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摸了摸小肥啾, 受到指腹下的毛团一团炽热，温度比平常要高很多。她微微蹙眉，鼻翼翕动, 闻到浓郁的酒香。
那头妖怪们醉酒当歌，钟鼓馔玉，玉液在金杯中乱晃。
酒香迎面，整座明月楼像浸在月光与酒中。
小肥啾脑袋晃了晃，不停往下掉，伸出的爪爪也无意识攥了攥。
江念没想到他只是闻到酒香，就差不多要醉了, 醉酒的小鸟还固执伸出爪爪, 恨不让所有妖看见自己脚上的鸟环。
三花“喵”了声。
猫猫看不懂, 但猫猫大受震撼。
她很快注意力就放在鱼身上, 跳到其他宴席去蹭鱼吃，吓翠鸟舞女乱飞。
江念晃动杯中的酒液，酒液掀起微澜, 搅碎一杯月光。
窗外是浓重的黑夜, 绽开的烟火。
她放下包厢的竹帘，隔开妖怪们的目光, 然后用银筷点了一点酒液, 探到小鸟的嘴边，坏心眼逗他喝酒。
小肥啾被酒香浸迷迷糊糊, 脑中浑噩，只记依赖眼前的人。
她让它张开口，它便张开口，乖乖喝了一口酒液。
然后小毛团身体一僵，直接栽了下来。
江念捞住它, 把它握在掌心，看着醉迷糊的小肥啾，轻声哄骗：“你给我跳一支舞呗。你看，帘子也放下了，旁边也没妖了，不会有人看见的。”
小肥啾软踏踏坐在她的掌心，热像簇火焰。
它怔怔看着江念，半晌，把自己的爪爪翘起来，露出爪爪上的玉环。
江念：……
“翘好！”她尝试鼓励鼓励小鸟，“再转个圈？”
小肥啾晕晕晃了晃脑袋，慢吞吞在她掌心转圈，一个毛茸茸软乎乎的小绒球从掌心滚过，一直滚到指尖，直直跌了下去。
江念下意识去捞，结果反被一把握住。
年半跪在上，仰头望着她，青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
乌发松散，双眸迷蒙，清贵无双的美人染上醉态，他摇了摇头，蹙起眉，“师尊，我头晕。”
江念的手被他紧紧攥住。年本来微微泛凉的体温，现在变一片炽热，热眼尾都飞起薄红。她觉自己的手被一团火包住，很烫，想要挣脱开，但谢清欢握更紧了。
他歪着脑袋，乌发松松垂下，眼睛仍是像小肥啾一样，天又无辜。
“师尊，”他声音低沉，“我难受，你摸摸我。”
江念知他没别的意思，但脸还是红了红，“你……变成鸟我再摸。”
谢清欢茫然望着她，想要站起来，然而脚步蹒跚，身子往前倾，差点压到江念身上。
江念与他离很近，这才发现，自己的小徒弟已经长高不，比她还要高一个头，五官长更加俊美锋锐，睫毛很长，乌黑的眼睛蒙着水雾，看上去依旧是柔软的。
谢清欢一手撑着桌面，为难说：“变、变不回去了。”
他凑近，难受说：“师尊，你摸摸我。”
江念干咳两声，红着脸敷衍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好好，摸完了，快去醒醒酒。”
没想到他变成人后，对当鸟的记忆倒十分深刻，当即摇头，“不是这样摸的。”
江念：“是怎么摸的？”
话刚说完，一只灼热的手探到她后颈，她隔着衣服，忽然到后颈一热，顺着脊骨往下，直到尾椎位置。一阵电流的酥麻直接蹿上来，让她浑身力气都没了。
谢清欢凑近，酒气烧了起来，轻声说：“是这样摸的。”
江念脸一下子就热了，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伸手把他推开。
谢清欢后背抵住栏杆，仍茫然望着她，酒还未醒。
竹帘划拉一声被挑开，狐妖的脑袋从中探出来。
看见谢清欢，他眼睛亮起，说出的话变成娇媚的女声，邀请他们去楼顶赏月。
江念心烦意乱，本想跟着去了，去被拉住了袖子。
这次她望过去时，谢清欢没有假装看向其他方，而是定定与她对视，说：“不过去，好不好？”
狐妖：“只是去喝喝酒看看月亮，我还准备一首曲子弹给大人听。小美鸟，别这么小气嘛。”
谢清欢瞥了眼过去，深黑眼眸像凝成成冰。
狐妖笑容僵住，慢慢放下勾帘，丢了句“我在楼上等你们”，利落跑了。
江念望了眼这个角落。昏暗、光线迷蒙，布满绮丽的酒香。
一帘之隔，是翠鸟跳舞，美人抚琴。
她忽然闻到酒香更浓了一些，抬头才发现，是谢清欢慢慢走近。
他沉着张冰霜美人面，眼睛是红红的，凶巴巴看了她半天，末了只会眨眨眼，“你别和它走，它不是个好妖。”
江念知，这人看上去清清冷冷，不好亲近，然而，只是虚张声势的花架子而已。
他的心实在是软很，干巴巴说：“我、我也可弹琴，我还能弹琵琶，师尊别和他走，好不好？”
