的频率跳动, 那种跳动频率让他觉得无比熟悉。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响,脑海里全是同一个跳动频率,而深红色的透明肉膜突然充满难以形容、无法抗拒的吸引力,莫名其妙的跳动声从虚幻到清晰,汇聚成完整的句子,驱使他打开门走出去,触摸肉膜,融入它、成为它。

窒息的痛楚自胸口传来,浑噩的脑子瞬间清明,岑今大口吸气,发现自己已经走到木门,正准备打开,而屋里除了白影的窸窣声和撞门声再无其他,深红色的透明肉膜依旧静静伫立水面,纹丝不动。

铜铃头滚到他脚边:“你被蛊惑了。”

“我知道。”岑今不以为意,坐回沙发,他知道那种极其微弱的跳动频率是什么了。“我屏住呼吸了。”

铜铃头:“异物不靠呼吸分辨猎物。”

“屏住呼吸是让窒息的痛楚唤醒我被蛊惑的大脑。”

铜铃头:黄毛变态的聪明总能让他耳目一新。

“现在怎么办?你身上伤口很多,血腥味浓重,阁楼房间的门锁被你破坏过,撑不了多久。到时白影一拥而上,一只一舔能把你舔得渣都不剩。”

岑今迟疑:“舔.遍全身?”

铜铃头突然激动:“你们人类的醒脾太脏了!”

岑今:“我只是好奇它们的舌头构造,是不是长满倒刺,还有白影跟肉团中心的深红色肉膜什么关系,如果能抓一只研究就好了。”低头看铜铃头,语气三分八卦:“你遭遇过什么?”

铜铃头沉默几秒,若无其事转移话题:“你打算怎么逃出去?”

“还有两分钟就满半个小时。”

“所以?”

“三十分钟是林中小屋的猎物脱困的时间,我之前想不明白脱困的契机是什么,后来才想通所谓的‘呆满三十分钟’不是脱困时间,而是小屋择定房客的时间。小屋一个月进食一次,从饥饿中醒来,进入暴.走模式,见什么吞什么,但只有吞食血肉活物才能止住饥饿。

可四海窟是无人禁区,应该是受到污染的缘故,连老鼠青蛙这些小动物都没有,所以暴.走模式的小屋根本无法主动狩猎,它需要房客帮它准备好食物。”

岑今说:“‘三十分钟’是小屋择定房客是否有能力成为它的伥鬼的时间,也是安全时间,应该还是它能力使用时间的限制。”

因为之后他屡次出入小屋,待的时间挺长,却没再被迷惑。

“判定合格,当然威逼利诱留下来当房客。反之,独眼怪和无脸女会让猎物变成食物。不过,我最主要的底气来源于今天是林中小屋进食的日子。”

铜铃头讶然:“你怎么知道?”

“今天独眼怪出去猎食了。”岑今顿了顿,仰头看向阁楼:“听,没声了。”

铜铃头看着岑今平静的面孔,忽然觉得它之前评价的‘变态’、‘聪明’过于草率,这黄毛不是简单的聪明人。

世界上聪明人很多,天才怪才奇才毫不稀奇,它在地下水库见过不少,唯独鬼才至今没遇见过。

鬼才顾名思义,天赋+非常规思维的怪物,重点在于‘怪物’两个字,非人非鬼,邪谬可怕,平时看上去平凡无奇,某些时刻做出的非常规举动却令人恐惧不已。

岑今提着照明灯打开门,门口的白影已然被小屋迷惑,匍匐在木板上一动不动。

他跨出门槛,突然听到恶寒的咀嚼声,抬头看阁楼的位置,心想原来不是直接吞,而是细嚼慢咽,不过房间里爬满白影,对小屋来说也算饱餐一顿。

但愿够抵三个月房租。

岑今下台阶,盯着缺口里的深红色透明肉膜仔细看,发现深红色原来是附着在肉膜上的细密的血管,而血管的末梢插.进白影后脑勺的位置。

如此操控白影吸血,反哺肉膜里的东西。

肉膜一鼓一翕,频率颇似胎儿心跳。

里头孕育着一个怪胎,岑今猜它应该快到孵化时间了。

突然尸肉团颤动了一下,岑今吓一跳,连忙后退到门口,警惕地盯着,而尸肉团没有再动,小屋大快朵颐的声音响彻寂静的溶洞。

铜铃头一蹦一跳,盯着深红色肉膜的目光十分阴冷邪恶:“趁此机会,我们剖开肉膜,杀了里面的怪胎。”

“疯了吧你。”岑今说:“半小时一过,尸肉团就会清醒,我当然是趁此机会赶紧跑路啊!”

