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布的心猛地一沉,脸色顿时变得异常苍白。

但是,她很快便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

一旦被莽古尔泰等人察觉到皇太极已经身亡,他们便会以“四大贝勒”或者兄弟的身份,立刻接管了汗王的一切权力。到那时,不但整个局面将完全失控,只怕一场争权夺位的血腥杀戮也要随之而起!

不行!

无论如何,都必须把这群心怀叵测的家伙先稳住才行!

于是,她便俯下身去,将耳朵贴在了皇太极的嘴边,一边倾听着他的“命令”,一边不时地点了点头。最后,她又脱下身上的毛皮斗篷,搭在了皇太极的胸口,嘴里还大声说道:“汗王,您先安心休息,臣妾定当凛遵执行!”

杨天义站得最近,但他却没看到皇太极的嘴唇有任何动作,对布布这番装神弄鬼的举动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而更加让他感到困惑的是,自己干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对毒药的剂量也有精确的掌控,明明是半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可皇太极为何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出现如此强烈的中毒反应?

不应该啊!就算所做的动物试验可能会有一些误差,可也不至于差得这么离谱吧?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布布已是放躺下皇太极,然后便站起身来,向在场的众人传达了皇太极的“口谕”:各位亲王贝勒一律不得离开皇宫,分别安排在十王殿中休息等候,而且不得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年仅二十岁的多尔衮对这位比自己还年轻两岁的嫂子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感情。从布布的眼神中,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她在这一刻,已是完成了从女人到政治家的嬗变与升华。

他已看出布布在说谎,却也猜出了她为何要这么做。因此,他并不打算说破。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后,他便首先叩首领命,拉着自己的同母哥哥阿济格离开了大厅。

紧接着,大贝勒代善长长地叹息一声,便也带着儿子萨哈廉走了出去。

而莽古尔泰却始终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怎么,三贝勒,你想抗谕不遵吗?”布布冷冰冰地问道。

莽古尔泰与皇太极离得较远,根本听不到他刚才说没说话。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皇太极,只是见他的脸色一片乌青,却也瞧不出是生是死。

他虽有心想要上前确认一下,可是,此时身边没有一个手下,四周又都是皇太极的侍卫,而这位西侧福晋又是出了名的手腕狠辣。他一时心虚,这脚步便怎么也迈不出去,却又不甘心就此放弃。

听到布布的质问,莽古尔泰正要寻个借口说话,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德格类却是走上前来,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五哥,咱们还是先下去吧。”

莽古尔泰知道,德格类是被皇太极整怕了,因此,这次的行动事先也未曾跟他透露过一句。

莽古尔泰稍一犹豫,便听布布又接着说道:“格日桑王子,三贝勒有伤在身,烦劳你好生陪护一下,待会儿自会有太医前去为他疗伤。”

格日桑明白,自己今天的差事是办砸了。皇太极虽然受伤倒地,但应该不会太严重,若不趁此机会好好弥补一下,那此前所得到的承诺,可就要全部泡汤了。

说什么陪护,那就是监视!

这个意思咱还是能听懂的。

想到这里,他便恭恭敬敬地对昏迷之中的皇太极施了一礼,然后挥手叫过几名扮作太监的手下,便走上前来,将莽古尔泰与德格类围在了中间。

“贝勒爷,汗王有伤在身,正需要休息,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为好。您又流了这么多血,也得赶紧医治才是啊。”

莽古尔泰深悔自己刚才反应太慢,没能抓住最好的下手良机。眼见此时大厅中宾客们已走得所剩无几,就连乌力吉等人也已趁乱逃走,这既没观众又没证人的,自己一个人折腾又有什么意义?

他微微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是已想通了一些事情。

显然,眼下最紧要的问题并不是去追究谁的罪行,而是要等待皇太极死去的消息。从伤情来看,就算他还没死,那也是命不久矣。而只要他一死,不管是八王议政,还是朝堂公议,代善的这口黑锅,那也是背定了!

乌力吉?他又如何能逃出本王的掌心?

杨天义?他又怎么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莽古尔泰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便冷冷一笑,向杨天义身边的一命侍卫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一把推开了格日桑,大摇大摆地向大厅外走去。

格日桑回望布布一眼,在得到肯定的暗示之后,便带人也跟了上去。

见这些实力派人物都先后离去,其他的人更不敢多说什么,便也纷纷施礼告退。布布自是吩咐大内侍卫们对他们分别照看。

过不多时,这些贺寿的人们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侍卫们正准备将杨天义也带下去审问,却是意外地听到布布说出了一个奇怪的命令:“把他留下,你们先出去吧。”

侍卫中为首者便惊讶地失声叫道:“啊?娘娘,他可是——”

“可是什么?!”

布布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便冷若冰霜地说道:“你们以为他为什么不跑?是怕了你们,还是压根就没把你们当回事儿?好了,他的能耐你们也都见识过,谁想死得快点,谁就去抓他吧!”

