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隐居”了一月,刘渊默默观察了许久,在乾德六年即将过半的时候,以一次重大的人事变动宣告“皇帝的回归”。

年近七十的中书令兰稚,刘渊怜其尽心仕主数十年,加太师衔,成为大夏唯一的“三公”之臣,晋爵宜梁公。不过相对的,中书令的职位也就去掉了。从刘渊继位匈奴大单于始,兰稚这位一直担当“丞相”职能的老臣,算是被隐退出夏国朝堂。

同时,在云州担任刺史不足一年的兰黎,被刘渊下诏召回,改任门下侍郎,爵进一等,为武都县侯。侍中郭缊被调往云州,继之。

仅此两项调动,便令朝野震动不已,这是毫不收敛地对兰氏进行的削弱。丞相没了,手握重权的一方刺史之位,也没了。受此影响最大的,要属刘珝了,兰氏毕竟是他背后支持力度最强的势力。

在刘珝感到些许危机的时候,刘渊又来动静,刘珝在吏部的差职被免了。这下,刘渊的“目的”很明显了,在削弱刘珝。大夏这段时间,本就在进行人事的变动,其后便是对周王系官、将的调整。

几番动作下来,刘珝无所适从,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刘渊了,这般针对他。

其余人也一样,对刘渊的动作也有些懵。当然,大夏上层可不缺聪明人,暗暗猜到刘渊想法的人可不少,但这些人,基本都是“中立份子”,都默默等待着刘渊接下来的动作。

刘珝手下不缺能人,骤遭变故,慢慢地也想到了。不出意料的,在接下来,持续一月的时间,陈、郑二王,相继步刘珝的“后尘”,手下势力或多或少地遭削弱。

刘珩被罢了兵部的差事,至于刘琤,一直尽心完成此前刘渊交给的任务。土地、屯田之事,太过重要,不宜轻换,暂留职。

“太不公平了!”刘珝恨恨道,身边亲信只有兰晖。

在府中射箭,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的靶子,不断施箭,直到将手中长弓拉断,手指拉伤。这段时间,他心情很不好。

兰晖在旁默然,经过杨阜等谋臣的分析,周王系上下,也大概知道了,刘渊此前动作,力在削弱三王,是在为晋王刘瑞铺路。而三王受损,以刘珝最重。

“换弓!”一把扔掉手中残弓,刘珝朝侧怒吼道。

“珝弟!也许是我们猜错了呢!”兰晖是好久未有这般亲切地称呼刘珝的。

“晖兄!我刘珝不是蠢人,父皇这般明显的偏向,又何必自欺!”刘珝望着兰晖,情绪略显激动:“我只是不服!不是刘珩,不是我,哪怕是刘琤,我都能咬牙接受!”

“为何是刘瑞?稳定人心,稳定朝局,这是何等可笑之理由!我们是胡人,需要以帝国传承来稳定汉人之心?立刘瑞,那我胡人之心,如何来稳!”刘珝恶狠道。

“珝弟,慎言啊!”扫了眼周边几名仆侍,冷酷道:“周王殿下之言,不准传扬出去!”

以往都是刘珝让兰晖谨言慎行,如今却颠倒过来了。

稍稍仰头,刘珝深吸一口气,露出点苦涩的笑容:“孤,失态了!”

兰晖在旁,大概也能明白刘珝的心态。别看他平时比较“浑”,心思却剔透,他从小就知道刘珝的心思与志向,争了这么久,渐入佳境,这不明不白地就被排除了?怎能心服。

“启禀殿下,宫中来人,陛下召您入宫!”王府侍宦进园,对刘珝禀道。

郑王府中,刘琤正襟危坐,奋笔疾书,在案上纸张上书写着。面无表情,就是他的表情。刘渊虽然留了他民部的差使,但他也有好些时日未去了。

直到门外响起皇帝宣召的禀报声,刘琤方停笔。

“究竟缘由为何?父皇突然如此急于立嗣?”刘琤心中默默思考着:“此前龙体有恙,长居椒房殿,是因皇后之故?”

刘琤,他也是接受不了的,只是他的反应不似刘珝那般大罢了。

......