“……哈?”黄毛不是很勇吗?突然丧怎么回事。

铜铃头游说:“主人,您趁现在杀了怪胎,把它献祭出去,得到地下水库的青睐——你知道那种级别的异物的青睐是什么吗?可能是让你脱胎换骨成为高级异物!高级异物保有理智、情感,力量充沛,长生不老,那是你们人类文学史上歌颂千百年的神!”

岑今一脚将铜铃头踢回小屋,关上门,“你没明白,我不配主角的待遇。”

高级异物的青睐?脱胎换骨?

那是人生赢家、命运主角们的待遇,而他连反派光环都没有,就是开集活不过三分钟的死跑龙套,要不怎会一进四海窟连撞诡异?

所以他小心再小心,费死脑细胞争取逃亡时间,任何游说他送死的,都是阶级敌人。

岑今三两步淌进水里,准备跳进河里,身后小屋内陡然炸起一声山崩地裂的嘶吼声,震得他手脚僵硬,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尸肉团清醒,吸附小屋外的白影一只接一只朝他这边聚拢。

肩膀的伤口不知何时裂开,血水顺着指尖滴落河里,白影暴动,猛地抬头,嘴巴位置的黑洞倏地裂开,露出宛如放大版蜗牛口腔的大口。

众所周知,蜗牛牙齿两万多颗,全长在舌头上,又被称为齿舌,放大后密密麻麻十分恐怖。

怪不得铜铃头说舔一口渣都不剩。

岑今握紧砍骨刀,用力挣开落在身上的无形枷锁,然而没等他血战到底,围过来的白影僵立一秒,下一刻如虫潮退去般窸窣爬回尸肉团并迅速沉入河底消失不见。

那动作……像落荒而逃。

不对!

地下暗河是尸肉团的地盘,它怕过什么?什么东西能让它吓得落荒而逃?

岑今想都不敢想便要跳河,可惜晚了一步。

‘轰——’地一声,霎时间天摇地晃,空间扭曲的弧度肉眼可见,耳鸣声不断,脑袋嗡嗡炸响,像以前的电视出现信号消失,视野充斥白茫茫雪花。

猛然一股巨大的重力砸下来,万钧压力砸在头顶、肩膀、腰和腿,‘啪’一声像块甩到墙上的湿抹布,岑今整个人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以为自己会摔进水里窒息而死,却意外发现他在水里呼吸自如。

岑今匍匐在地,脸受重力所压死死贴着地面,眼角余光窥见林中小屋静静矗立在身后,不知为何,莫名看出俯首称臣的姿态。

水域清澈,广褒无垠,地面是青石板铺就,右面一根高耸巨大的青铜柱巧夺天工,旁边约莫三米高的青铜烛座是一女子模样,跪坐状,掌心捧着烛台,火光明亮,照得水底亮如白昼。

女子青铜烛座身后是残破的城墙,年久失修裸.露出乌黑色的墙壁,墙壁五丈处,整齐一排方正洞坑,高一米、长一米,每个洞坑里竟都有一具屈肢蹲踞,双手反绑于后背的尸体!

无数洞坑,数不清的姿态怪异的尸体,统统面朝一个方向,这分明就是封建时代反人类的屈膝群葬!

将活人捆住手脚作屈肢蹲踞状,陪同墓主或祭祀的神明一起下葬,埋入地底,形成特殊的大型陪葬墓群。

等等,大型陪葬墓群?

这是地下水库?黄泉之国?!

岑今头皮发麻,背脊寒凉,用尽力气移动头颅,试图面朝洞坑尸体面对的方位,勉强瞥见一具悬挂在一座宏伟的古汉高台正中央的精美铜棺。

只能瞥见铜棺的下半部,被数条粗重的铁链牢牢捆住,悬挂高空,棺盖刻满相同面貌的女人脸,盯久了会产生难言的恐惧感,但真正让岑今心惊肉跳的是棺盖右下角已被撬开!

从他这角度,甚至能看见棺盖里垂落下来的玄色织金云鹤长袍,样式华丽精美,不是凡物。

那是水库里的异物,黄泉之国的主人,连林中小屋和尸肉团都恐惧忌惮的高级异物。

视线无法再向上,岑今干脆专心尝试掌控身体,一蹭一挪向后退,趁铜棺里的东西苏醒时间没那么快,赶紧挪回小屋,逃出去是不可能逃出去,小屋便是唯一的避难所。

他算是林中小屋的房客,大不了伪装成被弄死了的独眼怪或无脸女,不求一模一样,能骗过去就行。

而他没猜错的话,铜棺里的异物才是林中小屋屋主!