杨天义带着一脸轻松自信的笑容,向周围的侍卫们一一看去。

众人回想起他昨日在擂台上那惊世骇俗的表演,果然是面露迟疑之色,虽然已有七八个人将他团团围住,却是没人敢再上前半步。

就在这时,其中一名站在杨天义身后的侍卫,悄悄将枪口对准了他的后心,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也在逐渐加力……

“轰——”

与此同时,随着十数支火把相继落下,沈阳城中的一座民居立刻便陷入了一片熊熊大火之中。

由于房屋的四周放置了大量的引火之物,那火焰刚一燃起,便势不可挡地四下蔓延开来。加之此时天干物燥,北风凛冽,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转眼之间,房屋的四壁与房顶便全都被烈焰重重包裹了起来。

二楼的一间小屋,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便见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疾步冲了进来,对着躺在床上的病人大声喊道:“张大哥,他们要放火烧屋!咱们快逃!”

说着,那女子便跑到床前,扶起床上的那位中年男子,便要拉他一起下楼。可那中年男子却是伤势未复,气力不足,还没走到门口,便“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彩云,你不用管我了!”

张海的额头上已是冒出了一层冷汗。他情知自己难以逃脱,便冲着彩云大声说道:“你先走吧,我自己能下去!”

“我不!”彩云不假思索地否决了张海的提议:“我答应过天义,要好好照顾你!你要是不走,那我也只好陪你一起死!”

张海只觉喉间一紧,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强忍住伤口的剧痛,用力地将身体撑起,又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彩云看了一眼即将烧穿的屋顶和摇摇欲坠的房梁,情急之下,也不知从哪冒出的力气,竟是将张海一下背在了身上,便趔趔趄趄地走下了楼梯。

然而,此时的一楼,也已被大火完全封闭,到处弥漫着滚滚的浓烟,根本分不出哪里是房门,哪里是墙壁。彩云力气耗尽,便将张海放在了地上,低头瞧去时,却是发现他已被烟火呛得昏了过去。

房顶上,大片大片的砖瓦和木块正扑扑簌簌地砸落下来。

彩云唯恐张海被砸到烧到,急中生智之下,便从自己的床上扯过一张棉被,将张海盖在了下面。接着,她又拎来了满满的一桶水,浇在了那床棉被上面。

正在此刻,屋外突然传来了接二连三的爆炸之声,随之而来的,便是四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彩云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是骇然发现,整栋房屋在爆炸的冲击之下,已经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不好!房子就要塌了!

彩云的头发眉毛早已被烧焦,手心手背上也全都是被燎起的水泡。可是,她已顾不上这些,她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要将张海活着救出去!

房门已经烧没了,但门外仍然有一个巨大的火堆挡住了去路。彩云几次想要将那堆木棒踢散开来,却是还未冲到跟前,便又被烈焰炙烤地无法呼吸,连连后退。

“张大哥!彩云!你们在哪儿?我们来救你们了!”

屋外的战斗似乎已经停止,却是有人在高声地叫喊着他们的名字。

听到了这声呼喊,彩云的心里忽然弥漫起一股沁人心脾的甜蜜:他来救我了!他还记着我!他心里有我!

在这一刻,彩云只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得到了最好的收获,自己所有的真情也已找到了最好的归宿!

在这一刻,彩云只觉得,自己便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她喜极而泣,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就像是一片纯洁无瑕的白云。

只是,她这一生中最灿烂的笑容,却是没有一个人能看到。

她的面孔,已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娇媚,她的眼中,也再流不出一滴泪水。但是,她那已近乎失明的双眼,却仿佛看到了天空中一束圣洁的光芒,那个她所深爱的男人,便迎着光辉捧起了她的脸庞,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柔声说道:“现在的你,才是最美丽的!”

啊!天义,你在跟我说话吗?

一段*的房梁坠落下来,将楼梯砸得粉碎,火焰便开始在房间中肆虐乱窜起来,而那房屋也晃动得愈发强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彩云却突然感觉到前面出现了一片耀眼的光辉。

是天堂之门吗?

不,不是,那里应该是一扇脱落的窗户。

彩云再没有任何考虑,便用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臂,摸索着将裹在棉被中的张海拖抱在怀里,以无比执着的信念支撑着娇弱的身躯,向那片意味着生存的光辉一步步地靠近……

好像看到外面的人影了……

彩云拼尽了全身最后的一丝力气,将张海从窗口推了出去……

然后,她便靠着那火苗四射的墙壁,瘫软地躺倒了下去……

这是我的身体在燃烧吗?

我怎么感觉不到一点儿疼痛呢?

天义,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会喜欢我吗?

会的,你一定会的!

对了,你还说要带我走,可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是你把我从深渊中拯救,那就让我在这烈火中涅槃吧!

天义,我说过愿意为你而死,你却不信。

怎么样,这回你知道错了吧?

彩云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她那绚丽的生命,也定格在了这瞬间的永恒。

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整栋房屋轰然倒塌,彻底淹没在了一片浪涛汹涌的火海之中。

那冲天而起的火焰,仿佛幻化出一只美丽的凤凰,便在这炽热的烈火中,随风起舞,摇曳着痛苦中的永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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