刘渊这急欲立太子,还真与之前病倒有关。过往他不急,是因为他自感还能撑个十几二十年,但经此病况之后,他没那么自信了。他原是欲慢慢择君,慢慢考量诸子,但深思熟虑后,还是觉得太子之事,确是拖不得了。再让诸子争斗一番,只怕要出大乱子,刘渊还是不想,他人还未死,他的大夏给几个儿子斗崩了。

至于选择刘瑞,无他,谁叫他有个好母亲,有个好身份,天生自带“主角光环”,能得到大部分人的认可。虽然刘渊多年来一直在提倡推广“夏人”的概念,但他心里清楚,在夏国人的心里,胡汉还是有别的。

刘夏是要在雍、凉、并扎根的,汉人力量不断抬头的当下,刘渊需要刘瑞的血脉来稳固人心,消减国人对胡夏的抵触。

刘渊自然不会仅因此,便立刘瑞,若其只是个庸人,再管他有多少“皇室血脉”,刘渊也不会立。通过这么些时间的观察,在刘渊看来,刘瑞确是稚嫩,但还不是庸才,这也就足够了。

当然,刘渊心里也有警醒,要提防“胡系”势力的反扑。这毕竟是关乎大夏是谁“当家作主”的事情,对胡人老族,刘渊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又打又拉,但在夏国的势力,仍旧不小,他们也是夏国的根基之一。

到如今这个地步,刘渊甚至不能保证须卜、贺兰、仆固、乌氏、独孤、奚氏、昆氏这些匈奴老族的态度。这些老族,在刘渊建立大夏的过程中基本都是为他马首是瞻,族中人才,在屡次作战中,战亡者无数。

讲真的,哪怕刘渊再强势,在这种很可能涉及到“根本”的问题,刘渊也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紧跟着自己的脚步走。

若说再削减氏族力量,刘渊也不愿再下那个刀了,毕竟“汉系”力量也是需要制衡的。刘渊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稳定他的统治,断然不会忘记他的根本。没有了胡臣、胡将、胡民的效忠,他这个大夏皇帝也是做不下去了。

思来想去,只要军队不乱,一切问题就都好说,而对这点,如今的刘渊还是有自信的。

宣室之中,气氛稍显凝重,刘珩四人被刘渊集中于此,在旁侍候着的是新任的中书令王柔。殿外,是三省大臣以及还朝不久的卫王刘仇,都屏气凝神,等待着殿内的结果。

“朕,欲从尔等兄弟四人间,择其一立为太子!”看了兄弟四人许久,刘渊开口了,说了句道明目的废话。

若没有刘渊之前的安排,闻此言,刘珩三人或有期待,但此刻,除了刘瑞尽力地表现着自己的淡定,其他三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刘珩表情淡漠,只是袖袍之下,双拳握得很紧。刘珝埋着头,身体紧绷不欲刘渊察觉到自己穷目的愤懑与不甘。刘琤倒是平静地目视前方,眼神之间没什么色彩,面上难掩苦涩。至于刘瑞,目光炯炯,清晰地感受着扑通扑通,加速的心跳。

将几个儿子的反应尽收眼底,刘渊心中并无多少波澜,看向刘珩,淡淡问道:“元横,你是长子,你觉得你们兄弟,何人有德居东宫,承继大夏社稷!”

迎着刘渊的眼神,刘珩张了张嘴,哑然无声。刘渊就一直盯着他,几个呼吸的功夫过后,刘珩一拱手:“父皇属意何人,儿臣都拥护之!”

没有管刘珩言不由衷的话,刘渊要的就是他这个态度,望向刘珝。

“郑王弟,忠正果毅,勤于王事,任劳任怨,可以为嗣。”察觉到刘渊目光,刘珝抬首高声到。引得殿中几人侧目,刘琤都颇为讶异地瞥了刘珝一眼。

刘渊闻之,表情捉摸不定,好生地审视了会儿刘珝,刘珝这下很是大方地与刘渊对视,不曾躲闪。

“元珏举荐你,你个人觉得呢?”良久,刘渊转头问刘琤。

刘琤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有些艰难地应道:“儿臣才疏学浅,不敢有所奢望。储君之事,请父皇自夺!”

殿中又静了片刻,刘渊也不问刘瑞了,窸窸窣窣的,刘渊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递给王柔:“烦劳叔优,拿出去宣读!”