否则贱得一逼的铜铃头活不到今天。

旧诡异极力规避水库精神污染,害怕被吞噬,林中小屋却不闪不避,反而顺着水流前往尽头的黄泉。

一切原因在于铜棺是屋主,作为屋主,也许他不好意思为难已交房租的房客呢?

岑今努力半天,脚碰到小屋台阶,突地‘咣’一声响彻上空,打断他的动作。

回音余荡,岑今梗着脖子回头看,看到一条粗重的锁链无端断裂,而铜棺半开,一只苍白色的赤足踩着黄金堆,似欲出棺。

“……”

淦。

那镇墓兽身形如孩童,象耳长臂红爪,全身漆黑,獠牙大口咬着半截孩童残躯,形象十分怪诞邪恶。

所谓神道柱即以石柱为标作开道之用,意喻跨过神道柱就是走天道、走死者之路,通往寺庙或陵墓,是神明或死者回归前必经的道路。

所以考题里的‘墓前开道,一步鬼蜮,一步神域’便是这意思,前路通往寺庙则迈入神域,反之则为鬼蜮。

问题是神道柱柱首的蹲兽一般为祥瑞,这里却是镇墓兽。

镇墓兽通常置于陵墓里,用于镇压邪祟,保护墓主人,且一墓一主。

一个陵墓里只能放一只镇墓兽,否则自相残杀,不得安宁。

然而这里有无数座神道柱、无数镇墓兽,怪诞邪异而且不合常理,感觉这处警戒区像是一座大型群葬古坟场,每一座神道柱代表一座古墓,古墓里封着恐怖凶猛的异物。

岑今盯着石板上的录文,一共四行,不是他熟悉的繁体字,而是笔画更圆润繁复的大篆。

大篆跟近代繁体区别有点大,岑今连蒙带猜翻译录文的大概意思:这里是富饶的土地,百姓依赖它生存,但森林里有某种邪祟十分残暴,为了镇压而铸神道柱和镇墓兽,希望能够铲除害人的东西。

但每一座神道柱快完成之时,总会莫名坍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特地遵循祖先们的做法,终于恢复平静安康的生活。

立柱时间,民国三年三月。

“祖先的做法……什么做法?”

录文三言两语写明夯筑神道柱的来龙去脉,却在‘祖先做法’这里含糊其辞,一笔带过。

岑今回想题面,不希望是他猜测的那样。

他走到第二座神道柱,石板内容一样,时间从民国跨越到清乾隆四十五年三月,然后是第三座、第四座……直到第十三座神道柱,时间停在元朝某年的二月,石板内容有了新变化。

“先知慧言,纵目来告……什么送童子?置桩中心,石灰浇之。民争之,讙哗奔走。”岑今皱眉:“意思是有一个先知告诉当地百姓,某个装神弄鬼的人……也有可能是假扮神明的异物,‘他’要选童男童女祭祀,帮助镇压邪祟。百姓认为是好事,争先恐后送上子女?”

意思差不多,除了某些关键代词认不出也猜不出来,比如纵目指什么,先知指谁,挑选童子的‘神明’是什么形象……以他匮乏的知识,目前还看不出来。

从这座神道柱往上数,每一座神道柱录文石板都有这句‘先知慧言’,说明这就是前十二座神道柱石板录文里指代的‘祖先做法’。

岑今停在神道柱长廊的中间,身前身后都是一座座精美的神道柱,如不深思其背后恐怖的含义,这建筑堪称宏伟壮观,极具历史研究价值。

每一座神道柱代表某个朝代,数十座神道柱并立如一条时间长廊。

一进一退,便是百年光阴。

这条神道柱长廊如对外开放,绝对轰动考古界。

岑今叹气,走到这里,信息已经掌握得差不多,可以准备破局自救了。

石板录文内容结合考题分析,从远古时代开始便有生存在这片土地的百姓通过夯筑神道柱和镇墓兽,镇压凶残的邪祟。

但是夯筑过程屡屡失败,于是出现一个先知,告知百姓献祭孩童,最后立柱成功。

而在建筑这一古老行业里有个陋习,如果工程无故失败则说明土地被惊动,需以活人入桩作祭,其中孩童天真纯洁,是最适合的活人祭品。

俗称‘打生桩’,流传于亚洲各地,也被称为‘人柱’或‘活人奠基’,有说法打生桩源自《鲁班书》失传的下卷,当然真假不知。

这条神道柱长廊可不止一百座,死在打生桩陋习的孩童估计超过两百,只是不知道最早一座神道柱源自哪个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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