江念那股被摸后脊的通电劲还没消，不想再待在这。
这方角落狭小，琴声旖旎，酒香醉人，还有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大美人抓着她的袖子，自荐枕席，“我弹比他好，师尊……不要和其他妖怪结契。”
江念想去把竹帘挑开，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冷静冷静，然而手腕一把就被抓住。握住她的手心很烫，像块烧红的烙铁，她掀起眸，对上双发红的、绮丽的、波光粼粼的眼睛。
原来一池清冷的雪水，也会有沸腾的时候。
她转念又想，原来水灵根的美人，热起来也会这么……摄魂心魄。
“我比他们好，”美人一脸认说：“不要理其他妖怪了，和我结契，好不好？”
江念生了逗弄的心思，盯着他的脸，慢慢问：“你好在哪呢？”
谢清欢认想了想，：“我能飞很高，飞很快，”他眼尾更红，长睫羞颤了颤，还是慢慢说：“你骑着我，我们天南北，什么方都能去。”
江念本来想直接戳破他：你又不是个鸟，不能因为当了天鸟，就把自己活成个鸟样啊？
但是小徒弟还醉着酒，想必是听不懂人话的。
他不仅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人，还在扮鸟上面十分自其趣，自顾自说：“我还能给你唱歌，为你驱散心魔，我唱比他们好听。”
江念：“那你现在唱一首给我听听？”
然而就算徒弟醉着酒，为自己是只鸟，依旧很有做鸟的底线，认说：“你答应同我结契，我才能唱歌。”
江念诱拐失败，扶住额头，决定早点结束这个话题。
年还牵着她的手，红着脸自夸，说自己羽毛如何华美，被多文人墨客称赞，天生能带来祥瑞，曾被多帝王将相焚香而请。
他又说自己不要水灵果、也不要梧桐枝，没有传说中那样娇气难养，到最后，说话颠三倒四，都是一个意思——
我，美鸟，好养，求结契！
“师尊……”他神色恍惚，妖酒的热气扑在江念的脖子上，烫她也有分醉意。
“同我结契吧。”
听到这句话，江念差点就脱口而出一个“好”字，她扶着额，心想，自己也差点被弄糊涂了。
年为自己是只鸟，她只好顺着小鸟的心思往下说：“你这么好，应该值更好的人，怎么能和我结契，被我绑住，是不是？”
谢清欢急忙：“师尊、师尊自然是极好的。”他望着江念，眼神有些抑制不住的喜欢，“极好极好，我们天生一对。”
江念心骤然乱了。
她不知，灵兽择主时，总有种莫名的亲近与直觉。看见某人后，便会抑制不住的喜欢，难自持，想要亲近，要埋在主人的身上，想载她飞上九霄。
谢清欢身体微微颤抖，想象自己变成青鸾，载着女飞上云霄，天高海阔，天南北，何等快活自在？他单是想了番这个场景，就激动面色绯红，羽睫簌簌。
“你骑在我身上，我带你去天穹之外看星星。”他说，“我给你唱歌，只唱给你听。”
“我的羽毛很软、很长，你可盖着当被子。”
“我的尾羽很漂亮，可拔下来给你玩，做成天下最好看的华衣首饰。”
他定定看着江念，低声说：“师尊很好很好，可是，我也不差，你看看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江念乎又要答应了。
“我看着你的。”江念抬起双眸，眼睛倒映出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她有些无奈说：“你喝醉了，快去醒酒。”
谢清欢摇头，嘴硬：“没有醉。”
顿了顿，他又说：“师尊摸摸我，我就不醉了，这样摸摸我。”
他探出手到江念后颈，往下轻轻滑落，一直按到腰窝。
那种奇怪的觉又蹿上，江念差点跳起来，软手软脚被人圈在怀。
她只能心中叹气，毕竟使坏喂酒的也是她，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看见小肥啾唱歌跳舞不说，还被摸了两次。
难从前她就是这样摸的小徒弟？
江念回想了下自己摸小肥啾的手，突然有些难言喻，心情复杂，又有些羞涩。
这夜在一片混乱中度过。
好在酒醒后的人并不知自己喝醉发生什么。
谢清欢坐在檀木圈椅，脸色苍白，微微蹙着眉，觉有些头疼。
昨夜的记忆像是浸在水中，有些模糊，他努力回想，只能想起自己与师尊离极近。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青鸾振翅而起，载着女飞到苍穹之外，头顶星河灿烂。