见着刘渊的动作,刘珩三人,都不由面露颓然。这诏书都拟好了,又何必再“假惺惺”地来询问他们?

“诺!”王柔恭敬屈身,双手从刘渊手中接过。殿门大开,十分谨慎地捧着诏书走出去。

“你们也都出去吧!”见还站在殿中的四王,刘渊摆了摆手。

殿外的诸臣,除了少数人,大部分也都是望眼欲穿。

“文和,这东宫之位总算要落定了!”李儒在贾诩耳边低语:“立晋王,这朝野上下人心也就定了,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贾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配合着点了两下头,至于其心中到底作何感想,丝毫不露痕迹。

殿门大开的动静,立即吸引了朝臣们的注意力,不论胡汉,俱严肃地望着手捧诏书跨出殿门的王柔。其后,刘珩四王,神色各异地缓步走出。

“陛下有旨!”王柔扫了诸臣一眼,沉声道。

戏肉来了,这样的情景,众臣跪倒,都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皇五子晋王瑞......”开头几字,便将此诏的面纱彻底揭开。

接下了王柔念了什么,刘珝并没有仔细听,他有些恍惚,一段没营养的褒美之辞后,确立了刘瑞的太子之位。待刘珝回过神来,场面静得出其,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前方,激动而紧张的少年身上。

“臣王柔,拜见太子殿下!”王柔一脸严肃扶起刘瑞,将之领到最前方,俯身拜道。

在其后,陆陆续续地,包括王泽、李儒、贾诩在内的汉臣向刘瑞行礼。望着以王柔为首的一干朝臣,刘瑞心中“惊喜”难以言表,眼神发亮,几乎溢出泪花。

须卜赤弇等胡臣暂时没有动,静静地打量着刘瑞,直到被王柔出声提醒,方才下腰。刘仇眼神有些冷,先瞥了眼刘珩,再盯着刘瑞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这下,便只剩下陈、周、郑三王了。集中在三王身上的目光,多含有惋惜。三人没有动静,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刘瑞面上的喜色淡去不少,望着三位王兄,这一次他的腰直了很多。

“臣刘琤,拜见太子殿下!”还是刘琤先“屈服”。

“拜见太子殿下!”刘珩淡漠一礼。

等到刘珝,他只是随意地一拱手,宣泄着他的不服气。

当所有人都拜倒的时候,刘瑞只觉得整个天地都随着他身份的变化换了颜色。伸出手,刘瑞的声音压制不住颤抖:“诸卿免礼!”

“谢太子殿下!”

“臣腿疾犯了,这便告辞了!”在刘瑞脸上蹦不住笑意时,刘珩给他的心情蒙上一层阴影。

刘珝则话也不讲,转身便离去。

刘琤,留了下来。

在殿中,刘渊斜靠于大案,眼神深邃。刘瑞受礼的情景,他依稀可见,沉着脸低念道:“太子位置是给你了,能不能坐稳,就看你自己的了!”

晋王刘瑞被立为太子的消息,很快传遍的宫内外,纵使近月以来,其呼声极高,但真到刘渊下诏落实下来,还是惊掉了一地眼球。

消息传到晋王府,阖府上下,一片欢腾。似种邵,与王府僚属弹冠相庆,激动不已。

在这喜立东宫的欢欣气氛下,支持刘瑞的一干臣子,只有少数真正为刘瑞考虑的人,头脑依旧清醒着。太子刘瑞,他的根基依旧浅薄,甚至相比于三个兄长,没有什么根基势力。

刘瑞,从及冠封王,入职中枢,到监国,再到入住东宫,不过半年的时间,这一路走得太顺了。对于一个十六年来说,想要在如潮的荣耀中,不迷失,是否太难了。

同时,还有人反思。

立了太子,这朝局真得就能稳了?人心真的就定了?莫说那几个从小争到大的权王,他们能甘心?有的人,就是太乐观了。还有人,似种邵这样的,正在兴头上,何曾会顾及那诸多。

在他们看来,这名分既定,大局便已定。刘瑞入主东宫,是他们这干汉臣的胜利!

乾德六年秋,在正式的册封典礼后,晋王刘瑞,正式入住东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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