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的确是很久不见了,但杨天义此时并不想找人聊天。

肖莲的出走,已将他的心绪完全破坏。郑玉泉的避而不见,也让他满脑子混乱不堪。而菁菁的问候与何雪的抱怨,更是令他有种说不出的烦躁不安。

还有,圣旨中的隐含之意他也是心知肚明:崇祯要自己明天入宫觐见,恐怕就是去讨论那“十大罪状”了!

即便是听过了曹化淳与郑永平的宽慰之语,杨天义也依然觉得,这种事儿实在是有够让人郁闷的!

此外,两位兄长那里也面临着不少的麻烦。

大哥韩开山遭遇的恶意挑衅就已经够棘手了,而二哥宁采枫在银行开办方面,也遇到了诸多困难。

三天前的那天晚上,在驿站的那次会面,宁采枫已是简单地跟他介绍过了,银行的业务开展得很是缓慢。符合贷款条件的人固然不多,愿意前来存款者更是寥寥。目前,整个经营基本处于盈亏相抵的状态。

杨天义听后,虽是有些遗憾,却也不觉太大意外。

平心而论,以十几万两的本钱来开办银行,也实在是有些令人汗颜。更何况,股份制银行毕竟是新生事物,它在限定了经营者所承担的风险的同时,便也局限了存款者对它的信心,进而也就影响了贷款业务的盈利空间。

存贷业务都开展不了,就更别说其他进一步的发展了。

杨天义原本还打算询问一下何雪的公司业绩,杯弓蛇影之下,竟是也干脆不提了。

自己刚一回来,便要面对这么多的烦心事,直让杨天义心生感慨:唉,还是出差好啊!

此刻,他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静静地将这些问题好好梳理一遍。而可以呆在他身边并且保持安静的,既不是紫星,也不是何雪,更不可能是菁菁。

唯一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便只有婉儿了。

于是,杨天义到家后的第一个晚上,便是在善解人意一语不发的婉儿的端茶磨墨周到细致的服侍下,在一间书房中不声不响地度过了。

直到最后,杨天义把所有的问题全都盘算既定,这才困倦已极地躺在房中的一张小床上呼呼睡去。

忙碌,正是排遣思念的妙药灵丹。

婉儿为了不耽误杨天义明天的早朝——这可是他第一次上朝——便找了一些书来随手翻看,竟是一夜都不曾合眼。

第二天,正是八月十五。

距离崇祯与杨天义在茶馆中第一次相遇的时间,恰好相隔一年。

当杨天义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来到紫禁城的时候,天边还没有一丝亮光。

这个地方,他一点儿都不陌生。就在几年前,他还来过这里,参观了一次历史文物展览。

但是,他又觉得很是陌生。昔日眼中那些满含着商业气息的楼台宫殿,如今看来,才突然感受到它们竟是如此的巍峨庄严。

而令杨天义倍感意外的是,他刚与百官由午门经金水桥来到皇极门,便有一名太监点头哈腰地走到面前,毕恭毕敬地告诉他,崇祯正在乾清宫等着他去拜见。

杨天义见那太监满脸恭顺,不由得便有些腹诽之意:做皇帝的为何非要这么出人意表呢?他的态度与自己的心情每每背道而驰,弄得自己忽上忽下的,好不难过。

心里虽这么想,脸上却不敢有丝毫流露,杨天义应承一声,便理了理袍服,跟着那名太监一同来见崇祯。

与上一次见面大相径庭的是,两人此次谈话的气氛,却是非常的祥和。

崇祯坐于龙案之后,看着站在面前神色沉静的杨天义,过了许久,方才徐徐问道:“杨天义,你还认得朕吗?”