苍白的脸上漫起淡淡红晕，只是想一想，他的心又开始飞快跳动起来，觉自己好像踩在云端，浑身轻飘飘的，像是又要醉了一般。
他坐在厢房等了许久，还不见江念回来，走到窗前，一只小鸟飞出窗户。
小翅膀在空中扑扇一会，他终找到自己想找的人，欣喜飞了过去。
这时江念已经霸占了城主府，左脚一只大胖老虎，右脚一个小花猫，怀还抱着一只银白色的狐狸。
一人妖专心盯着一个水盆。
小肥啾气汹汹飞过来，正宫架势想把个妖怪赶走，然而当它瞥见水镜的人时，小脑袋也凑过去，加入了他们。
水镜之中有两个青年。
一个身披杏黄僧袍，面容白皙，腕戴佛珠，慈悲俊雅。
而另一个浓眉大眼的俊俏小子，就是他们都很熟悉的洛瑶南了。
洛瑶南跟着小黄仙一路往西行，旁边是一条长河。
这儿崇山峻岭，江水湍急，势险峻。
跟着他们的一猫一蛇也掉了队，茫茫丛山，只有一人一妖结伴同行。
路上，小黄仙抓住机会就同洛瑶南讲解佛。
洛瑶南本就是天命之子，悟性不低，听小黄仙讲了佛，觉心态好了很多。
他问：“大师，我们要去哪？”
小黄仙指向远方山峦。
重山之上，远远一个小黑点，修之人目力极好，洛瑶南眯了眯眼，望见小黑点是一座高.耸的寺庙。
寺庙庄严，云岚流散，只大雁飞过。
洛瑶南微怔：“这是……？大师想要去庙中继续同我说佛吗？”
小黄仙微笑颔首，取下腕上佛珠，庄重戴在洛瑶南手上。
洛瑶南受宠若惊，“谢谢大师，大师对我这样好，我不知如何报答。”
小黄仙笑：“不必报答，后我们结伴，青灯古佛，一同研习佛便好了。”
洛瑶南：“青灯古佛？”
小黄仙做了个“请”的手势，“施主，请吧。”
洛瑶南停住脚步，望了望远方的寺庙，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太对。
“……我、我悟性不够高，怕是不够资格研习佛。”
小黄仙微笑：“施主何必妄自菲薄。”
洛瑶南慢慢问：“大师说的，能够帮我摆脱苦难，是什么意思？是能帮我驱除脑中那意志吗？”
他从前便听说，西土的佛修有奇异本领，一开始还为年轻僧人说的帮他，是能够帮他驱逐脑中的系统。
这他逐渐想明白，系统说的是，他是天命之子，机缘自然是他的，不需要一个系统在旁边指指点点，如果系统说的是假，那这个一号，很有可能是魔修派来的卧底，潜伏在他的身上。
总之不是好玩意。
他习惯了自由的空气，一想到一号还有可能卷土重来，自己会回到时不时被电的悲惨生活，就浑身发抖。
他想，如果这次系统再也不回来，他一定好好回九华山，重新做人，再次做回九华山的明之星，小弟子眼的楷模。
至那些被电在舞剑坪跳出魔鬼步伐的黑历史……总是会过去的。
机缘什么的，没有了也不要紧，最主要的是不要和魔尊扯上关系了。
还有张会。
一想到这个人，洛瑶南就恨咬牙切齿，他是的被教训乖了，只想躲着张会和霸，一点点报复的心思都没有了。
他设想好了未来，觉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
然而——
洛瑶南望着年轻僧人。
夕阳照在僧人杏黄僧袍上，他面容慈悲，双手合十，“施主，我不能帮你驱逐心魔，但是佛可。若你到痛苦，不如皈依我佛。”
洛瑶南张了张嘴，艰难发出两个字：“皈依？”
小黄仙：“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洛瑶南打断他讲佛，“等等，你是想让我皈依？可我是九华山的弟子啊。”
“是人是妖，并不重要。”小黄仙语气温和：“贫僧不会在意的。”
洛瑶南：……可是我在意啊！
他低头沉思片刻，朝青年抱拳，“这多谢大师点，只是我佛缘未到，心中还有牵挂，不想从此常伴青灯古佛，大师，我们就此别过吧。”
说完，他转身就往回走，走了没步，手腕上的佛珠忽然变炽热，发光的经文从其中冒出，成一张金色的网，把他紧紧捆住。
年轻僧人微微一笑，“施主，你心不诚。”
说着，他把洛瑶南扛在肩上，大步往寺庙走去，“但我仍会渡你的，世上无不可渡之人。”
洛瑶南惊恐瞪大眼睛：“你是大师吗？怎么强迫别人皈依？”
“你们佛修的渡都是这样渡的吗？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三花？！！！乌梢？？？救命啊！！！”
1号的声音突然出现：“宿主，你在呼唤我吗？”
洛瑶南：……
你听错了，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