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有滋有味地在享受早餐时,那该死的门又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我开了门,进来的是秘书田维民。我说:“你稍等一下,我吃完了这点就走。”

田维民说:“杨书记你还是慢慢地吃吧。罗主任让我告诉你,今上午你不用去办公室了。”

“我还不知道我的办公室是一副什么模样呢!”我问,“是不是我的办公室还没摆弄好?”

“办公室早就替你布置好了。”田维民说,“今天早上七点钟的时候,来了几十名上访的群众,他们打了几条横幅,把县委、县政府的大门给堵了,既不让外面的车进去,也不让里面的车出来……”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我把手里端着稀饭的碗往桌子上重重地一顿,问田维民,倒底是一些什么人在上访?又是为了什么事情在上访?

我刚一上任就碰到这等事情,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本来美好的心情,这时候就变得恶劣起来了。

田维民说,他来宏远宾馆来接我的时候,没有经过县委、县政府的大门口,不知道哪些人在上访,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而上访。

“罗主任呢?他干什么去了?”我问。

“罗主任本来到宾馆来接你去办公室的。”田维民看着我的脸色小心谨慎地说,“他一知道有人到县委、县政府来上访,连早餐也没吃,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县委、县政府大院,现在正在做上访人员的劝导工作!”

我命令田维民:你赶快给我弄清楚,一、是什么单位的人员在上访?为了什么事情在上访?二、政法委书记、维稳办主任、公安局局长、信访局局长,他们现在都在哪里?

田维民不敢怠慢,马上用手机给县委办罗瑞主任打电话,落实我的重要指示精神。

这些年来真他妈的有些邪门,毎个县区都有上访的事件发生。我在滨江区当了四年的区长,光处理上访事件,就用去了我五分之二的时间。这些年来,我曾经分析研究过群体上访事件,归纳起来无非是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其一是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复员退伍军人,对这些复员退伍军人,当时的各级党委和政府对他们的安置工作是极为重视的,大都安排到经济效益比较好的企业单位,他们既领工资,又拿奖金,脸上整日笑呵呵的,想调他们几个去行政机关和事业单位,谁都不愿去。后来因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建立,大部分企业缺乏竟争力,破产的破产,倒闭的倒闭,除到了退休年龄的办了退休手续外,其余工人以买断的形式纷纷下岗。于是,在企业下了岗的这些复退军人们在召集人的召集下,集体到各级党委和政府部门上访,强烈要求安排他们到党政机关和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工作。按照政策,这显然不是县区党政部门解决的问题。问题解决不了,这部分人只好到市里去上访。市里解决不了,他们就上省里。省里解决不了,他们就去了北京。对这部分人的上访,上级也没有明确的答复,只要求县区级赶快派人进京,把这些上访人员全部接回去,深入细致地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结果这工作越来越难做,隐患依然存在。

第二是城市扩容征收了农民的土地,对农民的补偿和安置问题。对这个问题各个县区都处理得比较好,补偿快,安置也基本上到了位,再加之农民比较容易满足,人心又不齐,既使有些问题还没有处理落实好,也不会造成集体上访事件,他们更不会赴省上京上访。

第三是城市拆迁户的上访问题。这是目前各个县区普遍存在的一个问题,也是我们处理起来最为棘手的一个问题。城市要发展,旧城需要改造,GDB要增长,最好的办法就是拍卖地皮,大搞房地产开发。这是出经济效益,县区党政一把手出政绩的捷径。房地产开发商就抓住了我们县区党政一把手要经济效益,要政绩这个牛鼻子,迫使我们从各个单位抽调大量的干部,用软硬兼施的办法,不分日夜,苦口婆心地做拆迁户的工作。工作做通了,等到把房子拆了之后,开发商却换上了另一副面孔,对拆迁户的补偿,迟迟不肯到位,以至出现了群体上访,群体阻工的现象。当我们要对开发商采取处理手段时,市里某些领导的电话不失时机地打了来:开发商为发展和繁荣当地经济作贡献,他们碰到了困难,你们不但不为他们排忧解难,反而还处处为他们设置障碍,这是坚决不允许的!推倒围墙,阻工,这是非法行为!对个别组织闹事阻工的头头,要叫公安局的把他抓起来,依法从重从严处理!对绝大多数不明真相,上当受骗的群众,要做好说服教育工作,强迫他们赶快离开!

