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义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怎么,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洪承畴一脸激动,竟站了起来,接着道:“你果然不简单!想我自幼饱读诗书,二十四岁考中进士,在朝为官十四年,见识竟不及你!我几次上书杨大人力劝改变剿贼方略,竟不及你这个故事说得透彻!没错,那些叛民乱贼就是一群狼,喂饱了一只,喂不饱另一只,等你没了骨头,照样遭其反噬!”

郑永民也附和道:“天义以事喻理,入木三分,可谓是真知灼见。想不到竟是个文武全才!”

洪承畴来回踱了几步,忽然问道:“天义,你这个故事应该还没讲完,后来呢?”

杨天义微微一笑道:“后来,那屠夫背靠柴垛,以手中利刃,将两狼分而歼之。”

“分而歼之,分而歼之……”洪承畴坐回座位,闭目沉思良久,才缓缓睁开双眼,精光闪烁地盯着杨天义,沉声道:“想不到今日竟能遇上一个与我志同道合之人!天义,你如此年轻,却又见识不凡,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转身又对郑永民道:“郑大人,你可知道,这平贼方略,尽在天义这寥寥数语之中!”

郑永民附和地点了点头。他对战场厮杀毫无兴趣,也不像洪承畴般胸中有沟壑,心底藏刀兵,但见洪承畴如此高度评价杨天义,心中也是暗自欢喜。

“可惜啊,以我一个小小的四品参政,手无兵权,即便胸有宏志,却又能济何事?”洪承畴说完,仰天长叹,不胜唏嘘。

杨天义却是略知后事如何的,见洪承畴感慨不得志,便以异常笃定的语气安慰道:“洪大人不必灰心,时势造英雄,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洪大人日后必能如愿以偿,成为战场上令贼兵闻风丧胆的虎将!我也敢打这个包票!”

洪承畴虽是热衷功名,却也有几分豪爽,闻言大笑道:“说得好!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今反贼肆虐,鞑虏环伺,我辈岂有偏安偷生之理?我虽无意于功名利禄,可也知道君忧臣劳,君辱臣死的道理,只盼有朝一日能够纵横疆场,马革裹尸,才不辜负了皇上的一番苦心栽培!天义,若真的有这么一天,你可一定要来助我一臂之力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杨天义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坐着了,他站起身来,冲洪承畴抱拳施礼道:“多谢洪大人提携!”

郑永民也站了起来,大声道:“爵以赏功,禄以奖能,你为韩城百姓立下大功,也该要好好奖赏才是!来人啊——”

话音未落,便有一人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走到杨天义的跟前。杨天义见郑永民用眼神示意,赶紧双手接过托盘。那人便转身退出了。

郑永民走到跟前,揭起搭在托盘上的红绸,只见托盘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锭五两重的银锭。此外,还有一根形似腰带的东西,其上镶着一块瓶盖大小的金牌,上书四个小字:“五好士民”。

银子是杨天义目前最需要的东西,而且他也知道,五十两,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至于奖牌什么的,那就无所谓了。

“多谢大人厚赏!”杨天义躬身答谢。

但郑永民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干咳了几声,说道:“天义,你先坐下,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酝酿了一下措辞,郑永民说道:“天义,按说这次城外阻敌你是立了大功的,我该向皇上请旨表彰才是。只是,前几日兵凶战危,而你又音讯全无,我以为你已经——故而在战报奏折中没有提及你的名字。我刚才和洪大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再上一道请罪折,然后把你的功劳向皇上重新申明。即便皇上降以欺君之罪,我们也甘愿受罚。”

“哦,原来如此!”杨天义热血沸腾的脑袋一下子便清醒了,“怪不得对我这么热情呢,两个人一唱一和,把我夸得跟朵花儿似的,又是许愿又是赏钱的,原来是把我的功劳算在你们自己身上了。可惜这事儿知道实情的人太多,现在看我回来了,你们担心一旦我揭发出来,恐怕不好收场,所以才给我演这么一出!嘿嘿,你们太小看我了!有时候,抢功就是找死,这个道理,几年前我就知道了!”