上次两人匆匆而过,杨天义根本没来得及看上一眼。此时听到这话,他便抬起头来细细打量崇祯。

时隔一年,崇祯显得愈发的深沉了。他面孔虽然白净,却是有种志得意满之色,而那一双黑亮的眼眸,也是平添几分洞穿人心的感觉。加之此时身穿龙袍玉带,更是有种君临天下的威严气势。

“回皇上,微臣当然记得。”杨天义并没有故意做出一副突然认出的样子,而是诚实地说道。

“很好,你是头一个敢与朕对视之人,就像当年在茶楼上一样。”崇祯似是非常满意杨天义的表现,并未因为得知自己是皇帝而变得恭谨谦卑。

他的奴才已经够多了,他所需要的,只是一个朋友。

“那本书,朕已经看到了。”崇祯顿了一下,便接着道:“朕对他很失望,但又不能杀他。”

杨天义当然清楚崇祯在说什么。

他知道,做皇帝的也有为难之处。他也知道,这就是把证据直接交给崇祯,或者交给曹化淳然后转交崇祯两种做法的区别。

选择后一种做法,崇祯才能够像现在这样,既得以保住面子,而且有了回旋的余地。

“你觉得谁可以代替他?”崇祯问道。

“洪承畴。”杨天义不假思索地答道。

“他?他太嗜杀,而且,有些不择手段。”

“站的高度不同,做事的方法便不一样。给他一个机会,他会有所改变的。”

崇祯便不再言语。

他沉吟了片刻,却又突兀地问道:“听说,她走了?”

“嗯,我回去得太晚了,没赶上与她见上一面。”

“朕特意把她留在宫里,就为避免让她们见面。朕不跟你多说一句,也是想让你赶紧回去,与她先好好谈谈。”

直到这时,杨天义才突然明白,原来崇祯所做的这些安排,都是在为自己考虑,给自己留下一个解决问题的时间和空间。

可惜啊,自己却被那所谓的“十大罪状”冲昏了头脑,只在意“好好想想”,而没能体会到,崇祯真正的重点却是前两个字:“回去”!

“多谢皇上好意!只怪微臣愚钝,未能体察皇上的良苦用心。”

“算了,冥冥中自有天意,该放手时就放手,倒也不失明智之举。”

杨天义并不知道崇祯所说的“明智”,指的是肖莲还是自己,便说道:“是,微臣明白。她的身份本就无人知晓,以后,微臣也会把这当作一个秘密。”

崇祯便点了点头,又道:“现在,你也该知道,朕所说的那国之瑰宝是什么了吧?”

“国宝?”杨天义猛然忆起,王承恩在太原跟自己转述崇祯口谕时,曾经提到过这么一件事情,只是时间久了,他几乎都已忘记。

此时经崇祯再次提及,杨天义一下子便明白了,竟是脱口而出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崇祯并不在意杨天义的出言不恭,反而微微一笑道:“你们刚离开韩城,刘元就给朕写来了密信。所以,朕才让郑永平暗示卢为亮,将你留在太原。若不然,等王承恩赶到的时候,你恐怕早就走了。”

“皇上,您,您实在是……”杨天义一时间心情激荡,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崇祯见自己的“深谋远虑”居然把堂堂的杨天义也震得目眩神迷,心中也是一阵得意,竟是像个小孩子般开心地笑了起来:“嘿嘿,想不到吧?你也不想想,朕的妹妹,又怎能是你说娶就娶的?不立下一份大大的功劳,别说是奉子成婚,就算你们孩子已经生下来,那也得等朕答应了才行!”

杨天义这时才终于确信:山西发生的一切,都是崇祯事先安排好的,其目的,不只是给自己一个立功的机会,还是给自己一个能够娶朱玥的资格!

杨天义脑子里乱哄哄的,也不知是该表达感激之情还是该表示佩服之意,而且,还不能让人觉得是在溜须拍马。

崇祯毕竟年轻心性,见杨天义搓着手不知所措的样子,一种强烈的成就感顿时油然而生,便美滋滋地摆了摆手道:“好了,别想了,时候不早了,你便下去与百官一起觐见吧。朕今日,要平台召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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