领导的手里捏着你的乌纱帽,他的话你不能不听。群众上访是因为他们的问题没有得解决,思想工作做起来显得苍白无力。强迫他们一次两次,总不可能强迫他们三次四次吧?

以前计划生育是老大难,现在的信访工作成了老大难。

这时田维民告诉我,县委办主任罗瑞马上过来亲自向我汇报。

我嘱咐田维民:“你打电话告诉李县长,请他到我这里来。”

过了一会儿,田维民向我汇报:“杨书记,李县长的三个手机都打不通!”

我问:“怎么回事?”

田维民说:“都关机了!”

这个时候把三个手机关了,什么意思?我小声地嘟哝了一句。作为一县之长,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既不找我商讨问题,又不主动地去处理问题,竟把三个手机统统关了,不但是对我这个新来的县委书记不尊重,也是对工作极不负责的表现。等这件事情平息之后,我要狠狠地批评他,煞一煞他的威风。

好在这时侯罗瑞急急忙忙地赶了来。我给他倒了一杯茶,道:“情况到底怎么样?你赶快给我说说!”

罗瑞告诉我,到县委来上访的有八十多人,是原县农械厂的退休和下岗工人。去年广厦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龙广,看上了县农械厂那块有一百六十余亩面积的地皮。当时争这块地皮的,有好几家房地产开发商。市里和县里的几家公司出资一千五百到二千万元,竞争十分的激烈。就在这个时候,广东省的一家大公司杀了进来,承诺出资三千万元,采用以房换房的方式,负责安置好原农械厂的一些住户。当时我们县政府非常看好广东省的这家大公司,觉得这家大公司实力雄厚,出资比人家高出一千万元,而且补偿和安置措施十分到位,把这块地皮出让给他们来开发,我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了!

“为什么后来易人了呢?”我想把这些情况先做一个大致的了解。

后来也是在这家如馆里,广东那家公司的两名项目负责人,一天夜里莫名其妙地被人打了一顿。第二天早晨,这两名负责人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县招商局的两名负责人苦苦地挽留也挽留不住。上了小车之后,广东公司的这两名负责人打着拱手说:“贵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还是走了好,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发财重要,保命更重要!不送不送,我们走了!”

“这人是谁打的?”我问。

罗瑞说:“不知道。”

“县公安就没查一查?”

“没查。”罗瑞说,“人家又没有报案,公安局连个音讯都不知道,县委、县政府又没要求他们查,他们当然不得查了。后来又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话来,说广东的那家公司是个皮包公司,那两个所谓的项目负责人是两个大骗子!”

“你认为他们是骗子吗?”

“我不认为他们是骗子!”罗瑞说,“我们通过广东省工商局进行过调查,广东省工商局并且证实,这是一家实力雄厚的上市公司,公司所派的两名负责人,也是真实的。”

“后来呢?”我知道我这是明知故问。

罗瑞说,后来土地挂牌,通过招标,广厦公司以两千万元,拍得了这块地皮的开发使用权。

我觉得这里面有很大的猫腻。广东公司项目部的两名负责人是被打走的,如果坚持不走的话,他们的生命就无法得到保障。利益的驱动,竟让某些人到了寡廉鲜耻,不择手段的地步!情况这样复杂和险恶,我要不要趟这塘浑水?情况在没有完全弄清楚之前,我自已心里还没有底,只好点到为此。

“这些上访人员的情绪怎么样?”我问。

“情绪相当的激动!罗瑞说,“这些人打了两条横幅,一条是强烈要求县委用铁腕惩治腐败,一条是不要广厦,还我茅屋。

“有没有过激的行动?”

“只有过激的言论,还没有过激的行动。”罗瑞说,“他们把县委会的大门给堵了,该出的车不能出,该进的车不能进。县信访局的伍局长,公安局的齐局长,政法委的张书记,他们正在现场做工作。公安局还派了二十名干警在维持秩序。估计以后也不会有过激的行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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