想到这里,杨天义放下托盘,向两人一拱手道:“郑大人说哪里话!漫说这韩城之战二位大人本就居功至伟,即便我真的有那么一点小功劳,那也是郑大人措置得当,指挥有方,我又怎敢贪功自居?再者说了,我不过一个无根浮萍,受此重赏已是惶恐不安,二位大人若能得到皇上赏识,那才真的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呢!”

“杨老弟,说得好!”洪承畴抚掌大笑道:“我早就跟郑大人说,杨老弟绝不是那斤斤计较的鼠目寸光之辈!怎么样,郑大人,你多虑了吧?今天大家如此开心,不如就借你这一方宝地,咱们喝他个一醉方休,不醉不归,如何?”

“好好好!”郑永民见杨天义自始至终对官银之事只字不提,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高高兴兴地张罗酒宴去了。

酒酣耳热之际,洪承畴与郑永民不停地夸赞杨天义,他们之前已经从郑玉泉、李正、马氏兄弟等人那里了解过详情,今天加上杨天义的补充,对当日情形已是了然于胸。郑永民夸他心思缜密,武艺高强,洪承畴则赞他知人善用,进退有据。杨天义也礼尚往来地捧他们说英明神武,计高一筹,等等等等。

看那酒桌之上,当真是筷子与酒杯交错,吹捧与奉承齐飞!

到了最后,郑永民显是不胜酒力,醉眼迷离地搂住杨天义的肩膀,含糊不清地说道:“杨天义,你个臭小子!你竟敢骂我家玉泉是母老虎!你知道她这些日子担心你成什么样子吗?我……她不让我收你当捕快,怕入了贱民……”

“可惜啊,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功名……回头我跟家兄求个情,给你弄个一官半职的……”

“什么,敬我的?好,咱哥俩干……”

说着说着,郑永民便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杨天义听明白了,郑永民这是在堵自己的嘴呢,借着酒醉打消自己求亲的念头,嘿嘿,这倒是正中下怀。

杨天义以前由于职业要求,极少饮酒,酒量却还可以,但此时也有了七八分醉意。而洪承畴显然是有心事,未曾开怀畅饮,此时看了看杨天义,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道:“马福马贵你还记得吗?他们以前当过兵,我觉得他们身手不错,想让他们跟着我。”

“那好啊,能跟着大人,他们的一身功夫也有了用武之地。”

“还有那个李正。我发现你挺有眼光的嘛。”洪承畴看了杨天义一眼道。

“不是我有眼光,是大人您有眼光。”杨天义赶忙谦逊道。

“嗯,他也是个可造之材,我打算把他推荐给杨鹤杨大人。”

“哦,是吗?那他可太幸福了,一步登天啊。”杨天义脑子有些迷糊,感觉洪承畴放着这么好的人才自己却不用,似乎有点不对劲,可是官场上的事,他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其实,你比他们要强得多。”

“啊?大人说哪里话——”

杨天义话没说完,就被洪承畴打断:“所以,我视你为心腹!有一件事,干系重大,只有你能帮我!”

洪承畴深吸一口气,好像在做一项艰难的决定,过了一会儿,才声音干涩地道:“天义,你随我来,我有话要说。”说着,便起身离席。

杨天义连忙站起来,跟在他身后,七绕八拐来到一间房外。

洪承畴犹豫片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是想把心中的郁闷全部吐出,然后上前敲了敲门道:“小妹,开开门,大哥想跟你说几句话。”

过了片刻,屋内响起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温婉中带着几分悲戚:“大哥,我现在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但此刻杨天义思维有些迟钝,一时之间也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不行!我现在就要说!”洪承畴突然有些焦躁,低声喝道。

屋内女子似乎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打开房门,看了一眼洪承畴,不悦道:“大哥,你喝醉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行吗?”

“进去说话!”洪承畴低声命令道,转身又对杨天义说:“天义,你也进来!”

杨天义此时看清相貌,竟是吃了一惊,原来这开门的女子,正是张海的妻子洪夫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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